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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红烛映雪(下) ...

  •   外面一阵敲锣打鼓,鞭炮轰隆声响。大红的花轿就快到门口,一声声的“新娘子来了”传入府内,众人忙寻着新郎往外带。

      季敏谦强自抖擞精神,由众人拥着步出了房门。

      雪后初寒,让他忍不住又打了个激灵。

      只见不远处吹吹打打的送亲队伍驶来,毕竟是皇室的送亲,一路上虽有不少围观百姓,却无人上前阻拦。花轿停至门口,由一名老妇掀开轿帘,将新娘子扶了出来,踏上红毡,牵到新郎身旁。

      季敏谦打量着新娘,他与晏如思已是多日未见,如今看来,比之当日多了份大方,步履浮踏,倒像是有几分急躁,下轿后,那极力控制却仍有些轻颤的身躯,泄露了她几分兴奋。

      是兴奋……亦或是愤恨……

      季敏谦一时把握不清,心下却无比明白,几日不见,晏如思当真变了许多。

      变得有些陌生,但又是无比熟悉。

      季敏谦说不出心底是个怎样的感觉,他紧紧盯着新娘,目不转睛。新娘长裙垂地,凤冠之下难见真容。越是看不清,越是觉得心绪难平。

      直到喜娘将牵巾的红绸塞入自己手中,季敏谦才转过了神。喜娘以为他是欢喜好奇,才会盯着新娘不肯放松。暗笑这丰神俊朗的人物也不过是俗物,随即调侃了两声,惹得周围哄声一片。

      季敏谦心不在此,却也被说得面皮发热,只得尴尬一笑,牵紧了手中红绸。

      谁料新娘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站在他身旁,手肘轻撞了他一下。他回首看去,对方却又好似无事发生一般,垂头恭立。季敏谦微微怔愣,只觉身旁的人不似那爱恨分明的女子。一时思绪沉寂,忘记了前行。被身旁的喜娘推了一下,才连忙迈步。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只道他是因见了新娘子欣喜紧张,才会如此失态。季敏谦不好辩解,随意一笑,牵起了牵巾,引着新娘子步入大堂。

      走到红毡尽头,便是喜堂。随着喜娘,傧相在旁引导,一声“一拜天地”,季敏谦转过身,面朝天地,深深跪下。

      今日的大婚是太后恩赐,既是天赐。他心中毫无欣喜,却不得不感恩戴德的在此下跪。看着屋外新雪,苍白一片,一时间他竟有种想要起身离开的冲动。只是心念一动,身子微一犹豫,身旁的新娘已经跪伏了下去。手上的红绸一扯,将他的思绪扯了回来。他自嘲一笑,敛去眼中对自由的渴求,伏低了身子。

      “二拜高堂。”

      又是一声高喊,季敏谦对着高座的季恒拜了下去。

      “夫妻对拜。”

      这一拜下去便是礼成,他与面前的女子从今往后便是夫妻,要共度一生。随着那一声高喊,他想起了那一年在晦暗不明的黎明前,他看到先帝搂着路子清无声的痛哭。恍惚间他又想起了那一年在自己屋中等待自己的小皇上,想起当时那枚被放在自己枕下,如今被自己妥善收藏的玉佩。一时间,他这第三拜竟是无论如何也拜不下去。

      心,纷乱成一团,却总有个声音阻止自己,继续下去。

      然而,对方已经弯下了身子,手中的红绸紧紧牵扯,他不是一无所觉,却是有心反抗。

      旁人不知是何缘故,傧相又一声“夫妻对拜”,他亦是无动于衷。

      “敏谦!”

