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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Ⅹ 镧系元素 ...


  •   城市的月光总是让人觉得太淡,或许是太多的霓虹灯衬着了,万千世界的斑斓复杂,便叫人很难觉出那份皎洁。
      林纷一天中难得静下来,好好琢磨琢磨月光。眼下正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月白风清,有几分入秋的凉意,她到陆兼礼家里吃完了一顿虾仁炒饭,开始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
      几步之外,水声哗哗的响着,陆兼礼正在厨房洗碗。而林纷从客厅这边眯着眼望过去,只看到一米八二的修长背影正围着围裙,十分专注的对付手中的碗筷。因为家庭比较特殊的缘故,林纷自小很少看父母做什么家务,所以交往以后,每次看到陆兼礼无比认真的做着那些细小不堪的事情的时候,她都会感到很新鲜。
      然后她便想起,在遇见陆兼礼之前,她有过许多关于家的完满美好的设想,但不论每一种,都不及眼前的这个人给的真实。
      陆兼礼过不了几分钟就从厨房出来,坐到她身边。他看到没开电视有点诧异,然而手一触到遥控器,就又缩了回来。林纷看着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样若有所思的神色看起来很专注,却让人有些心疼。
      然后她开口,微笑着说:“我觉得今天的炒饭做得很好吃啊。”
      陆兼礼抬头,眼底有些许的惊喜,却又还是笑了笑,连笑意都是淡淡的,“你喜欢吃就好。”
      “嗯,比我爸当年做的都好。”她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笑吟吟的看着他。言罢才突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她很少在他面前提及自己的父母。
      “对了,”陆兼礼果然有了反应,林纷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她干嘛看他有点落寞就想着治愈,结果把自己推上一条不归路——“你一说我才想起来,我妈这几天一直说挺想见见你……”
      什、什么?林纷僵住,她原以为陆兼礼是会追问她父母的事,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提到了见家长这个话题,一时有些慌了——你紧张什么啊,又不是见国家元首,也不是到发言台上总结陈词——她这么对自己说,却还是有些心虚:“真的要去见她啊?”
      陆兼礼笑了起来,觉得这个时候语调近似于耍赖的她有几分可爱,就好脾气的解释说:“不用想太多,她真的就是只想见见你而已,我妈性格很好,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林纷不说话,定定的看了他很久,突然开口,却是完全不相干的一个话题:“你会……介意别人的过去吗?”

      这天晚上她又梦到了以前的事,也许是在巴黎的时候某个林荫道,谁知道呢,那里这样的小路很多,又或者是从前他们一起去过的许多条合在一起也说不定。她只知道她身边的人落了一身璀璨的光斑,鲜亮明媚的阳光透过星星点点的叶孔筛下来,亲吻着他的每一根睫毛,他的脸一半陷在阴影里一半明亮,扬起脸的时候,眼眸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光点——
      “哎哎哎,你站在那儿不要动,”她说着就要取下他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我帮你拍下来。”
      顾来不情愿的皱起了眉,然而林纷坚持要取,手指不由分说的伸向他后颈去取带子。他不愿意与她多争执,干脆在她踮起脚够相机带子的时候,十分便利的含住了她的嘴唇。
      “……”这回林纷果然说不出话来了,脸一瞬间烧的那么红,就算是在梦中也仿佛感觉得到那温度。偶尔有一两个行人经过,带着些笑意看着这对小情侣,连空气里都是那种阳光穿过树荫的浓绿色,暖暖的,熏熏的。
      她有点想要推开他却又舍不得,顾来倒是先放开她来,稍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去。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他看着她正出神怔忡,又有些好笑的拍了拍她的头,说:“闹够了吧,闹够了就走吧。”
      “明明胡闹的人是你……”她咬着嘴唇抬起头,却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在模糊淡化,缓慢的蒸腾,就连他的面容也看不清晰。她一时惊慌,急急的用手拉住他,却发现什么也摸不到,他好像真的消失了,玩够了,闹够了,所以就走了——
      不要走——
      她颓然的坐在地上,头脑一片混沌。
      忽然见得场景变换,恍然又是熟悉的布局摆设,她正坐在沙发上,身上也不再是几年前青涩的学生打扮。抬起头,才发现那个有着湿润的琥珀色眼睛的男人正一动不动注视着她,然后一手扶上她的肩,轻声说:“介意,我很介意。”
      “什么?”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有些紧张的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有着一闪而过的悲哀,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却像是没听到她在说什么,眨了眨眼,然后低低地说:“可是你不用告诉我,如果你不想说,你可以一辈子都不用说。”
      林纷已经完全愣住,梦里她的思维还停留在几年前的巴黎,跳转不过来。
      “你……你在说什么……”她迷茫的抬起头,然后突然被带到了一个轻而暖的怀抱。这个梦太过逼真,连衣领后福尔马林的味道都是一模一样,她觉得似曾相识,于是没有挣脱开来,只是用手指紧紧的抓着他的袖子。
      一个吻,落在发梢,然后渐渐融化。
      那个声音轻轻的,没什么震慑力,却多了几分柔和的味道:“我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或者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好不好?”
      ……
      林纷从床上猛地坐起来,一时间分不清梦和现实。
      此刻月色入户,如此皎洁,如此明亮。

