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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三、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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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他从洞里走(或跃)出来,李素忙把入口用茅草盖上。见他面有沉思之色,问:“怎么?”而李哲注意的却是他手中多出来的一本破书,叫道:“我要看!”便要去够书。李素斥道:“阿哲,这么大了,还这么没规矩。”她弟弟撇嘴:“他是我哥,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有些不高兴。
吴为善道:“看也没什么,这书是白的,一个字没有。”李哲不信,非要夺过来,随手一翻真是半个字没有,就失去兴趣了。李素喃喃道:“无字书是什么意思呢?”
吴为善道:“书倒尚在其次,那小室也十分古怪。那屋子十分不规则,天花板很低,只能勉强直立,而且墙壁也凹凸不平,有斧凿的痕迹,就像一个人生生用斧头凿出来似的。更何况角落里还有把断了的斧子。
“那哥哥的意思是说那小屋是一个人挖出来的?”现在是李哲在讲话,他似乎对神秘小屋的兴趣比食物还要大一些。
“对,而且目的是为了藏这本书。”吴为善说着指了指书,后者目前在李素手里。
“可这本书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呢?费了半天劲藏一本无字书,那位叔叔未免也太蠢了吧。”
“可哥哥你怎么能看见这么多东西呢?屋子是黑的呀。”
“这个……可能因为我是妖吧,所以能在暗处看清物体。”
“哇,要我也是妖就好了。”李哲羡慕地说。吴为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素便说话了:“这书不是一个字没有,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见她小心翼翼地咬破手指,殷红的鲜血顿时从伤口流出来。李素把它滴在纸上,嫣红的纸张上立竿见影地现出了字。
李哲欢呼:“姐姐真聪明!”转眼却发觉吴为善缩在墙角,脸色有些苍白。李素显然也注意到了:“哥哥,你怎么了?”吴为善嗄声道:“你别再这么做了!”声音比以往嘶哑了许多。她望向他的眼,是淡淡的粉红色,他发现她瞧着自己,便把眼睛死死阖上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李素吮干了指尖的血,心惊胆战地注视着“哥哥”同心魔做殊死搏斗。李哲显然也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紧紧依偎在姐姐身旁。最终,吴为善抒口长气,双眸亦恢复了原来的颜色,但躲避着二人的目光。李素试探地叫了声:“哥哥?”吴为善答话了,用的是筋疲力竭的、正常的语调:“妹妹,你以后千万千万不要做这种事了,你和弟弟快躲起来吧,送饭人就要来了。”二人默默地执行了他的命令。那本书,现在没有了鲜血的润泽,再次恢复一片空白,也被他们带回屋内了。
送饭人来了,又去了。天黑了下来。李哲吃了点东西便沉沉睡去了。李素吃了几口立即放下筷子,而吴为善呢,自送饭人去了之后,就一动不动坐在窗前,抬头望着天色变红,变灰,直到现在墨染的天空点缀着几颗星。空气中融着化不开的沉默。
终于李素开口了:“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打算把自己饿死吗?”
“没有。”吴为善硬邦邦地答。
“那就过来吃饭,”李素回答,不知为何有些恼火,“我知道你一跳就能过来的,难道要我拿轿子抬你?”
于是吴为善“一跳”过来了,尽管饿了很长时间,姿势依旧轻捷高雅。他可以一动不动地坐在玉盘珍馐旁毫不心动,但一旦吃了第一口,就再也刹不住闸了。他风卷残云般吃掉了所有食物,李素就坐在一旁看他吃,抿嘴微笑。他看见她的笑靥,抖缩了一下;随后仰躺在地上,叹道:“我不配吃这些的。”
“世上有好多罪大恶极之人,比你还不配吃这些东西,可他们照样天天大鱼大肉,自在逍遥,你又何必在意?”
“你是指你主子、萧讵他们吧?”李素脸一红:“你真是个鬼灵精,我想什么都能猜到。你既然这么聪明,又为什么不明白我说的道理呢?小姐他们主动杀人、折磨人,而你由于天生的原因,不得不杀人,却总是克制自己。我看见你紧闭双眸,满脸痛苦的时候,不知道有多么可怜你;你比小姐他们好上一亿倍,你一定要相信我这句话。”
“可万一我——”
“没有什么万一,”李素知道他在想什么,是以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将话茬接过去,“你控制住自己,这就够了。我以后不会再咬破手指,逼你难受了。”吴为善未多说什么,但脸色已多云转晴;李素躺在他身畔,轻轻吟唱一首曲子: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藉残红,飞絮濛濛,垂柳阑干尽日风。
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吴为善还是第一次听见人唱词,只觉词句隽永,唱者清纯,不禁喝了声彩。李素暗中窃喜,道:“这是欧阳子作的《采桑子》中的一首,是幼时一位阿姨教我的。但后来爸爸说大家闺秀不能像歌女一样唱词,就没再唱过。你喜欢吗?”吴为善道:“喜欢极了!”“那我再唱一首罢。
画船载洒西湖好,急管繁弦,玉盏催转,稳泛平波任醉眠。
行云却在行舟下,空水澄鲜,俯仰留连,疑是湖中别有天。”
吴为善喃喃低语:“‘行云却在行舟下,空水澄鲜,俯仰留连,疑是湖中别有天’。多么好的景色!要是有朝一日,咱们从这里逃出去。三人一块到西湖去一趟,你说好不好?”李素最初唱《采桑子》时,只是因为心情愉快,并未想到此层;这时经吴为善一提,也不住向往,心中暗道:“要是能和哥哥一同浏览西湖,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