      直到季恒一声沉沉喝名,似警告,似安抚。直到他手中的红绸被狠狠的扯动了一下。他周身的疲惫竟抵不过从手上传来的那一股拉力,身子猛然前倾。

      接着,一声“礼成”宣告一切已经结束。他却是不明所以的心痛难耐,面上依旧情绪安然,却是满眼复杂盯着面前的人,之前百般挣扎的心在这一刻沉淀了下来。

      一声轻笑,他已无心在争,事成定局,唯有接受。

      起身时,脚下微一踉跄,一直高热的身子在精神放弃了挣扎的同时酸软下来,眼见就要摔倒。新娘却好似一脚踏在了长长的裙摆上,一时没有站稳,反而扑入了季敏谦怀中。那比他矮了一个头的身影刚好撑住了他欲将摔倒的身子。

      接着,便有旁人连忙扶起两人,同时嘱咐着新娘要万般小心脚下。

      季敏谦心神复杂的看了眼对方,一时无语。

      之后,便是送入洞房。

      季敏谦在前招呼客人,新娘一人留在了房内,只等洞房一刻。

      前厅一片和乐,眼见亲子成亲,虽然这门亲事众多内情在内,季恒心底还是欢喜的。宴席上不住的与人饮酒。倒是季敏谦自高热开始,便是全凭一股心气强撑,三拜成礼的时候,他便有些难以招架,如今宴席上,全是等着灌醉新郎的宾客,他又如何能撑?

      宴席未到一半,他便瘫软了身子,寸步难行,靠坐在坐席上。平日一张无表情的脸因高热更加的阴沉,一双充血的眼睛半分看不出成亲的大喜。只是那张白皙的脸却因饮酒和高热满是潮红,看起来倒是满是喜庆。他几分粗重的喘息,连握着酒杯的手都有些发颤。一旁畅饮的宾客自是不会在意,然而莫紫霄和上官云逸还是颇为担心,除去他们,担心的还有一直伺候在旁的连翘。

      他见季敏谦身子不稳,连忙扶住。又替他挡下别人的敬酒,一边为他擦拭着额头的薄汗。触碰到那高温的肌肤便知道对方在发热,连翘一时愣住,随即忙蹲下身子,靠在季敏谦身侧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发热的?”

      季敏谦只觉得头中昏昏沉沉,头上好似带了个头箍,箍的他难受。胸口发闷,一股想吐又吐不出的恶心感觉。身子病沉沉的,他心中仍是清明,今日是他大喜,更是太后赐婚,不容有失。

      听到连翘问他,晃了晃头,却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只得强撑道:“怕是昨夜受凉了,不过不妨事,等今日过了再说。”

      连翘一听,脸就沉了下来,握着他冰冷的手道:“怎么等,你现在可还有力气?”顿了一下,见季敏谦萎靡不振,便强硬道:“不行,我现在送你回房。”

      “送我回房?”季敏谦挑高了眉眼,随即冷笑一声,道:“送我洞房么?”

      连翘手一顿,竟是半晌不知如何应答。

      “迟早是要回房,洞房,何必急于一时。”季敏谦淡淡开口,对不上焦距的双眼涣散的看着满座宾朋,“皇女出嫁,天下同情。只是,这等喜庆,我……”片刻不觉。话未出口,便抿直了唇角,微微一顿,他闭了眼睛,道:“也罢,送我回去吧。我怕是撑不住了。”

      撑不住的是病热的身子,还是无法面对这漫天喜吉的心,连翘不敢去问,亦知问不出结果。他向季恒禀报了一声,便扶着全身酸软的季敏谦向后院去了。

      有人想要跟去闹洞房,却被莫紫霄,上官云峰几人拦了下来。

      那洞房……只怕是伤心人争端之地,他们又怎么会让这群人过去看了热闹,徒给那人留下尴尬伤痛呢?

      扶着连翘一路走到洞房外,看着那被妆点的不似自己房间的新房,季敏谦有些怔然。从走廊行来,远离了那纷乱的宴席,原本昏沉的脑子被冰凉的空气一激,反倒清醒了不少。手扶在门框上,他推开了连翘。

      “做什么?我扶你进去。”连翘有些不满,欲再伸手。

      “不必了,”却被季敏谦伸手拦住了,“这是洞房,我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

      连翘却皱起了眉头,想起在山间那日,晏如思如同困兽的样子,他如何放心。于是摇头道:“我送你进去,你与她独处,我不放心。”

      “有何不放心?她不过一介弱质女流,又能如何?”

