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楚云（随朔）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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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桃花，灼然开放。
这是一片桃花林，我在此摸索甚久，终于找到一处水源，掬了一捧水洗脸，顿觉神清气爽，连日来的疲乏似乎也消去一些。
呼出一口浊气，回头看这绯色一片，有些迷惘，我并不知晓这是何处，亦不知晓自己是如何稀里糊涂闯进来的，低头瞅瞅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再瞅瞅这桃花林，颇为羞窘，这样美的景致，岂容我一个又脏又臭的小乞儿玷污，还是快走为妙，免得这桃林的主人瞧见我，又是一顿打骂。
我捂着自己饿疼的肚子，开始在桃花林里转悠，希望快些离开。
但天不遂人愿，偌大的林子，竟跟迷宫似的，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
不知是不是这桃花迷了眼，眼前朦朦胧胧似乎出现了幻象，一株桃树下，席地坐着一名紫衣少年，浅粉桃花飘落至他肩头，这人未曾察觉，只是自言自语道：“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真真是无趣。”
这人一头青丝随意披散，侧身对着我，我只觉得他紫衣黑发甚是赏心悦目，想来应该不会丑。
我对丑美并没什么具体概念，平日沿街乞讨时，关心的不过是今日能不能吃个饱饭，今晚要宿在哪里之类的事情，从未留心过旁人的面相。
眼前的这个人，却让我起了些好奇。
这人叹了一口气，忽然转过脸来，像是看着我这边，又像是什么都没看，一双凤眸里头空空茫茫。
我却是呆愣，这人瞧起来比我大上两三岁，应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容色却极为冶艳动人，甚至有些雌雄难辨。
像他这样神仙似的人物，我从不曾见过。
我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无意打开身旁的桃枝，这声响并不大，但那人却注意到了，原本只是空茫的眼神变得有了焦距，直直看向我这里若是我没瞧错，这人眸子里还有些兴味，他启唇轻柔道：“你是何人？”
我看着自己的鞋尖，这鞋是一位好心人送我的，穿了很久，鞋底磨得很薄，鞋尖也破了洞，脚趾露在外头，分外滑稽，我不敢抬头看他，闷声道：“我以乞讨为生。”
虽然不想说，但在这个人面前，我说出了真话。
那少年站起身来，施施然走到我近旁：“几岁了？”
我看到他走近，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十四。”
“那还真是有够年幼。”他上下打量我一番，伸手替我拂去肩头落花，“还是个小孩子，身上也有些脏，不过，我瞧着顺眼。”
我觉得他这话有问题，说我是小孩子，他自己也不比我大多少吧，不由抬头看他，不抬头不要紧，一抬头便瞧见他那张脸，远看好看，近看更是叫人移不开视线。
似乎猜出我心中所想，这人微微扬了扬唇角：“我知道你想什么，我叫楚如烟，今年二十有六，你叫什么名字？”
二十六？
不可置信地瞧着他，从头到脚，从脚到头，这明明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哪里像是二十六岁的男子，但还是回道：“我没有姓，只知道自己叫小云。”
“小云啊……”他摸着自己的下巴，“既然无姓，亦无久居之地，那么……恰巧我在这林子里头寂寞得紧，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那双眸子里有些希冀。
我指着自己：“我？”
这人没毛病吧，为何叫我这么一个小乞丐跟着他，莫不是同我说笑。
楚如烟道：“我是说真的。”
“……”
他继续说：“我会给你烧菜吃，会给你干净衣服穿，会教你认字写字，若你有兴趣，我还可以教你医术，总之，是不会亏待你的。”
这人没毛病吧。
“为何？”
“你我有缘。”他朝我眨眨眼，说道。
我想，今天我遇着疯子了，还是个心地善良的疯子，可是我确实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这个人说会给我饭吃，会给我干净衣服穿，会教我识字，这些事情，从前我是想也不敢想的，现在有个疯子要对我这样好，我为什么不顺着他的意思叫自己过得好一些呢。
