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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左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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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罗在一块块大大小小的墓碑前一趟一趟走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那一块。
守墓人大概是烦了。他走上前来,说,你找谁?说名字大概没用。
“一个女人,十七年前下葬的。”
守墓人抬了抬眼,说,“左转,走到头。”
由于守墓人的抬头,我爱罗看清了他的脸,因而有些惊讶。那是一张年轻俊气的脸,漆黑的发,寂廖的眼,有一种莫名的沧桑,也唯有这沧桑,合了他守墓人的身份。
我爱罗走到了那块墓碑之前。碑上没有照片。有点不爽。其实我爱罗来之前以为到了这儿能看见她的样子。
不久前的那夜,下了晚课回去时,我爱罗看见夜叉丸倒在血泊之中。我爱罗要送他去医院,他却塞给我爱罗一张纸片,并说:“我爱罗,有多远走多远,有人要杀你。”
“杀我?为什么?” 夜叉丸永远不可能再答,他已经咽了气。
“不必管我的尸体,带上家里所有的钱,到下面写着的小城落脚。拿上我的日记,上面有你要的答案。”纸片上如此写着,是潦草的血字。
于是,我爱罗便离了那座发达的沿海城市,横跨千里,来到这座沙漠中的小城。这里被茫茫沙漠围着,只有这城所依赖的一点点绿洲可怜地残喘。我爱罗已在这里住了三天,夜叉丸的日记就在昨夜读完了。原来母亲是一个富豪的原配,只是嫁他时,他还很穷,富起来之后养了情人,母亲便在快临盆的时候离开了男人,到弟弟这里来住。生下我爱罗之时,大出血,魂归天。
情人做了夫人,常常流产,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还是个智障。五天之前,男人终于烦了,想要找回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我爱罗。
所以,才要杀我吧,那个情人。
我爱罗当时就想到了复仇,但是转念一想,把复仇的对象最终定为了给自己遗传基因的男人。我爱罗不恨他的遗弃,他恨这个男人的家庭问题夺走自己生命里唯一不可替带的人。我爱罗知道自己有多孤僻,但曾经,他只要有夜叉丸在身边,全世界他都可以漠视不见。
我爱罗预感不好,所以,他决定来见一见这个给了他生命的女人再去找那个男人。
只有风过的声音。这个世界,竟然这么孤单。
“今晚有大沙暴会过这个地方,你最好快点下山。”守墓人突然出现在我爱罗身后,用冷冷的声音告诫。
“谢谢你告诉我。”我爱罗转身便走。
几步而已,又听见守墓人叫他。
“喂,小子,你现在走可能也来不及了。怕的话,可以到我的地方避一晚,明天再走。”
我爱罗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完全落山。风,也确实凶猛,似要将人卷起。
我爱罗点了点头。他不怕死,只是不能现在就死。
守墓人住在深而暗沉的地下,墙壁潮湿而冷,被屋子里唯一的烛灯照得反着水光。抬头能看见一个直通地面的通风口,它保证人不被憋死。守墓人展开桌上的包裹。一包熟肉,一瓶酒。
守墓人把肉往我爱罗这边推一推,说: “早上到集市上买的,干净的。”
只有一把颓旧的木椅。守墓人便拿了酒自己在硬板床上坐了,让我爱罗坐在桌边。椅子摇摇晃晃,我爱罗不敢坐得太实。拈起一片肉,却又放下。守墓人也不说什么,只是喝他的酒。喝到还剩一点,递向了我爱罗。
“你的年纪应该不能碰酒,但若是后半夜冷得耐不住了,就喝一口吧。”
他也不过跟我相仿的年纪,我爱罗想。接过了酒,就着烛光微晃了一下,看见浑浊的晕涟。下一刻,就将这液体倒进了喉咙,然后,从口腔至肠胃都着了火一样,捂上嘴巴烈烈地咳了起来。
“第一次喝不该这么猛。”守墓人站起来走到我爱罗身边,指指铺满灰黑色毛皮的床铺,说:“你在这里睡。”
“你呢?”
守墓人如同没听见,径直踏着蜿蜒绵曲的台阶走至消失。
我爱罗觉得自己很菜,就这么一口酒立刻就晕得有些天旋地转。也顾不得那床上有股怪异的味道,倒头上去便栽进睡眠。
没有被子,半夜我爱罗就冻醒了。他已经清醒了许多。
万千魔鬼般的狂嚎和着大把的沙子从通风口侵进来。
守墓人并不在屋里。
我爱罗下床,将那所剩的最后一口酒吞咽进肚。这一回,他依然咳,但没有上次难看。身子果然立刻就生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