      心情烦闷的时候,才知道有朋友的好处。
      虽然林纷不能确定兰因算不算她的朋友,但他确实在她最烦闷的时候出现了——“纷姐姐,有空出来玩玩呗?”
      林纷对着那条短信犹豫了一下,然后简短的回了一个字“好”,于是就有了她下班后,在全体员工注目礼之下跨上那辆兰博基尼扬长而去的一幕。后来流传的版本更是将驾驶座上的那个男子描述得神乎其神,说什么英俊成熟,温柔体贴,暗色的衣衫更加衬得肤色白皙高贵,等等。
      天知道那只是兰因扣了顶帽子盖住了黄毛,外加终于穿得比较正常了些而已。林纷想着,好整以暇的打量了一下兰因,然后漫不经心的说:“这回你打算带我到哪儿去?”
      “去了你就知道了。”兰因从善如流的答道。
      车子开始七拐八拐,转到城市的另一端,林纷不甚熟悉的一个角落。眼前矗立着一栋造型甚是现代的大型建筑,流畅大气的灰色线条勾勒出弓型的轮廓,怎么看怎么不像兰因经常流连的夜夜笙歌灯红酒绿的场所。兰因动作熟稔无比的在专属车位里停好了车,然后姿态优雅的跳下了车,向她伸出了手:“纷姐姐,欢迎来到我的地盘。”
      林纷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头顶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XX市射击馆”。阳光下,那几个字晃得她实在有点头晕目眩。勉强用了几秒钟把这一切和现实对接,再开口时,林纷已经能够波澜不惊:“你开的?”
      “非也,”兰因摇了摇手指,“我是这里的射击教练。”

