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little明

1、第一章

　　从我到这座城市已经四年，而所挣的钱却寥寥无几，或许今后我会被现世继续打压。

　　我和朋友在某条不知名的小街上合开了一家小小的饭馆，生意平平，来吃饭的大都是周边学校的年轻人，能保证温饱，但我还是有些失望，家人拼命挣钱供我读完了大学，如今总算踏入社会，却无回报他们的方法，甚至连自己的未来都难以有着落。

　　而今天，这位和我一起读大学，如今又与我开饭馆的人突然说不想干了，他想回家找点事情做，都比在这里要过得滋润。

　　他与我一起长大，可以说在我们穿着开裆裤时就互相结识，再长大点便一起到外地读高中，然后在大学奋斗了四年，我很庆幸在这座城市里自己并不是漂泊无依的，有这个像亲兄弟一般的人在身边，好比有了精神上的支柱。

　　但他如今却将我叫了过去，他搭在腿上的手摇着空酒瓶子，眼神透露出一股子的无力感，他说了一大些废话，大概是酒意上来了，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从我俩上小学，他追邻居那姑娘，到中学他将传说中的校霸收拾得满地找牙，再到大学他第一次上床，最后说到了这个小饭馆。

　　他醉醺醺地跟我说，他不想干了。

　　我感到有些无措，但回头一想，他这是醉话，说不定只是想发泄一下对现状生活的不满。

　　但我依旧为他那句话分了神。我们在这里的前景不是很客观，他说不定往日就将这情绪一直埋在心里，如今喝醉了才释了重，将憋在心里的话全数吐出。

　　如果他回去，我该怎么办？

　　夜里我辗转难眠，第二天开门时，我也在有意识地回避他，我怕他跟我提回去的事。但该来的总会来。

　　一天已过，我关上了店门，找了个位子坐下来算账，他突然走了过来在我旁边坐下，然后递给我一支烟，却什么也不说。但我明白他的沉默代表着什么，亦猜得到他会张口跟我说什么。

　　他在旁边抽了烟，一根接一根，等到地上落满了烟灰，他却什么也没说。

　　次日我起来时外面还没动静，我便去敲他房门提醒他，没人应答，只好推门进去，原先凌乱的卧室理得干干净净，也空空荡荡。

　　家具本就不多，那份放在小茶几上的信件更显得扎眼。我走过去将其拆开，里面是一大堆的话，整整写了两页纸，还有一叠人民币，我简单地看了一遍就将信收了回去。我掏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写了“再见”两字。

　　……算了，他想走，谁也没有权利去留他。

　　但我并不想走，我不甘埋没在那座小城里，我一直坚信着只要努力一定会有回报，从上大学，到毕业之后领取了奖学金，到如今起早贪黑的与时间博弈，仅为换取点维持温饱的金钱。

　　呵，人的想法从来没有不天真的。

　　不过，经过这两天的思考，我还是决定留在这里，为有人能出来将自己的信念折磨得遍体鳞伤，否则绝不回去。

　　我在门口贴出了‘招小工’的信息，期待着有人上门。还好这几天正值假日，来馆子的人不多，我勉强忙得过来，只怕若假期过后还没人来，我又得另做打算。

　　说不定年轻人都想趁此机会给自己多挣些零用钱，一天不到，我的店里已经踏进三个来要求打工的人了，都是在校的高中生，我只留下了两个，都是男孩子，想来吃得起苦，不过他们毕竟是短期的，因此我没揭下“招小工”的信息。不管如何，先把这几天挺过去再说。

　　这两个孩子很勤劳，就是不怎么擅长交谈，经常是一闲下来就拿起书站在旁边看。

　　我问他们，家不在本城吗？他们说不在，只是父母听说这里学校好，才大老远地将他们送来这儿读书。

　　总之处境也差不多，我们一下子生出了许多亲切。

　　其中一个被我叫做小何的男生最近好像遇到了什么问题，做起事来有些心不在焉，埋着张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今天还打翻了一盘菜。我途中问了他好几声，他却一句不答，我问另外一个男生，他摇头说不知道。我本还想让他帮忙打听一下，毕竟小何和他独自在外，有什么事还是互相有人照看得好。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点多管闲事，但我想这样对小何也有好处。