      连翘想说他如今病重,而且对方看来也不是弱质女流,谁强谁弱还未曾可知。只是他不好落了季敏谦的面子,只得皱眉。

      季敏谦又哪里不清楚自己的状况,只是他不想让人见到他与晏如思一起,只因他亦不知要如何面对对方,可是有些事情,他仍是想要澄清。例如那一日他来不及给的解释,例如他们虽已成夫妻,却无感情,他不会为难对方。

      他不知道对方会如何看他,只是这些话他想解释给对方听。

      推了推连翘,他道:“你不必担心,我去,无非是有些话,想与她说清楚。”连翘依旧眉头不展,季敏谦哼笑道:“我现在这样,你认为我还可以与她怎样?”

      “我是担心她会将你怎样。”连翘叹了口气,不住摇头。

      虽然季敏谦并不是弱不禁风的少爷,相反他很强势。只是这连番打击之下,再强的人也难免倒下,就算是如今季敏谦心够坚强,他的身子恐怕也是禁不起半分力道。怕是个孩童如今也能轻易推倒他。更何况里面还是个气势不弱的女子,这叫连翘如何安心。

      连翘不肯离去,季敏谦也是满脸无奈,他只得低声道:“你吩咐人帮我把书房收拾了吧,还有药。我入内和她说完,就会出来。若是你听到动静,进去搭救我也不迟。至少别让人以为我是个连入洞房都不能一个人的废物。”

      连翘心一惊,自从六年前季敏谦被上官云曦一道“永生不得入仕为官”的懿旨逼迫着不得不收敛一身才华,变成了一个整日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外人便传他无能无为,形如废物。连翘每每听了都心生愤慨,他比任何人都知晓季敏谦是怎样的人。只是季敏谦时而会用市井传言来调侃自己,让他颇为无奈。

      如今听他又这么说,心头一痛,却也不再坚持。只得转身离去,放任他一个人面对。季敏谦看着连翘踏出离开,才带着自嘲的淡淡一笑,甩开了脑中的昏沉,伸手推开了房门。

      屋内架着火炉,虽然有些冷清,但尚算温暖。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季敏谦觉得头又开始一阵阵发紧。身体微倾的走到床榻边,看着新娘腰杆笔直的坐在那里,旁边触手可及的是挑盖头用的秤杆。季敏谦有些恍惚。

      他走到新娘面前,不急于挑开盖头,只是定了定神,随即开口。

      “晏姑娘,想不到我们的再见面竟是这样一种情形。”

      新娘听了他的话,身子微微一僵。若是平日,季敏谦必定可以发现,只是今日他心有牵念,又身体不适,才会疏忽。于是继续说道:“之前我无心欺瞒姑娘,只是那一日事发突然,我来不及解释……但是,我从未有过想要加害姑娘之心,还望姑娘明鉴。”

      新娘放在双腿上的手微微动作,虽全然罩在袖下,却可见是握紧了拳头。

      “我知晓今日之喜,于天下是喜,但于你我,却是……身不由己。”季敏谦微微一顿,又道:“虽然今日我与姑娘拜了天地,结为夫妇,但若是姑娘此心不愿,我亦不会强人所难。所以请姑娘不必担心,若这里可以成为姑娘栖身立命之所,我亦希望,晏姑娘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

      见不到晏如思的反应,季敏谦眉头微皱,双眼微敛,一声轻叹:“姑娘放心,今夜不会有人来打扰姑娘……我亦不会。”话音一顿,季敏谦便欲转身离去。只是身形方动,身后便觉被人抓住了腰带。

      只听身后人开口说道:“洞房花烛,难道你不想见见与你拜堂之人,就要辜负良宵么?”

      一声质问,压抑着怒气与焦躁,不是女子该有的细弱温婉,而是略带沙哑的低沉霸道。季敏谦登时脸色大变,转身惊问:“你是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红烛映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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