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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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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亥时刚过,四下一片沉寂。草虫在窗外低声鸣叫着,一声一声催人入睡。
这是一间简单的小屋。它建于半山之腰,背靠山面临水,小小的院子将它圈划起来。此时屋内昏黄的烛火亮起,在黑夜中浸透着一股温暖的感觉。
这里离桑海城约有十几里,属山野小村,屋外似有几人轮流值守,准确其换人时间后脱离并不难,麻烦的只有眼前这人。盖聂重新看向卫庄,此时眼前的男人正举起茶杯。
“小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等不及了?”卫庄挑眉,“也是,我等可不是能坐在一起喝茶的人。”
桑海城,往东五里,地下密道。
高渐离双手抱拳,向面前等人行了一礼。
“高渐离代墨家等人感谢这次相助。”墨家众人伴随高渐离的话也像面前等人点头。
那些人穿着奇异的服装,他们坦胸露乳骨骼粗大,且身体强壮,似不像中原人。他们的衣服主要由蓝黑交替,其中夹层则为动物的皮毛。手脚腕处和耳朵上带有银钉环佩,竟连男人的也不例外。
那些人中的一个男人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再指了指高渐离等人,摇了摇头。
“语言不通吗。”雪女道。
“看来是了。”高渐离转过身对着雪女道。他们对着蜀山的人点了下头,随即又回到墨家这边。
“蓉姐姐……”雪女回来便蹲下身子,她伸手探了一番端木蓉的脉,见其似乎于之前并无差别便稍微放下心来。暗道里烛火摇晃,将她姣好面庞随即浮现出的愁苦之情印的模模糊糊。
如今碧血玉叶花已毁,盖聂下落不明,而墨家经一天奔波已是身心疲惫,接下来又该往哪走?雪女身子微斜依靠在身后高渐离身上,她低叹一声,眼泪就留了下来。
“别哭。”高渐离用手指拂去爱人脸上的泪水,“虽然我跟蜀山人交流不通,但仍从他们的话中明白了一些讯息。”
雪女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让他说下去。
“他们似乎休整几刻便要回蜀山的据点。而他们的首领,似乎有意邀我们一聚。”
“果真如此?”雪女有些惊讶,这蜀山于墨家以往可说是并无联系,这次邀请,虽帮助墨家脱离城中危险,但太过奇怪。
“他们的目的是蜃楼。”高渐离接道,“所以他们就需要一个人。”他看了一眼蜀山,然后就将视线放回角落。
“你是说——班老头!”雪女沉思道。
“没错,他们并不知晓蜃楼,更不知晓中原。”高渐离神情清明,他抚了抚雪女的头发,“这是一个互相利用的关系。而除此之外,我们别无选择。”
雪女将目光收回,她看着身旁的端木蓉和在其身边默默守候的盗跖,狠下心来点了点头。
“麟儿,出来吧。”卫庄将茶杯放在桌上,他的身后随即出现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把地图给我。”
那人授命之后从袖中拿出一份卷轴,双手恭敬地呈递给卫庄。
这人手背顺其上竟有如同蛇虫一般的青色鳞片?盖聂看着那些烛光下有些不真切的纹路,稍有些吃惊。
那人将卷轴递给卫庄之后,又悄无声息的将身影融入屋内的昏暗中,仿佛只是个影子。
“师哥,你不走?”卫庄若无其事的将卷轴在桌上大方的铺开,似乎并不在意盖聂是否在场。
盖聂不为所动,他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不去回到卫庄的问题。
卫庄嗤笑一声,低头看着手中的卷轴。
那应是一幅巨大航船的平面图,模样竟与蜃楼有所相似,盖聂看着卫庄身前的那份地图,那竟精细的连每个房间都坐上了几号。
“蜃楼?”盖聂道。
“不错。”卫庄暗暗记下了船舱的布局,随后将它推到盖聂面前。“记下它。”
“你要我跟你一起去。”盖聂的神色凝重了几分。
“是的,虽然我不想。”卫庄的脸上有些不耐,“但时势所迫,我不得不选择你。”
“我答应你。”盖聂的语气平静地分毫未有起伏。
“哦?”卫庄挑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居然答应的这么直接?“也罢,师哥。”
“你要去见李斯?”盖聂记下地图之后,将其放在烛火之上点燃。绢布的灰烬在桌面上跳跃着,然后被风带走。
“不,我要去见嬴政。”卫庄嘴角一勾,笑道。
“嬴政此刻不应再咸阳么,怎会出现在桑海。”盖聂皱起眉头,伸手挑了挑灯丝,使整间屋子明亮了些。
他对卫庄为何要见嬴政并非毫无兴趣,因为那背后,总关系到一个人:韩非。无故在阿房宫内死去的说客,一个韩国的公子。卫庄对他的事似乎极为关注,并且追查他的死因已经数年。
“一个人告诉我的。”卫庄想起那夜自己与巨阙主人一战后在溪水边遇到的人,“是一个贩卖情报的人,很有趣。”
贩卖情报?盖聂低下了眼,若有所思。“那你的伤?”
“伤?不是拜你的墨家所赐?”卫庄对着盖聂又是一阵嘲讽。
“墨家不是我的。”盖聂一本正经的回答,让卫庄想张口却又忍下了。
“……我看看。”说罢盖聂就伸出双手想要拉住卫庄。
“不用。”卫庄起身,转过去走了几步才冷冷道,“盖聂,收起你那些可笑的眼神,我不需要你的怜悯。”说罢,才离开了屋子。
盖聂待到卫庄离开小屋,才轻轻将灯火吹熄。月光如水,轻缓地从天阶流淌下来,将窗棱以外的影子倒映在地上,连窗外大树颠的几枝分支的叶子随风摆动的模样也清晰可见。他看着眼前之景,总给他一种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感触。庄周梦蝶,避世的鬼谷,倔强且有着乖张眼神的少年。
他对于这个师弟,从来未了解甚多。纵横之战后行踪不定,他想过去寻找,但能又以何缘由?而一路上七国战祸,鲜血横流,又使他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他是一个极其隐忍、坚毅却不太决绝的人,他永远是自己师弟所嘲讽的对象,他与师弟的志向分为两极,倒真是应了纵横之说。
荆轲死后,这是第几个安眠之夜?
盖聂起身,伸手将窗户放下,随后静静躺在了床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