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夜》同位氕氘氚

3、【chapter 2】

　　司仪的话虽然让我一头雾水，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能够告诉我一切。贵族们卸去了有礼而高贵的伪装，锋锐的獠牙已经不加掩饰地露出嘴唇。我激动得难以自己，立刻转身回去用双手拉扯洛伽的脸颊：“洛伽，快走！离开这里！”
　　洛伽脑子不大好使，但本能的反应还在。他立即搂紧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向了会场的大门。但是，他晚了一步。因为我们的位置离大门太远，有几个明显机灵的侍者逃出去后，被施了魔法的大门轰然关闭。
　　洛伽一脸的茫然无措，我只能踢他一脚，比向某处地方：“把我放下，躲过去！”这个时候的仁慈只会让自己深陷危机，洛伽是个血族，我也是，谁都明白这一点。当血族遇险之时，再坚定的宣誓都可以化作过眼云烟。
　　洛伽毫不犹豫地把我放下，灵敏地扑入打开的木柜之中。这个木柜用来放清洁工具和厨余垃圾，但身为没有什么权力可言的庶民，没有人会排斥这种环境。但是，那些自诩清高的贵族是不屑于靠近这种肮脏的地方的。洛伽眼明手快地关上木柜，我立即扑过去，双手抓住环扣，就要拉开。
　　“过来！”有人一声呵斥，我的后领被人揪住。沉重的门板也在我松开手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合上。我立刻瞪视拎着我领子的人，但马上被甩到舞池中央。啊啊啊！今天我不把你们往死里整，我……我……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我决定不要立下什么不可能完成的誓言是比较理智的行为。
　　司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用魔法扩大了声音：“女士们先生们，今晚将会是一个格外妙不可言的夜晚，让我们尽情享受鲜血带给我们的美妙感觉！”原来那优渥的工薪是个诱饵——把那些被金钱折磨得半死不活的庶民引入陷阱的诱饵。
　　“这是怎么一回事？”迟钝的人永远不会少，但是能迟钝到现在还在迟钝的血族真是非常之少见了。
　　“这是犯罪啊。”我看着兴致高昂的贵族们，扯动嘴角，“帝长消失之前，不就警告过我们——只要是血族，无论是密党还是魔党，都永远不能够用吸食庶民的血液的方式来满足自身的各类需求。他们，忍不住了呀。”庶民的血液，混杂了太过不纯正的血脉，所以，不似贵族血液那般无味，更因为同是血族的关系，他们可以通过庶民的血液补给自己、提升自己的力量。如果运气好一点遇上和自己拥有相近异能的“食物”，那么提升的效果真是令人嫉妒到眼红。
　　那个迟钝的血族惶恐地瞪大了眼睛。其实，如果贵族懂得节制，给他们献点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当被蚊子咬了一口，重新体验一下人类的生活。但是，血族是瑟缩在暗处的怪物，长年累月的黑暗已经完全扭曲了我们的灵魂。我们不懂得什么叫“满足”，什么叫“怜惜”。耶和华并没有留给我们的帝长——该隐——这些东西，所以，我们也不会有。血族就是一群包裹在华丽外皮下的变态，密党比魔党多的，也不过是一道不稳定的枷锁。一旦枷锁打开了，血族，就是一群原始的凶兽。现在，贵族们卸去了表面的妆点，我们没有活着走出这个大门的可能。
　　一群被骗来莫名其妙成为食物的庶民蜷缩在一团，贵族们好像在选择货物一样挑挑拣拣。我扒住地面，把自己挤到人群外面来，以免自己不幸地死在“窒息”这种奇怪的、空前绝后的名目下。就算是拥有“治疗”异能的洛伽，也没有可能在我死之前，就因为救一个合租人而从藏身之处冲出来送死。
　　我不用担心什么，因为以我这身高、这模样，没有多少血可以给贵族们享用，一般来讲也不可能存在异能或者拥有什么力量来增强他们的能力。虽然事实上我奇迹般的具有异能，但那些贵族再如何奇葩也不会认为我有。
