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帝业》椋篆

3、part.3离京

　　阴雨天的樱花总是带着离别的美。粉的瓣像被扯破的棉絮，纷扬而落，如夏日里的萤火虫，空茫阴暗的视野中，带着离月般的星光，一点点地照亮沉郁的心。

　　杯中的茶泛着独有的香味，萦绕于鼻间，闭眼凝神，别样的滋味溢满心头。

　　“主子，听弘贵说，泽诺少爷今日会进宫一趟。”我睁眼，轻啜一口杯中的茶，望了望高大的樱花树，扬起嘴角，“是么？”

　　北宫泽诺在京城也有府邸，是皇帝去年的赏赐。往年都呆在墉州的他，今年倒是跑京城跑得勤。一片瓣羽打落杯中，若扁舟轻浮在湖面上，涟漪轻泛。“你知道是什么事么？”我淡淡问道。“奴婢不知，不过照平日来看，应该是太子爷召他有事。”飞霜答道。我点点头，心里却不甚在意，我对这个弟弟一向关心极少，小时候还在一起处过，但越长大见面的机会越少，直至今年都未曾见上一面。

　　“李四参见懿安郡主，郡主吉祥。”乾元殿的大太监李四向我恭敬道。宽大的广袖拂去石桌上的落花，下巴懒懒的靠在胳膊上，轻叹一声：“什么事？”“皇上急召郡主，有要事商议。”李四垂眸道。

　　我起身，在我静默的注视下，李四就那么安静的站着，似乎感受不到我目光的压迫，神态自若，一脸谦卑，根本看不出此事的急缓。

　　压住心中的疑惑，接过飞霜手中的袍子，轻声道：“行了，走吧。”

　　乾元殿之前，太子与太傅停驻一旁，似是在等我，又像是在等皇帝召见。我急走几步，欲打招呼，却见他们未曾注意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住了口，欲从侧门过。

　　这时，太子从身后叫住了我。“北宫泽汐。”我回身一笑，“太子殿下，你怎么也在？”太子沉重的面色让我一愣，只听他郑重道：“大苍野心极大，西秦不甘受制于我北燕，三国相争是早晚之事，各国早已暗招豪杰异士，此去一行，你......”“殿下！”太傅轻喝一声，轻抚胡须朝我拱手道：“郡主，皇上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万不可一再拖延。”

　　我点点头，隐去疑惑，在李四的通报下缓步而进，行至一明黄的身影前，朗声道：“北宫泽汐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我起身，朝那道清瘦却挺拔的身影道：“不知...皇上，急招臣女过来，所谓何事？”
　　皇帝转身，一双不怒自威，暗藏厉芒的帝王之眼与我对视，心上似有何物被利刃削去了一半，空的让人发慌。我一悸，急忙低下头去。

　　“懿安，对于大苍想用我朝飞虎将军来换三座城池之事，你有何看法？”冷冽的声音在沉默许久之后，如刀枪箭雨般深扎心底，我深吸一口气，惶恐道：“臣女不过一介无知妇人，见解粗略肤浅，实在有污皇上龙耳。”
　　皇帝淡淡道：“你知道朕要的不是这个回答。”心上一紧。一个激灵，似有一阵大风吹过，吹得我鼻眼自通，耳道通畅。我面色平静，迟疑了会，终是恭敬道：“飞虎将军原乃我一朝得力重将，因一时大意而被大苍所俘，此后大苍万般劝降。”

　　皇帝淡淡的看着我，目光沉静，似是在等我的下文。我继而道：“若他降，我朝必会痛失一才，亦会多一大敌。”

　　“若他不降呢？”我淡淡一笑，恭敬道：“飞虎将军是我北燕人，若降之，大苍必会多一深知我北燕地域与要塞之猛将，与我大燕甚为不利，若不降......”我轻嘲：“大苍国国君行事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飞虎将军为人刚正不阿，绝不会轻易屈服，因此，这水火两不相容，将军......恐怕是有去无还。”我朝皇帝深鞠一躬，面色哀婉，“若当真如此，臣女恳请皇上安顿好其家属。”

　　皇帝沉吟：“恩...朕自会安抚人心。”我轻叹一声，继而问道：“皇上，您所说的三座城池是哪三座？”

　　皇帝轻扬嘴角，一丝讥讽的淡笑浮现在那隐透年轻时气宇轩昂的脸上，黑白参杂的胡须因说话而微颤，“扬州，皖州，平遥。”

　　一股怒气油然而生，激得大脑一热，冷声道：“此城乃北燕八大要塞之三，若换，大苍必会逐渐蚕食我北燕国土，一发不可收拾，将军若降，我朝只得派人杀之，以绝后患。”

　　皇帝轻笑出声，温和的看着我，良久后，轻赞道：“不愧是齐王之女，胆识、谋略都不次于旁人。”

　　我谦逊一笑：“皇上谬赞了。”皇帝负手走向龙椅，轻轻一坐，微笑着。接下来的话杀了我个措手不及，心中更是霜寒攻心。

　　“那——朕就派你去替北燕子民去做这件事。”我大惊，心脏似疯鹿狂跳不止，背后一阵冷汗，口舌一阵涩意。

　　我艰涩道：“敢问......皇上，您是要懿安做哪件事？”皇帝面色一冷，眸中的霜剑更是迸发出强烈的杀意，他转而一笑，谋略与心计使他更加精练。

　　“杀大苍太子，救飞虎将军。”他支额沉思，闭眼细想了会儿，又道：“飞虎一降，杀之，大苍太子，亦不留。”我淡淡道：“您又怎知我北宫泽汐会顺利完成此事？”

　　他淡淡一笑，面色不怒而威，“我会让人协助于你。”我轻声问：“若......”“若你此去败于大苍，朕自会重罚于你；若你此去顺利归来，朕答应你，放你回墉州。”

　　我冷笑，我还有两年成年，在宫里与去大苍之间选择，我宁可庸碌无为在宫中安坐两年，再回墉州。早晚都会回去，我也不在乎等多久。此去一别，不知生死，说的倒是轻松。

　　“臣女不愿意。”

　　殿内瞬时一片死样的寂静，阴冷的气息从未知的地方涌上来，将我冷冷包围。瞬时，一股无形的压力如万山巨石般将我碾碎，血液倒流成冰冷的暗河。

　　皇帝戏谑道：“晋阳侯最近跑东宫跑得倒是勤，相信他在东宫会比在大苍安全。”我深吸一口气，强压怒意，极不情愿道：“臣女，遵旨。”

　　“啪！”桌上的器皿、花瓶一概被我扫于地，瓷器破裂的声音更是激起了我心中仇恨的快意。飞霜哭着冲进来，欲拦我，却被我推倒在地。一眼瞥见墙上的利剑，“噌”的一声，飞剑出鞘，寒芒一闪，房里的木桌被我一剑劈开。

　　“郡主...郡主！求求您不要拿自己撒气，这些都是王爷的赠物，你要三思哪！”飞霜抱住我的腿苦苦哀求道。我挣扎不开，冷笑道：“王爷、王爷、皇命、皇命，这些都是害我北宫泽汐于不顾之物，砍了岂不快哉？！”

　　我再一挣扎，心中盛怒，“你再不让开，我便一剑杀了你！”飞霜大哭起来，哀求道：“奴婢求您不要拿自己撒气，您自幼体弱，倘若气坏了身子，您让王妃之于何地？”

　　母亲温柔的笑脸飞速掠过脑海，她暖如春阳的笑语让我心上一痛，手一松，剑落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