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蛇蝎心肠（上） ...
-
孟慧儿看着前面款步而行的上官玥秀，心中涌上无限的恐惧。她一直在不断的盘算，思索着为何上官玥秀会突然来到自己的处所。这位人人敬畏，犹如太后一般的妃嫔，在宫中的地位早已无人可以撼动，但她也明白，只怕对方来者不善，是为了自己腹中胎儿。于是不由自主的按在了腹部，小心戒备。
上官玥秀尽管有了七月身孕，但在衣饰的妆点下，并不显的臃肿笨拙，反而更添华贵。她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慑人的气势。回首扫过孟慧儿谨慎的样子，便是轻蔑一笑，牵手于枝头桃花，笑道：“妹妹可知，怀有身孕，最好便是多出来走动，总是憋闷在屋中，实在是对你，对胎儿都不好啊。”
一番劝诫似有警告，孟慧儿纵然心有怨言，也只能点头称是。
她如今怀胎二月，最是反应剧烈的时候，每每用膳不多，时有呕吐烦闷之感。季敏谦为她调理费了一番心思，叮嘱她凡事要小心而动，每日走动适量，切不可与自身玩笑。
孟慧儿出身武家，身体并不孱弱，说不得自己有多娇贵，只是怀有龙种，自然要小心万分。如今被上官玥秀叫出宫外，自是心中忐忑。
上官玥秀将她的紧张看在眼里，尤其是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冷笑，面上却道：“如今这时分正是赏花之时，这后宫之中，只有你我二人怀有龙裔，我既是过来人，有些话便要与你说一说。”
孟慧儿点头称是。
“如今这宫中唯有朗贤殿四季花开，如临仙境。姐姐怜惜我，曾说过，若是我想，便随时去她那里观赏。今日我想赏花，不知慧妃你，可愿陪同？”
孟慧儿不敢说不，只得点头，亦步亦趋跟在上官玥秀身后。
两人到了朗贤殿，不待通传便推门而入。孟慧儿心中一凛，却见上官玥秀面色平常，这般无状乱闯，似乎不是第一次，她心下惴惴，脚下迟疑，便听上官玥秀一声质问，她立刻变了脸色，急忙跟上。
随即，莫婷嫣匆忙由屋内走出，看到两人，先是一愣。
上官玥秀言道：“姐姐近日可好？”
这仿若无人的招呼之声，令莫婷嫣眉头一皱，但见她腰腹隆起，一时也不好苛责，只得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不介意的态度让上官玥秀得意一笑，看在孟慧儿眼中，却是眉头一抖，心下猜想，本是赐住朗贤殿，又监管后宫大小事务的莫婷嫣身份本该更高一筹，只是如今她也要对上官玥秀忍让三分，自己如今与上官玥秀一般怀有龙种，只怕凶多吉少。
一时心下惴惴，便觉得下腹一沉，身子便是一软。
莫婷嫣眼见，忙唤人将她扶住，细声询问。
“慧妃你是怎样？”
孟慧儿但觉身子发虚，抬头见莫婷嫣关怀的眼神，犹如神女，不由心头一热，但见一旁上官玥秀挑眉看着，随即心下一凛，摇头道：“我无事。”
莫婷嫣皱了眉，道：“我听闻你怀有身孕，此刻便不该随意乱走，若是腹中骨肉有了差池，该如何是好？”
虽是责问，也是关心，孟慧儿却是有苦难言，只得低下了头。
“姐姐此言差矣，”上官玥秀挑起了眉，低笑一声，上前握住了莫婷嫣的手腕，道：“虽是怀有龙种，但这走动也是必须的，况且我等最忌讳心情不善，如今姐姐这里繁花似锦，慧妃妹妹也是想要来抒发心怀，否则憋闷房中，也是不美。你说，是吧？”
上官玥秀转头询问孟慧儿，对方也只能点头。
莫婷嫣看在眼里，心中明了了七八分，但却对此无奈，只得唤了下人将二人招呼入屋，奉上清水两杯。
孟慧儿饮了热水，才觉胸腹稍稍平和，也觉莫婷嫣泱泱大度，着实感谢。于是抬头道谢，方出口成言，便见上官玥秀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登时心头一惊，便住了唇舌。
莫婷嫣心知上官玥秀有意刁难，心下暗叹无奈，便坐到了孟慧儿身侧，挡住了一旁上官玥秀的身影，与她攀谈起来。
起初孟慧儿还很紧张，小心翼翼，过了片刻不见上官玥秀出声，她便放下了心，随即不久便在莫婷嫣的交谈中，笑了出来。
莫婷嫣见她放松，心下也踏实了下来。
两人正说着，孟慧儿一时好奇，询问起满园花香。上官玥秀忽然说道：“既然慧妃妹妹这么有兴致，不放亲去看一看，如何？”