　　“奈格尔殿下您先吧。”众人的反应让我再度确认奈格尔子爵地位的不一般。
　　奈格尔子爵笑笑：“谢谢，那么我就不客气了。”然后，他抬起手指，依旧是用左手，慢慢地，对准了……我！
　　一下子，全场都静了。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毫不客气地盯着他的脸看。这子爵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明明那么多比我还可口的食物不选，偏偏就盯上我死咬着不放？这种人是怎么当上子爵的？封他爵位的人跟他一样有毛病！
　　“……奈格尔殿下的口味真是独特。”司仪嘴角抽搐了一下，立刻缓和气氛。
　　奈格尔子爵谦逊地笑着向大家施礼，随后才冲着我点了下。我的身体自然不受自身控制地腾空而起，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被他单手捞住。我偏了下头：“子爵殿下的臂力真是令人羡慕。”
　　刚刚有所热闹起来的会场二度静默了几秒钟，司仪剐了我一眼，满头大汗地拉回会场诸位的注意力。奈格尔子爵倒是没有一惊一乍：“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完全无愧于‘庶民’这个称号。”
　　“谢谢称赞，但这并不能打消我报复你刚才找碴行为的念头。”我自然也尽量客气，“而且，作为一个厌恶贵族的‘庶民’，我非常高兴能为你们带来一点麻烦。”我得意洋洋地瞥了卯足了劲活跃气氛的司仪。
　　奈格尔子爵挑眉：“报复我？你有这个能力么，庶民？”庶民与贵族的区别，以及日趋严重的两极分化，再加上我这副奇葩的模样，在他看来，我的“报复”是可笑的、不切实际的妄想。
　　“这种事情怎么能由你在现在判断结果呢，尊敬的子爵殿下？我发过誓，今天晚上，一定要让你爬着进你家的大门。”我抬起一根手指指向奈格尔子爵的鼻尖，将他那不屑一顾的眼神视若无睹。
　　奈格尔子爵冷笑道：“你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我该说这是因为你没有脑子吗？我选择了你，就可以随时随地向他们那样对待你。”他伸出手指指向了我身后那群原形毕露的狰狞野兽。
　　“我没有脑子，你有脑子但你没用脑子思考，两者相比，子爵殿下才更应该令人叹惋。”我伸出双手环住奈格尔子爵的脖子，自己凑上前去，挑衅道，“你咬啊，咬啊，你咬下去我可是能省了非常多的力气呢。快咬快咬！”
　　奈格尔子爵目光阴沉下来，正想说些什么，但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原本封闭的大门被人从外面强行炸开。烟尘弥漫中，有道人影率先出现在众人面前：“密党执行会缉查组行动，请诸公配合。”
　　我也学奈格尔子爵的样子扬眉：“哎呀，来得真是有够慢的。子爵殿下，你的兴趣真是令人不敢恭维。”后面那句话刚说完，我便被奈格尔子爵就着目前非常方便的姿势掐住我的脖子扒下来。
　　但是，主次分明的他显然明白首要任务是什么。只见他在僵硬的人群中轻而易举地推开了一条路走到缉查组面前，连话都还没说，众位姗姗来迟的缉查组成员便向他欠身：“组长，缉查组第三、第五分队全体成员已就位待命。”
　　“很好。”奈格尔子爵点了点头，显然非常满意这次也不算是高明的行动，“通知所有成员按照原定计划行动，派潜者归队。”交代完毕并且得到回应，他才回过身转而面前一干石化的贵族，“我是执行会缉查组组长——奈格尔侯爵。诸位已经违反《联合条律》第一条——‘不允许血族贵族因各种自身的需求对同族庶民进行伤害’——的戒律，所以，烦请诸公……”
　　“凭什么？”有人已经回过神来，冷然打断了奈格尔侯爵的话，“我们每个人都拥有一定的地位与权力，凭什么要听从你这种小人的命令？”血族，并不是什么文明的种族，一旦褪去虚伪的外皮，我们就会比狼人更加野蛮，更加崇尚暴力与血腥。
　　“我说话的时候，还希望诸公静下心来倾听。”奈格尔侯爵抬起手，轻松写意向下一压，所有的贵族当场趴到地上。他的异能是“空气”，是一种杀人于无形的好能力。
