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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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爱与责任一样，毫无预兆地降临，并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姿态逼迫着你接受。就算你别过了眼，就算你用那宽大的水袖掩住了脸面，就算你以默然的姿态经过他身旁，但是无可否认——你爱他。
有的时候，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是一股热带来的暖流，温柔地包裹着渴望温暖的你，却又同时带来一股巨大的推力，将你推入冰川。
1911年没有什么特别，可偏偏，它是一个错误的年限，将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推上了命运的舞台，在一夜间教他背起了家族背起了生死，教他在一夜间学会了张狂、容忍、收敛、释放。
很多年之后，历尽了风雨沉浮的二月红站在落英缤纷的海棠下回忆往事，甚至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那样动乱的年代，他到底是怎样活下来的。
1920年，他一娶了一位妻子，育有一双儿女，可他知道，对妻子相敬如宾仅是相敬如宾，把妻子当做宾并不是所谓的男女情爱。
1920年，一支东北来的家族土兵在长沙城默默的崛起，同时在三教九流的流言里多出了一个人，说他神通广大，说他如古墓淘沙如探囊取物。
二月红是在茶馆里第一次见到这个神通的土兵头子的，那人生得高大，剑眉微挑，不羁地坐在大堂正中央。“将来不止长沙城，整个湖南都是爷的天下，不拉我入伙，你会后悔。”那时狂傲的土兵头子张启山正和一个书生说着话，转头看到了呆立在茶馆门口的二月红，愣了愣，举起茶杯向他点点头，又继续说着。
第二回见面，是在二月红的戏楼里。那是二月红上台唱的最后一出戏。
台上的贵妃醉眼娇态，引得台下一阵喝彩。戏罢，二月红摘下凤冠脱去霞帔，独自坐在后院里看那株西府海棠在二月的春风里开出娇艳的花。
他想要安宁了，都说放荡不羁的二爷在娶了妻后收敛了全部心神，都说二爷专情至深，都说他二月红，是这世间最传奇的人。可是这样混乱的年代里，他的这些传奇又值几个钱？倒不如洗去一身铅华，寻个村店长住下，晚年且安。
然而在那一天，却有人无声无息地潜入了他的后院，将一件墨绿的军服披在了他肩上。二月红猛然回头，正对上那人剑眉微挑。
“小子，愿意跟我混吗？打日本人，有你好处。”二月红听见那人这样说。
二月的海棠一瓣瓣落下，洒落在二月红身后的青砖地上，映入张启山眼里，成了一幅美得令人窒息的画。
或许从他“二月红”这个名字被传开时他的一生就注定不会安定。
从国民党的团长变成共产党的师长，一路都是二月红陪着张启山。剿过土匪窝，端过日本集中营，干过了许多许多说不清的大事，到了新中国成立，长沙城中有权有势的土夫子被捧成“九门提督”，在天安门城楼下，二月红才恍然惊醒——他竟帮着一个杀害了自己妻子的男人登上了这样的高台。
是，他不爱那个女人，但毕竟是妻子，毕竟是自己从人贩手里救回来的人，毕竟是自己曾发过誓要保护好的人……
命运是一个很奇特的东西，它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你，改变了你，甚至让你忘记了自己，忘记了最初的梦想和最终的幻想。
二月红依旧喜欢坐在院里的海棠下，戏楼子还在，台上仍有人依依呀呀地唱着，他和着鼓点扬起一个释然的微笑。海棠艳红的花瓣飘落在他脸上，他猛然回头：“启山……”空空的回廊像是在诉说着谁的失落。
二月红自嘲的笑，他已经过了期待的年纪，岁月在他的眼角毫不留情地刻下了它的印记。他闭上眼，恍然记起那一次院中的见面，带着余温的军装，微挑的剑眉，以及那人笃定的口吻。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二月红问过那人，换来剑眉一挑，张启山抬手划过他的眉目，意味深长地笑。
不知不觉中，耳顺，耄耋……满头青丝变得花白，连动也不愿多动一下。二月红开始没日没夜地坐在院子里，看那株海棠花开花谢。
解家送来学艺的小子偷偷躲在回廊尽头看，看那个年华带不走风采的男人倚坐石桌旁，摩挲手中一个绿莹莹的镯子，那镯子敲一下响两声，凡是道上打过滚的都认得——那是九门之首张启山平生最爱的二响环。
“世人皆叹解语花，不知为谁花解语。”这是个咒，是个绑住了二月红和张启山的咒，解语花……二月的花开得依旧娇艳。
“小子，还没来得及给你起个艺名。‘解语花枝娇朵朵’，你就叫解语花吧。”二月红的话让躲在回廊尽头的小子一惊，慌张的跑开了。
1998年二月，戏园子里的海棠红得比往年更艳，解语花站在海棠树下唱一出贵妃醉酒，看客只有坐在石桌旁的二月红。
春风绕过鲜艳的花朵，在繁花隙间发出一声声喟叹，抖落一树娇艳的花瓣。
二月红微睁了眼，不着痕迹的一笑，又合上了眼，再也没有睁开过。
恍然间，有谁从那条回廊尽头走来，军靴在大理石路面上踩得声声响。而后一件带着余温的军装裹住了他，一切似乎又回到最初，他甚至回过头，再次看到了那人微挑的剑眉，这一次，他说的是：“老二，跟我走吧。”
白发苍老，年华流逝，浮生过往……一切的一切，都抵挡不住他穿越人潮穿越花海来到他身边，虽不能与子偕老，但好歹，我能执子之手……
沉默中有人绝望地抬头，叫他“哥”；沉默中有人为他补衣裳，叫他“老爷”；沉默中有人将他拥在怀；沉默中有人轻吻他的唇角……
人之将死，过往浮现，却又像一张张泛黄的照片，稍纵即逝……
流年绾不住青丝，流言挡不住爱恋。此生难言明，君且待来生！
有人说他的一生是场传奇，有人羡慕他的夫人，说他的夫人修了几辈子的福……而他觉得，能遇到张启山，是他此生之大幸。纵此生已枉矣，他二月红也一直被那人捧在手心。
隔日，二月里第一场春雨踏着钟鼓丧乐而来，击落了那花枝娇娇的海棠……
曾记否，海棠花下的喟叹徘徊。是谁说，海棠落尽又如何？霜叶红于二月花。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