　　这天夜幕刚来，一桌客人前脚刚走，就突然来了几个学生打扮的人，和那两小子差不多大。

　　“请问何骧在吗？”何骧是小何的名字。

　　来人一共有三个，站在最前面的高高瘦瘦的，他说话有礼，就是眼神挺冷，总觉得来者不善。他比我搞出一个头，比起我来却要壮多了，他的后边还有两个人，总之一看起来我就占了下风。

　　“他回去了，”我观察着他的表情，隐隐觉得他与小何这几天不正常的状态脱不了关系，“请问你们找他有什么事？若你们放心的话可以跟我说一声，我替你们转告他。”

　　这时我听到那后边两个小子拧着眉嘀咕了句，“又给他逃了”。

　　我面前那个男生朝我说了句“抱歉”，他的眼睛毫不掩饰地打量我，然后微笑着让我转告小何，让我注意他点，还有，让他小心点，别被他逮到。

　　我想如果他的面目表情再凶一些，我会毫不犹豫地认为他是□□的。

　　看来小何真遇上了什么事，但他却只字不提。第二天开店，趁着另一个男生没来，我将那几个人来找他的事告知于他，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他还有没有和你说其他的事？”他表现得有些慌乱，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没有了，就这些。”我说。

　　之后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视线在地上到处乱移，我有些担心，摆出一副笑脸拍了拍他的肩，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能处理好吗？有什么困难跟我说说，我尽量帮忙，你好歹不还是我的员工吗？”

　　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嗯，谢谢老板，我去忙去了。”

　　再过两天就要上课，而小何趁着空闲之余抓着我说，他放学后能来帮忙，工钱可以按小时算。我不好过问他是否是经济上遇到了困难，简单点了个头答应了下来，反正忙的时辰段也只是在放学以后。

　　“还有，如果那人再来找我，请您帮我问一下他的电话号码，之后我会去找他的，也为了不用再给老板您添麻烦。”

　　小何这孩子挺懂事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惹上了麻烦。

　　这天，小何前脚刚走，那个人就来了，不过这次只是他一个人来。进了门照例问了我一句“何骧在吗”？

　　我说他刚走。

　　他却不追，在这叫了杯茶，我在柜台算账，他隔我老远地坐着，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起身离去。走的时候他看我一眼，眼神还是那么冷。

　　他对我有敌意。这是我读他眼神的第一反应。

　　真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是学习压力太大还是怎么的，怎么感觉都有些孤僻。

　　之后的几天，天天如此，小何前脚走，他后脚来，却没再问“何骧在吗”，而是轻车熟路地找准位子坐下，点一杯茶能喝上好半会儿。我实在不清楚他有何意图。

　　有时算完帐，我会闲得无聊尝试着去与他聊天，问了问他的名字，他的学校，学校里的趣事……他对我的话题却不怎么热衷，和他交流在我看来是一件困难的事，往往交谈也就不了了之。

　　某天小何忘拿了东西，折回店里时刚好闯上准备离去的蒙承。蒙承是那个男生的名字。

　　他们两个对立而视，眼中都不免带着些惊讶，不过小何的眼里还多了点慌张。我一看有些不妙，蒙承却先我一步走到了小何的前头，他面色不善地低声与小何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让我意外的是他说完之后便走了，头也不回。

　　小何偷瞄了我一眼，像是安心般地吐了口气。

　　我问：“他说了什么？不会是找你的麻烦吧？”

　　“没事，老板，我们俩就是有些矛盾，先前没有处理好，他说要和我约个时间去谈一谈。”

　　我不是很了解蒙承这个人，有时候就是有意识地去套他的话也套不出来，不过他很有教养，大概做事不会那么偏激。

　　只怕万事总有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