她说着，已然起身，走到了孟慧儿身前，居高临下询问，却是盘问之意，孟慧儿脸色一白，不敢说不，当即起身。忽然手臂一沉，却是被莫婷嫣一把拉住，只听对方道：“如今若是赏花，我命人搬几盆进来，无需走动。”
“花卉也有生命，群芳争艳，才是最为动人美丽的时刻，若是搬进来，一株独放，又有何趣味？”上官玥秀扫向莫婷嫣，最后目光落在孟慧儿身上，轻声道：“群芳之中，谁为翘楚，唯有群芳群聚，方能显现。”
这似警告的话语让孟慧儿周身一僵，上官玥秀抿起了唇角，问道：“慧妃你说，这百花之中，究竟何人才是群芳翘楚？”
孟慧儿抬眼看去，见上官玥秀低垂眼眸，那眼神射在自己身上，无所遁形。再看莫婷嫣，虽是眉头紧皱，却是无语相帮。她一咬牙，垂头道：“贱妾不知。”
上官玥秀一声轻笑，道：“既然不知，就随我一同去看看如何？”
孟慧儿只得听命。莫婷嫣想要阻拦，只可惜孟慧儿不曾给她这个机会，便以起身跟在了上官玥秀身后。
莫婷嫣无奈，只得引路将两人带入后院。
一进后院，繁花似锦，登时晃花了众人的双眼。
牡丹轻颤，芍药绽放，月季娇艳，白茶清香，各色花卉竞相争艳，一如这后宫群芳一般。孟慧儿不曾来过，第一次见到这般华丽美艳的景色，一时痴痴看着犹如仙境的满园春色，无语半晌。
上官玥秀虽有来过，却当真是不曾见过这般百花齐放的样子，好似这些花皆是为了莫婷嫣一人怒放，这百花齐绽的样子好似说明了莫婷嫣是这百花之王，令她登时心底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嫉妒，如燎原大火一般，看着这满园的花，眼中好似要蹿出火一般。
孟慧儿看的如痴如醉，迈步走入园中。
莫婷嫣担心，于是跟在后面，却不想慢了一步，被上官玥秀抢先一步，走在先头。
孟慧儿看着繁花争艳，一时心迷。
上官玥秀眼观六路，忽然抬起手，唤道：“哎呀，好漂亮的鸟雀。”
孟慧儿一愣，也随之抬头看去，果然见花枝上落有一只鸟雀，不知其名，但见其身绿黄相间，一根翠羽由额顶竖起，犹如皇冠一般，身形虽小，却有独立其世，傲然天地之感。它轻抬头颅，一连串的脆响便从喙中吐出，好似铃声一般。随即又是一串脆响，耳旁但闻几声扑哧之声，四方又飞来几只雀鸟，毛色不如先前这只，羽毛却同样顺滑光亮。
孟慧儿会心一笑，不由说道：“不愧是朗贤殿，便是百花齐放，百鸟朝臣之福地。”
欣羡之色，不由现于面上。
“哦？”上官玥秀一声轻笑，“慧妃觉得如此么？”
“是啊……”一时口快，随即想起身旁之人是谁，孟慧儿如梦初醒，一身冷汗瞬息扑来，湿透罗裙，面色一白，便道：“是慧儿无状，请玥妃娘娘恕罪。”
“慧妃直言快语，何罪之有呢？”
上官玥秀一声轻问，孟慧儿顿时心神俱碎，便要下跪谢罪。
但却被上官玥秀扶住，难以拜倒。只听上官玥秀自她耳旁说道：“这朗贤殿却是福地，只是地是福地，人却未必是福人。”孟慧儿不敢多言，又听上官玥秀低声道：“你说国母该是怎样的风华才是？”
上官玥秀抚摸着肚腹，让孟慧儿不敢多言。
上官玥秀得意一笑，退开一步，看着那翠黄小鸟盯着她，时而梳顺羽毛，时而仰头轻啸，那样子看起来几分轻蔑，让上官玥秀眉眼一凛，顿生满心不喜。于是说道：“慧妃，你看那只翠鸟似乎对你我有着几分欢喜，你我上前看来如何？”
两人走近几步，那翠鸟陡然戒备，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两人。那眼神分明是对侵入者的敌意，它之敌意影响了其他鸟雀，所有立于四周的鸟雀竟是同时抬起了头，盯着她两人。孟慧儿心生胆怯，不由想要退出去，奈何上官玥秀站在自己身后，自己退无可退。
她几分示弱，道：“娘娘，这……”
“你不用怕，这鸟雀在这园中，定是与静妃熟识，见了你是她的朋友，断然不会伤害你的。来……伸手摸一摸，看看它有多喜欢你。”上官玥秀说着，轻推着孟慧儿。
孟慧儿无奈，只得前行，走到花枝前，犹豫回望。见上官玥秀紧盯着自己的眼神，紧张的吞咽了口口水，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探出了手……
“啊……”一声惊叫，翠鸟一时受惊，扑扇而起，四周重鸟雀也被这突来的惊扰吓的四下惊飞。孟慧儿被那雀鸟一口叨在手上，惊慌之下，失神大叫，又被雀鸟惊吓，急忙后退，却不想身后是上官玥秀，她脚下一个踉跄，就向后跌坐下去。
一手抓着花枝，一手推向了上官玥秀。