　　我抓住他的手指：“尊敬的子爵殿下，你还不想我现在马上被你掐断脖子而死的话，麻烦你把手指松开一点。”血族会呼吸，但不意味着一定需要呼吸。所以，我说话非常正常，除非我脖子已经被人折下。
　　奈格尔侯爵没有放松力道，并且把我拎到视线与他平行的地方：“很好，庶民，在你把一切都招供出来之前，愿你这脆弱的生命还能延续下去。”

　　过道上的蜡烛已经燃烧过半，我被反扣双手押在审讯室外待命站到腿酸脚软。贵族有贵族的好处，其中一点，便是——即使是犯了罪，享受的待遇都能比庶民好上几倍。真是的，这便是贵族吗？简直就是一群时刻都是在享受着的恶人。
　　“明明就已经有派潜者进去收集了足够的证据定罪，罪人还在挣扎，执行团还在磨耗时间，真是太可恶了啊！那些派潜者的价值在哪里了呢？”我忍不住低声埋怨，连身边的侍卫都没听到。
　　但迎面走来的奈格尔侯爵以其非凡的实力捕捉到了我那不满地声音，于是挥手示意侍卫退下，左手手指指向我，在我没来得及逃跑之前，便已经用异能制止了我一切的动作：“很好了，现在，我们该好好的谈谈，庶民。”
　　“谢谢，我认为尊贵的子爵殿下非常的聪明，没有跟我谈话的必要。”我不客气地回答。在报复之前接二连三地吃亏，我心里非常的不高兴。
　　“庶民，你没有任何回绝贵族的权力。”奈格尔侯爵音调寒了下来，“贵族的话，于庶民而言，便是必须遵守的命令。”但我还是不为所动，只是不得不用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面对他的冷脸。
　　“子爵殿下既然如此看不起庶民，又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来跟一名庶民中的败类说话？”
　　奈格尔侯爵说：“我不是子爵。”
　　“我知道子爵殿下不是子爵。”我还是用失礼的姿态回答他，“但是，我认为子爵殿下的才智，不适合‘侯爵’这个爵位……”我嘲弄的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胸口被大力一击，整个人立刻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甚至撞开了裁决所的大门直接摔到裁决所外的喷泉旁。要不是我扒住了喷泉的边缘，我恐怕还会连翻几个跟头栽倒水里去。
　　捂着胸骨断裂的胸口，我的五官几乎错位。但是血族的血不是那么轻易便能流出来的东西，我只能狼狈不堪地喘气，忍下干呕的欲望。
　　身后，奈格尔侯爵的脚步声已经靠近。在我翻身之前，我脊背一沉，直接以重伤的胸口撞上了花岗岩的喷池边沿。然后，我愣住了。水面上，黑发红眼的女人颦眉，尽管痛苦已经侵占并控制了她的脸庞，但仍旧无损那份惊为天人的美貌。单单一双似乎流转着柔光的眼睛，便已经让世界黯然失色，吸去旁人的心魂。美人的黑发衬着冰雪般的肌肤，强烈的对比，却如此和谐地相融。世界精雕细琢的水晶工艺品，也比不上她身上每一处的优美线条。明显是个血族的女人，每一处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艺术珍品。
　　奈格尔侯爵显然也看见了池中的影像，因为倒影中的他皱紧了眉毛，几秒后才舒展开。随后，他笑了：“真是一个惊人的、有趣的发现。”他在我头顶一挥，压力便在下一秒溃散。
　　我没有转过头，只是看着池中美人的幻影，心中竟有些惆怅与无奈。这种让天地众灵甘愿成为她背景的美貌，我这辈子别想拥有了，也不知道奇葩的我能不能再奇葩一次，挣脱开血族的诅咒，拥有一个“下辈子”？
　　“晚安，这位美丽的小姐。你让我开始对你有兴趣了。所以，在我杀了你之前，请你好好的活下去。”奈格尔侯爵竟装腔作势地向我施礼，这才带着含义不明的笑离开。
　　我只能气若游丝地骂道：“你这个混账子爵阁下啊，我发过誓的，让你今晚只能爬着进你家大门……我还不想自己折断自己的翅膀呢……不行，居然把我打得半死不活就拍拍手走了，让你还能自己爬着回家简直太仁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