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夜》同位氕氘氚

5、【chapter 4】

　　议院最大的会议室内，我见到了魔党中两位赫赫有名的血族——弗拉德则别斯德古拉，以及伊丽莎白巴托里。如果不是他们的位置，我还以为他们是与会的密党成员之一。这跟我想象中那张牙舞爪的魔党形象大相径庭，不过这也不足为奇。同为血族，他们自然拥有贵气的外皮，只不过他们只是外皮，密党的外皮下还有一层枷锁。
　　在查易斯公爵示意下众人刚刚落座，德古拉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发言：“我们魔党不受任何礼教的约束，所以，我直接挑明撒霸特的立场——虽然夜之魔女莉莉丝对我们的影响远远不及你们的大，但是我们的生活多多少少受到了束缚。这个女人肆意妄为的时代必须结束了，血族不需要这样的夜之魔女来左右。”
　　“我们魔党在这一点上非常好说话。你们卡玛利拉的矛盾允许我们插手，我们感到非常的荣幸。”伊丽莎白妖艳如罂粟，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摒弃不掉的贵族姿态，“莉莉丝对卡玛利拉的重要性我们撒霸特也明白，你说，我们为什么要拒绝这一次的合作？但是，魔党与密党的矛盾并不是一次合作便能调息的，我们之间的竞争只会在这次合作期间暂停。”
　　德古拉说话更是直白：“意思就是说：只要我们的目标已经完成，我们的关系就会恢复到以往的恶劣。这场合作终止之后，我们都要为自己的一切行动负责。就算是因此被趁虚而入，都不能指责对方半点过错。”
　　谁都没有料到魔党如此好说话、如此干脆，在两位撒霸特的领导人发言完毕后，卡玛利拉这边的代表半天都没有反应。说实话，我们没有任何的异议，毕竟血族就是如此，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条约。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作风，在这种谈判上最讨人喜欢。
　　“怎么？还有什么异议么？”伊丽莎白跟德古拉一唱一和，一句看似疑问的话语把众位代表的心神拉了回来。
　　“这个倒没有，我们很高兴魔党的人能够如此通情达理。”查易斯公爵勉强回魂，站起身来向撒霸特的二位鞠了一躬。
　　奈格尔侯爵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举了起来：“那么，请诸公允许我在这种时候失礼地插话——莉莉丝殿下的模样想来魔党的人还不清楚，不如给二位看一下？”我的大脑开始隐隐作痛，不得不用闲置的左手摁住额头。
　　“那么劳烦诸位了。”伊丽莎白向密党这边的人妖娆地微笑。
　　奈格尔侯爵也回以微笑，打了个响指，空气的颜色开始变化，拼凑在一起便是一幅惟妙惟肖的肖像画。我僵直了身体，试图抽回自己被握着的手腕，但是，我失败了。奈格尔侯爵抓得特别的牢固，我挣脱不开。
　　“说来也奇特，我身边这位庶民在裁决所外的喷泉那里照出来的模样也跟这个女人一模一样，诸位长老有什么看法吗？”奈格尔侯爵终于松开了手，但是异能已经发动，我自然被推了出去。
　　一下子，无论是魔党的人还是密党的人都把目光放在我身上。查易斯公爵沉默了一下，笑了出来：“啊，这真是一个有趣的发现，不是吗？”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的有趣。”德古拉阴恻恻的笑声让我的脑袋更痛了，“我开始好奇卡玛利拉的过去是怎么样的一个光景了，世界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不是吗，亲爱的伊丽莎白？”一旁的伊丽莎白但笑不语。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到最后发展成议论纷纷。我不得不抱住开始剧痛的头颅，只想满地打滚。没有去怨恨奈格尔侯爵的利用，因为这不能算是利用，只能说是一个并不高明的阴谋。血族向来如此，它的真实永远不会暴露在光明之下，已经被永恒的黑暗扭曲的灵魂，只剩下尔虞我诈。是我自己的知识不够，是我自己大意，我没有去责备什么人的借口。
　　“如果，这个贱民与夜之魔女有什么关系，那一切不就简单了么？让我们来试试看吧，看看这个贱民，会给我们带来一个怎么样的莉莉丝。”魔党没有密党做作，密党对我们还能客气一点称我们为“庶民”，魔党更是直接地以“贱民”指代。可以说是无拘无束的魔党，不在意屠戮，就算他们被斥责终有一天会受到惩戒——他们是丧心病狂的魔鬼。
　　痛，痛死了！我没办法躲避，其实就算躲开也逃离不了死在这里的命运，何必要浪费精力和表情去挣扎、反抗？
　　德古拉的魔法瞬间割裂了我脖颈的血管：“这种贵族才能进入的地方，没有让贱民的血来沾染的道理。中了我的攻击，她别想活下去了。诸公是想我来处理她，还是……”
　　“既然是我带来的人，就不麻烦诸公处理了。”奈格尔走到我身边，俯下身。
　　我的意识也只能支撑到这里而已，世界在此刻完全安静了、黑暗了……