      林纷觉得这几天自己的世界观要被颠覆了。
      先是被顾来突如其来的酒醉强吻,然后是顶头上司沈如流莫名其妙跑来关照,接着是现任男友陆兼礼提出要见家长,最后,是明晃晃的阳光下,兰因摘掉帽子,闪死人不偿命的笑着对她一字一句说——
      “我是这里的射击教练。”
      林纷虚弱的指了指不断传来隐约枪声的门内,他们这时候已经身处门口:“就是说,你的工作就是教里面这些人用枪?”
      “啊,小部分时间是这样,”兰因一脸的漫不经心,“事实上,我是那种非常贵的私人陪练,得花很多银子才能请得起我,而且还要预约,”他无奈的耸耸肩,“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是自己随便玩玩。”
      林纷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他这张妖孽的脸如此欠扁:“这么说你是嫌生意不好?”
      “倒也没有,”兰因笑嘻嘻的挽起她的手,“要是生意太好,就没有时间去找漂亮姐姐了呀。”
      林纷不屑的瞥了他一眼,然后由着他领着自己往里面走。
      射击场里很静,除了隔音效果极好的墙壁隐约传来的一两声枪声,更换弹匣的机械声,木地板上脚步摩擦的声音之外,几乎听不到什么交谈或者放松的声音。兰因推开一间VIP贵宾室,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个靶位他才停了下来,然后笑着问林纷:“想先看我打还是自己玩玩?”
      林纷靠在墙上,下巴抬了抬,做了个悉听尊便的示意。
      就像是曾经的林纷看到演讲台抑或是新闻发布会会不受控制的被吸引一样,兰因看那些个枪支的眼神,绝对也称得上是心醉神迷,宛若情人。而当一个人用情人般的眼神看一把枪清冷的枪管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他的枪法绝对不会让人失望——
      事实上,当兰因稍稍压低了帽檐,抬枪,瞄准,湛蓝到近乎透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一颗镶钻耳钉堪堪抵在枪托上,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的时候,那妖孽的小模样堪称倾倒众生。直到那时林纷才明白,他平时那摄魂勾魄的眼神究竟是从何而来。
      敢情这家伙是用看枪的眼神泡女人吧,抑或是用看女人的眼神用枪。
      有了如此华丽的开场,射击结果如何反而退居其次了。林纷虚着眼大概扫了扫,三枪,正中红心,行云流水般一环套一环。趁着她在观察结果,兰因放下枪,耍帅般的拉歪了帽子,笑眯眯的靠在林纷身边的墙上:“怎么样,够意思吧。”
      “还不错。”林纷点点头,“这就是你让我来的用意?”
      兰因笑而不语。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林纷沉默了半天,顺手摸上旁边一把小口径手枪,伸直手臂瞄准,然后轻轻一扣扳机,“我在想,你教我学射击吧。”
      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有十分清脆的一声枪响。
      半秒钟的沉默。
      子弹入靶,一声闷响。
      林纷和兰因同时转过头去,林纷听到他轻轻啧了一声。靶纸上不偏不倚,刚好八环,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不过从熟练程度来看显然不算是第一次。
      “唷唷,练得不错嘛,”兰因脸上与其说是惊奇,不如说是兴致勃勃,“谁教你学的射击?”
      “我爸爸,”林纷淡淡放下枪,“他算半个射击爱好者。”
      “以前我妈不肯让我学这个,是我爸逼的,说是把我送到夏令营里面,其实是他自己亲自教,还瞒着我妈,跟地下党似的。”说着她自己都笑了起来。
      兰因看着她。这个女人笑起来总是很淡,即使是值得高兴的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眼神是一种经历了许多沧桑之后的干净,这让她与那些喜欢用咄咄逼人的眼神换取成就感的所谓officelady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而她的忧伤却总是藏在眼睛后面很深的地方,旁人可以感觉得到,却又无法说清。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他抿起嘴,教养很好的不触碰到任何隐私,“纷姐姐,你有个幸福的童年。”
      “我的爸爸是个很好的人,”林纷也笑一笑,垂下眼,“我非常想念他。”
      这是林纷第一次如此轻松自然的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父亲,尽管她依旧十分小心的控制着细节。事实上,在欧洲,射击运动非常常见,父亲和他那帮朋友也曾经是其中的忠实爱好者。不过射击场上很容易下暗伏,所以父亲从来不敢轻易去那地方,只能教教自己的小女儿解解闷。
      是的,林纷是在半逼迫状态下学会的射击,顶着父亲的热烈鼓励和母亲的强烈反对。那时候顾来也在,不过他的功夫明显比她好很多,而且最喜欢玩的把戏是跟她共用一张靶纸,专挑她打不到的地方打,打到最后一张靶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弹孔,气得她直跳脚。
      算了,想那些作什么,都是以前的事了。
      林纷笑到一半又凄凉的停住,手指无意识的抓着衣角,有一瞬间的失神。
      所有这些都没逃过兰因的眼睛,他只是抱着手臂静静的等着林纷回忆,记下她的反应,然后在心中暗叹。
      那个人说要来射击场,看来果然来对了。

      那一天林纷和兰因玩到很晚才回去,出来时整个城市光影流动灯火辉煌,虽然是看惯了的景色,却也依然让人心动。林纷站在射击馆门口,沉默的看了一会闪烁的车流,然后开口,特别文艺的叫了一声兰因。
      “兰因,你会不会……我是说,有时候,看到这些灯火,就会……特别想找到自己的归宿?”
      兰因没有回答,只是十分认真的看着她,碧蓝的眼中映出光焰流动,无比灿烂。
      “我有时候啊,”林纷也不介意,声音很轻很轻的说,“在夜里看着灯火一盏一盏点亮,橙的黄的暖色的光,就会觉得这个世界这么大,却又这么渺小,那么多的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我点亮的。”
      “可能有的时候,我只是在等一个人,等一个人一直帮我留着一盏灯而已。”
      林纷闭上眼,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说什么回到我身边来,又说什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时过境迁,她发现自己千疮百孔的心已经不再能轻易地相信任何承诺与请求,却又在凝望万家灯火的时候,依旧会执著的渴望一个归宿。矛盾吗?也许是很矛盾。或许当她找到一个真正的、愿意为她小心翼翼的护好一盏灯的人的时候就不会再矛盾了。
      我自己的那盏灯,早就在几年前的那个狰狞的夜晚被打碎了。
      而一直守在那里的那个人,会是你吗?
      ……
      林纷难得的一次文艺注定要被人打断,铃声就在这时异常凄厉的响起,想忽视都难。显示屏上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在兰因的注视之下,林纷很不情愿的接起电话。
      “喂,你好,我是林纷,你是——”
      “纷姐,我是江禾,”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异乎寻常的焦急,“你现在在哪?”
      “怎么了?”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林纷不知不觉握紧了听筒,同时看了兰因一眼,“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是沈如流,沈、沈如流他,他……”江禾哽咽了一下,然后勉强镇静下来。
      “沈如流他,出车祸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Chapter.Ⅹ 镧系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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