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名字的异闻录》清歌水影

55、记忆创口

　　totti摘下沉重的红外护目镜，把M72式火箭筒放置到一边，他所在的位置是离林地大约300米左右的气象站，这地方高度并不太好，视野有限，totti曾经试图只身潜入到林地中布雷，却被maldini阻止了。米兰队长三令五申叫他停留在气象站里不许有动作，他只好像一个废物一样戴着红外眼镜乱瞄。

　　他一夜没睡，凌晨时跑去自动售卖机搞了一包烟，自己悄悄摸出基地来到外面等日出。浓重的晨露把一整包香烟都打湿了，他一根也没能点燃。第一丝阳光终于舔上他睫毛的时候，totti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他用打火机那微弱而簇动的火苗来温暖自己的手指，但他全身上下都是潮湿阴冷的，为了防止激光枪和通讯器被露水打湿，他不敢坐在礁石上，只能来回踱步，到最后寒气已经流窜到肺里，索性站着不动。

　　早上八点钟的时候，红狼的副队长daniel·de·rossi惯常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讨论当天的训练安排，totti支支吾吾应付过去，把工作全权推给de·rossi，在他想要挂掉电话的时候，对面那个不过19岁的小子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francesco，你没问题吗？”

　　daniel比他小七岁，还没有过20岁生日，在他还是个红狼管培生的时候，totti已经是混得相当出色。出于对前辈的尊敬，尽管他们关系很不错，但de·rossi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叫他“fran”或者“france”，而是一直叫他francesco。这是个在各方面都极为靠谱的小孩，当然，红狼出身的孩子都免不了有脾气火爆的嫌疑。totti承认自己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恃才自傲，所作所为令人头疼不已，直到他发现队里的孩子们都在有意无意模仿自己——连daniel也是如此——便极为慌张，就在某个茅塞顿开的清晨开始了自我调整计划，现在他26岁，那种不可一世的笑容逐渐从他的神态中收敛起来，他感觉自己逐渐变成了一个怂货，但相对应的，daniel那个小孩身上的领袖气质却如同火山岩浆一般爆发出来。

　　daniel让我觉得我老了——totti某一天对nesta抱怨过这句话，蓝鹰队长看都不看他，语气冷淡，你是来向我炫耀副手的吗？

　　“说什么呢，对了，daniel，记得帮我在队长例会上签个到。”totti试图用最淡定的语气搪塞过去，在de·rossi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就按掉电话。他伸出已经冰冷的手拍了拍脸颊。

　　如果是被alex戳穿的话也就算了，totti自认为没什么能骗到自己的好友，但如今连daniel都使用了担忧的语气，他想他的状态一定糟糕透了。

　　阳光逐渐洒遍了他的全身，却没带来多少温度，totti感觉大脑一片茫然，他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甚至也不觉得思维混乱心脏堵塞，他知道持续低温会让普通人死掉，却不想离开那里。没有情绪需要排解，没有苦水想要找人倾诉，他的大脑是空的，就好像一年前的记忆清除挖去了他全部的记忆和人格。

　　即使是alex在这里——对，即使是alex，也绝对帮不到他，但alex可以陪他看看电影、聊一些没什么营养却很能打发时间的话题，或者索性只是各做各的消磨掉一整个下午。alex有一双比鹰还敏锐的眼睛，任何人的任何一点细微的心思都能察觉出来，alex提醒他最近不要惹rino因为那家伙看起来正被牙疼折磨、alex提醒他千万别在某个上午和maldini讲话因为那家伙看起来血压不正常、alex提醒他说医务室那个红头发的姑娘注视他的眼神含情脉脉……

　　alex太完美了，totti曾经赌气地想过，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做的比尤文队长更好。

　　【fran，去帮sandro定位。】

　　maldini队长的声音从联络器中传出来，totti猛然从一种漫无目的的思绪中惊醒，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惩罚自己的走神。在接到警报时，距离他最近的掩体就是气象站，他在屋子里翻出了些弹药和军用设备，都是不太趁手的老式版本，只好将就着用。

　　【我知道了。】

　　totti重新给自己戴上红外护目镜，他清楚地看到nesta在水塔中蜷起的热成像红点，那不是个特别好的狙击点，大概有十几米高，位置偏僻，只能观测到整个训练场的三分之一，还会被树冠阻碍视线。但面对佣兵时，这无疑正确的选择，任谁都清楚哪里最适合狙击，老练的佣兵会第一时间用火箭筒炸平那些可能有埋伏的地方，不少经验不足的狙击手都因此丧命。

　　【sandro，定位。】
　　【请讲。】
　　【直线网格从水塔到气象站，一米为单位。134,66，那家伙像是领头的。】totti瞥到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有可能判断失误——那些家伙似乎把已经想办法把橙色囚服弄了下来，这极有可能只是个判断狙击手位置的陷阱。
　　nesta什么也没说，下一秒，林地中倒下了一个家伙，这一枪干脆漂亮，那些小白鼠连nesta藏身的方位都没判断出来。
　　但倒下的人并不是totti预先设想的那个，二者相去甚远，nesta似乎根本没有按照他的定位来执行狙击的念头。

　　【继续。】

　　nesta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波澜，甚至不像平时一样对他的犯二行为进行指责奚落，这反而令totti感到胸闷，他更加小心谨慎起来，迟迟没有进行第二次定位，直到nesta的声音又从联络器中传来。

　　【fran，定位，我的视角有限。】
　　【OK……144……等等！】

　　一个红色身影出现在nesta所在的水塔下方，在totti视野所及之处逐渐向上爬去。

　　【sandro，当心下面，有人爬上去了！】
　　【我知道了，没问题。】

　　nesta语毕便切断了联络器防止声音泄露，在红外护目镜中，totti看到那个属于nesta的红色影像转过身来缓缓移动到水塔一侧。他的心脏砰砰跳动不停，胸口比刚才更为憋闷，紧盯住将要靠近的两个红色影子不动。

　　仿佛过了一年之久，却又只是几秒钟内发生的事情。

　　在totti的注视下，那个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即使是热成像中也绝对不会搞错的红色身影，在纠缠中带着另外一个家伙一起，从水塔上直直掉了下去。

　　就在那一瞬间，红狼队长的心脏狠狠抽疼几下，他似乎听到一些从自己大脑里凭空冒出来的句子，那声音再熟悉不过，是他的好友alex。

　　“你再不吃，饭就要凉了。”
　　“我没胃口alex，我胃疼。”
　　“明天第一次参加E级项目，害怕了吧小子。”
　　“才怪。”
　　“我找sandro来安慰一下你？”
　　“……和他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明天死在项目里，这可是最后一面啊……”
　　“操，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我怕你太过紧张……我当年第一次参加E级项目的时候吓得发抖，前一晚不停地给sonia发短信说爱她。”
　　“你被哪个娘炮项目附身了吗alex？”
　　“好了，快吃吧。”

　　血液凝滞，大脑空白，曾经被切割缝好的记忆，像是破了一个洞，搅合着蠕动的创面，渗出大片大片鲜血。
　　他忍着剧烈的疼痛从里面扯出了一些东西，却不是自己想要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