　　我睁开了眼，因为太久的沉睡而有些头晕目眩。从棺材中爬出来，我勉勉强强稳住了自己踉跄的步伐。下意识捂住胸口的我朝镜中看去，黑发红眼的女人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周围还点着不灭的蜡烛，看外面的天，现在还是晚上。
　　费力推开了几乎生锈的铁门，我差点摔倒寂静的走廊上。是的，寂静。这里，是梵卓领地的中心，却没有人敢接近。于过去的他们而言，这里便是他们的圣地。可是，也只是过去的他们了。自从我下了最后一道命令把自己关在古堡里到我现在的清醒，血族的世界已经轮换了一次。
　　查易斯他们认为，我跟莉莉丝有什么关系，实际上，我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我就是莉莉丝。
　　千年圣战结束之后，我便暂时放弃了这具身体，灵魂化为血族走入了下层子民的世界。那时，圣战的余波仍未过去，庶民成为了最无辜的受害者。弥漫全城的咒骂声、哀求声，通过我的异能强行对我本身造成了影响。他们在说——“莉莉丝，离开亲王的位置！”
　　我的异能不是“透析”，而是“收集”，“透析”只是我的能力之一。我收集来的信息凝聚了血族庞大的意念，让我的灵魂受到冲击。那段时间，坐在该隐面前时刻忍受着灵魂就要脱离身体而去的痛苦，刻骨铭心。所以，干脆就让灵魂离开一次，离开亲王的位子，用时间去消化掉那可怕的意志。因为，夜之魔女莉莉丝，除了异能，什么都不会。
　　当年因为念出了上帝的真名，我被逐出伊甸园，在红海流浪。心怀怨恨的我，拒绝了不合理的忏悔，被惩戒“每天死去一百个孩子”。我没有一百个孩子，但必须要有这一百个孩子被天使击杀——这也是惩戒的一部分。于是，神得让我拥有一百个孩子，于是，曾经对我漠不关心的野兽几乎把我淹没，最初的红海回荡着我绝望地悲鸣。身体就像被撕碎成千万片，被剧毒逐渐腐蚀，被压在野兽身下挣扎、几乎不间断分娩的痛苦让我发狂，身心疲惫。
　　创始之初的红海，除了我，没有半个人类。我无处可逃，在地狱中翻滚。
　　一个罪恶到连地狱都不屑于接受的灵魂，孤独地在红海中游荡，不死，也不活。恶梦般的日子不知道自己浑浑噩噩过了过久，心灰意冷，逐渐疯狂。那些人类的孩子，被成为上帝杰作的孩子，都去死！都给我去死！我如此痛苦地挣扎在地狱业火之中，你们为什么还要敌视我、轻蔑我？
　　沾满婴儿鲜血的双手掩上了脸庞，我嘶哑地哀嚎，却淌不下任何泪水。
　　就是这样的模样——一个脸庞与双手被鲜血洗尽的狼狈女人，初遇了该隐。他没有逃跑，反倒接近我，替我打水洗去了血渍，似夜晚的月：“我们都是拥有糟糕记忆的人，遭到了委曲，但是，就算上帝放弃了我们，我们也不能放弃自己。”
　　之后的日子，或许是人生中最恬静的记忆。红海的夜风意外的清凉，连月光也不再冰冷。就这么卑微地依靠着身边与自己惺惺相惜的男人，静静地微笑。
　　于是，我用“收集”，把我所知道的一切讯息都整理出来，教会了该隐如何成为血族，如何去繁衍后代。我是血族之母，但是，却不是个纯正的血族。尽管如此，我能够用我的异能去帮助该隐。不需要任何言语，我们便将自己交给彼此。两人默契的配合，便是我的剑，我的盾。
　　一场毁天灭地的诺亚大洪水，该隐愤而出走，却在路上遭到了血族的伏击，丢失了左手，失去了意识，陷入沉睡。我把他带回来，放入棺材之中。那时候圣战刚好爆发，我却选择逃避，将权力交给了查易斯，放弃了整个梵卓。吩咐任何人不许进入城堡打扰之后，我不再出门，守着那卑微的期望，直到圣战结束。
　　该隐，血族的初祖，卡玛利拉的帝长，他同我一样，都是被上帝遗弃的子民，相互慰藉，成为彼此的港湾。
　　该隐，我回来了，然后，我继续等着你，一如过去，直到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