于是乖乖点头：“好。”
楚如烟那双眼睛笑得弯弯：“既然如此，便拜我做师父吧，你叫小云，今后就随为师姓楚，唤作楚云如何？”
我皱眉：“还得拜师啊？”
他戳戳我的脑袋：“不然我干嘛要让你白吃白喝白住？”
犹豫了一会儿，我点了下头，认了这个看起开不甚靠谱的家伙当师父。
我以为这个人不是傻子便是疯子，心想跟着这样的人，虽然有点憋屈，但能过上我喜欢的日子，已经很好了，我很满意。
但事实却是，楚如烟既不是疯子也不是傻子，他只是一个人独居于此无聊寂寞得快疯了，我以为这样的一个人，不会搞出什么事情，但很明显我错了，他能折腾，很能折腾，折腾得我只悔那天答应做他徒弟。
认他做了师父后，很多事情就不是我所能预料，所能控制的了。
渐渐地，感情似乎也不受自己控制。
我清楚记得那天他教我写字，笔墨纸砚摆得齐整，我瞧着这一套东西，却有些心怯，做梦都不曾想过的事情，就这么真真切切地摆在眼前，想伸手，却又不敢。
我低着头：“师父……”
楚如烟冲我柔柔一笑：“你想学什么？”
“我的名字。”
他点头，蘸了墨，提笔写就楚云二字，潇洒风流。
我学着他的样子，想写成他那个样子，却只是在纸上画黑点，力道控制不好，笔法生疏，蘸的墨有些多了，墨水顺着笔头滴在纸上，晕成一片黑污。
真是。
楚如烟难得正经道：“你应先学些基本的笔法，再写字。”
说罢，覆住我的手，我感觉肌肤相接的地方烫得快要烧起来，每一个不经意的擦蹭都叫人心跳变乱，他引导我写下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只记得那时候他在我身旁耐心教导：“这一横是这么写的，你这样不对……这个地方要藏锋，嗯，握笔姿势也有问题……”
那张写了我名字的纸，被我仔细收着，现在有事没事都要看几眼，偶尔还会临摹他的字迹，可不管临得再像，那潇洒风流的感觉总是临不来的。
那天之后，我对他从前的事情便很感兴趣，问了两回，没问出什么结果，他不想叫我知道，我自然无从得知，之后便也释怀，无论如何，那都是从前了，今后有我陪着他，我不会叫他觉得孤单。
我天生不喜言语，与楚如烟一起时，常常是他一个人滔滔不绝，我在一边安静听着，我不知道他在这桃花林里呆了多少年，但从他的言语中，我能得知他在这里住的时间绝对在五年以上。
这样子一个人生活五年，是什么感觉。
桃林深处有着精致屋舍，楚如烟便在这里头住着。里头的东西一应俱全，也有空闲的屋子，他却执意要我与他同住，同住不算，还要同睡一床，同盖一被，起初我很不适应，楚如烟睡觉不怎么安生，时常睡到半夜，便搭过来一只手，亦或是挪过来一条腿，他自己却浑然不觉，睡得酣畅，有时候他做梦会说梦话，迷糊不清的一段抒情，无非是说他独居于此，是多么无聊孤单之类，说着说着，顺便在梦里发个神威，一脚把我踹到地下。
这着实不怎么令人享受。
不过我喜欢，被踹到地上可以再爬起来，再次躺到床上时，他会不自主搂住我，按在怀里，继续睡得香甜。
做他的徒弟，我实在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这人学识渊博，至少是我觉着学识渊博，时而正经时而不正经地教了我许多东西，他在医术药理上很有些造诣，每天闲暇时都要教我一些，我很是受益匪浅。
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三年，我长大了很多，但楚如烟依旧是一副少年的样子，这让我觉得很奇怪，但我也没打算去问，这一天，我该过十七岁的生辰，我从前虽是个小乞丐，但也过过几年安生日子，我依稀记得小时候，那时候我有一个家，爹娘都在，每每到了我的生辰，再如何困窘，也会在这一天做些我喜欢的饭菜，于是，我便记着自己的生辰，从不曾忘。
楚如烟问过一回，我自然是老老实实回答了，自他问过之后，这两年到了我的生辰，都要给我准备些有趣儿的东西，我都收在一个小匣子里，跟那张写了我名字的纸放在一块儿。
今天有些不同了，似乎这样的不同已经持续了半年，这半年里，楚如烟对我的态度有了些变化，看我的眼神不同了，似乎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他不再叫我喊他师父，只是柔柔笑着：“今后，你不必叫我师父，唤我作如烟便是。”
我不太适应。
他却死活不肯放过，两只手缠住我的脖子：“你若不答应我就这么一直勒着你，勒死你。”
无奈，你顺着他的意思，不太自然地唤了一声。
楚如烟似乎很高兴，凑过来在我嘴唇上触了一下，柔软温润的触感，我当场愣住，连他松开，转身走远都没发觉。