“哎呀，啊……”上官玥秀一时不查，被推了个正着，坐在了地上，登时哀叫起来。
莫婷嫣听得呼声，吓的面上血色尽褪。
她站在两人身后，尚有一段距离，不曾听见上官玥秀在孟慧儿耳旁耳语的几句，只看到两人一前一后的踏入花园，然后惊了雀鸟，结果两人同时跌倒，哀嚎不已。
想到两人皆有皇上子嗣，不容有失，她急忙去唤御医，更是将两人扶入自己房内。
过不多时，季恒季敏谦两人匆匆赶来，看到惊慌失措的莫婷嫣，季恒只是皱眉，季敏谦却是上前一步，关怀道：“静妃放心，我父子前来，两位娘娘定然无事。”
莫婷嫣见了季敏谦，那惊慌失措的心才好似有了着落，一副要哭的样子看着对方。季敏谦无奈只得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匆匆入了房间。季恒在旁看着摇头，却也只得救人当先，走了进去。
莫婷嫣在房外候着，只听到孟慧儿的房中一声声哀叫，接着下人便捧出了一盆盆血水，她登时吓的面无血色，身子摇摇欲坠。反倒是上官玥秀的房间内，悄无声息，这反倒更让人不知所措。
过了许久，孟慧儿房中的声音才逐渐停了下来。又过了片刻，季恒季敏谦父子分别从两间房中走出。两人对视一眼，均是无声。
莫婷嫣心下一沉，上前问道：“两位大人，怎样呢？”
季恒看了一眼莫婷嫣，点头道：“静妃娘娘放心，玥妃娘娘只是受了惊吓，引得胎动，甚幸并无大碍。”
莫婷嫣松了口气，再转头看向季敏谦，见对方一身双手皆是血污，登时心头一沉，眼前便是一黑，脚下不稳。
季敏谦看的心惊，上前一步，方要伸手，惊见自己满手血污，这手伸了一半，便停了下来。好在莫婷嫣身后侍女将她扶入了座中。
季敏谦呆呆看着自己的手，一时无语。
“季大人，你说吧，慧妃是如何了？”莫婷嫣强迫自己顺了口气，才弱弱开口。
季敏谦收回目光，抿了唇，最后摇了摇头。
莫婷嫣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忍不住红了眼眶，不顾其他的握住了季敏谦的手，颤声道：“孩子……”
季敏谦只得摇头。
莫婷嫣一时难过，不由放声大哭。
季敏谦看着她犹如自己痛失爱子一般的悲戚，一时亦不知如何安慰，踌躇半晌，才上前道：“娘娘请保重身体。”
季恒见季敏谦上前，心便提了起来。慧妃小产虽是意外，可这毕竟是发生在朗贤殿，静妃只怕难逃干系，如今季敏谦哀泣之情，只怕他如当年一般，揽罪上身。一时紧张，季恒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季敏谦的手臂。
季敏谦一惊回头，看到季恒担忧惊慌的眼神，再低头看自己依然探出一半，欲要安慰的手，一时默然，垂了眼，放下手，道：“娘娘，慧妃虽是小产，但索性慧妃无恙，孩子……日后总会有的。”
想到慕容晟，季敏谦一时心酸，不由垂目不语。
莫婷嫣啜泣半晌，才收住了泪，问道：“如今慧妃如何了？”
“刚刚我为她施针，如今昏睡过去，至于孩子一事，她尚不知晓……但，”话音一转，季敏谦道：“身为母亲，只怕醒来是瞒不住她的。”
莫婷嫣感同身受，又在垂泪，道：“我明白，虽无切身之痛，但却感同身受。我不知要如何谢罪……”
“静妃何罪之有？”
“若非我没有拦阻，若非我不曾照顾得当，这件事如何发生？”
“这……”季敏谦一时无语，他知晓这后宫之中，争权夺利无休无止，女子之争不同男子征战沙场，拼的是勇气，斗得是脑智。女子之争更加残酷，兵不血刃。他知晓莫婷嫣的艰难，尤其是在自己曾经亦是算计她的棋子，在这后宫中，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他为莫婷嫣感到悲哀，更是满心同情。
如今这情形是因他而起，他如何能不自责。但是安慰的话却不该由他说出口，季敏谦感到深深无力，更是想到慕容晟的时候，满心疼痛。
季恒看着两人，亦是无奈。
“敏谦，你我还要同太后禀报，还有要告知皇上。”
季敏谦一凛，只得点头。
季恒又对莫婷嫣道：“静妃，这里劳烦你了。”
莫婷嫣亦只得点头，她双目垂泪，目送着季敏谦离去，随后看向孟慧儿的房间，深深的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蛇蝎心肠（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