之后的事情，很是匪夷所思，有时候他正教着我东西，我学得快些，这人就凑到近旁，在脸颊上轻触一下，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移开，正经道：“小云云，你学东西学得快，我很欣慰。”
欣慰，哪里有人这样表现欣慰的。
我一头雾水，实在不懂他是个什么意思，但我确实不讨厌他这么做，甚至还有一点，喜欢。
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今天。
这一天清晨，我练罢武，回到房里，想看看楚如烟在哪里，奇怪得很，今天早起，床上并没有他的人影，不单是床上，哪里都没有，我记得他喜欢赖床，今天竟没在床上赖着，这实在是很不对头。
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他枕头旁搁着一张纸条，我拿起纸条，瞧见他的字迹，上头写着：小云云，今日是你的生辰，如烟我特意为你准备份大礼，就在咱们常去的那个温泉里头，速来。
什么礼物，搞这么神秘，我面无表情地放下纸条，乖乖按照他的意思，去温泉。
到了地点，我不由得皱起眉头，谁这么神经，把花瓣都撒在温泉里头。
水雾迷蒙，依稀瞧见一个纤细身影，背对着我，先是乌黑长发，再是光裸背部，最后是细细的腰身，下边的隐在水里，看不见，这个背影很熟悉，也很是撩人。
许是听见了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那张脸我再熟悉不过，不是楚如烟还能是谁。
他凤眼一勾，很是动人心魄，启唇道：“小云云，礼物就在这儿。”他指着温泉。
不知道是不是脑袋抽筋，我居然想也不想就信了他的鬼话，踮脚朝里面张望：“我怎么看不见？”
楚如烟走近，继续道：“你下来就看见了。”
鬼使神差地，我想也不想，抬脚便要下去，一只脚刚悬空，又觉得这气氛不对，于是退回去，想要转身走人。
楚如烟哪里肯，伸手一把将我拽下去，溅起水花无数，我一身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甚是难受，楚如烟善解人意地替我解开，脱掉，两人赤诚相对，我很不自在。
他环住我的肩，柔滑的肌肤贴着我的：“小云云啊，这半年我是个什么意思，你还是不明白吗？”
我笨嘴拙舌的，怕说不好，便没回答。
楚如烟有些生气：“今天是你生辰，我把自己送你！”
“送我干吗？”我顺嘴问了一句。
我听见他磨牙的声音，楚如烟缓慢道：“今儿个，你是懂也得懂，不懂也得懂，这样说，你懂是不懂？”
我摇头。
但是我很喜欢他抱着我，很温暖。
“很好。”他低柔道，遂又换了张笑颜，“小云云啊，不管你懂还是不懂，今儿个，你就遂了我的愿吧。”
说罢，低头撷住唇瓣，像是要将我吃拆入肚。
迷迷糊糊地，我似乎做了个旖旎美梦，梦里有楚如烟，有温暖水流，周身都浸在温热水中似的，舒适之极，充填，抽离，一次次循环往复，稍稍有些疼痛，但却是从不曾体验过的酥软快意，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恢复神智时，我已经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楚如烟坐在床边，时不时喂我几口热粥，我很迷茫，身体有些无力，亦酸痛，难道方才的美梦，竟是真的？
不知为何竟觉喜悦。
楚如烟又喂了我一口，放下碗，垂目道：“你别生气，方才的事……”他又抬眼看我，“虽说我是故意，但，但我是真心。”
“我没生气。”很奇怪地，我听见自己这么说，“你会这么做，我很开心。”
“开心？”他微微睁大眼睛，眸里有不加掩饰的喜悦，“小云云，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喜欢？
听到这个词，再看看他现在的神态，忽然像是开了窍，我喜欢眼前的这个人，可能是初见时，可能是他教我写字时，也可能是这三年慢慢积攒下的感情，想起被我仔细收着的小匣子，里面放着我最为重要的宝贝，那张写了我名字的纸，从前我总以为那是因着他的字潇洒风流，我羡慕，是以仔细收着，现在才知道，将那两个字当做宝贝，不是因为那两个字写得有多好，只是因为它们是楚如烟亲手写的，我的名字，被他写下，那种心情，我现在都忘不掉。
我伸手抚上他的眉眼：“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再不叫你觉得孤单。
作者有话说第25章 楚云（随朔）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