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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廿四瑟·别离 ...


  •   游梓熙扬起了眉,问道:“你怎么了?葵水来了,流到床上了?”
      “……”

      我许久才找回继续开口的勇气,“我的意思是……”却没能继续说下去。
      游梓熙只是静静地看着,长长的睫羽低垂着,遮住些许眼中的血丝,却加深了眼眶下深重的青灰色。他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眉毛舒展开,安宁如画。
      他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忍不住闭上眼,反着方向微微侧过头,说道:“……我迟早有一日会害了你。”
      放在棉被下的手指慢慢收拢,床肆间一片静默,呼吸可闻,轻如花落。

      “萧亦瑟,睁开眼看着我说。”
      喉咙深处开始泛起淡淡的甜腥味,我咽了下嗓子,睁开眼,直直地望向游梓熙。
      “我爹已经把你的手医好了,按照约定,你确实可以离开了。”
      游梓熙微微眯起眼,目光冷了下来,他慢慢笑了起来,笑容里却开始有了锋利的味道。
      “你以为我会是第二个柳安?不是每一个人都和他一般愚笨。”
      “我知道……”
      游梓熙讥诮地打断道:“还是说,你以为我不够知道你的无情?”
      你自然是知道的。
      我也慢慢堆出一个笑容;“你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一直不喜欢我。”
      游梓熙愣了一下,下意识一般伸出手,又硬生生停住了动作,随即冷笑起来,“笑话……”
      “——确实是个笑话,”我面无表情地继续开口,“我也不喜欢你,我们二人相处四年,从来都是主雇关系。”
      下巴却突然被擒住了,我记得游梓熙几乎没对我这么用力过,哪怕不看他发白的指节,至少我能感觉到自己下巴要碎了。
      我咬着牙没有痛呼出声,牙齿紧咬,压着泛上来的腥气。
      游梓熙用力地掰着我的下巴硬将我的脸对着他,他慢慢低下头,两张脸相对咫尺,脸上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我抬起眼望着游梓熙,眼神没有闪躲,呼吸也没有乱,我很多年没对人坦诚相对过,然而此刻,我想他是能见到我的真心实意的。
      “你知道的倒是清楚。”游梓熙不疾不徐地吐字,温热的气扑散在我的脸颊上,让人难以自持地回忆起雪地里那个赤-裸的拥抱。
      我正想开口恭维几句,却又被他冷冽的声音打断了。
      “可我从不知道你也是个会犹豫反复的人,在青山镇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想的。”
      我硬逼着自己没有垂下眼,而是直直看着游梓熙慢慢笑了起来,“你也知道,我不太惜命,信的就是一个及时行乐,彼时乐非此时乐,人心嘛,不会变的就不是人心了。”

      下巴上用力地手指仿佛慢慢失去了力气,游梓熙做得极近,低着头时冰凉的发丝全落进了我脖颈里,看着和我的头发纠缠在一处,却能轻易分开,毕竟是不同源的。
      “……我却觉着你从没变过,从四年前的那个冬天起,你就没有变过,想来以后也是这样了,也倒是挺没意思的。”
      我立刻堆起笑容,接口道:“可不是么,人看着病态虚弱,心肠道挺狠辣——哦,你都说我没有变过,自然也是没什么肝肠的。”
      仿佛不愿意再触碰我一样,下巴上的手指很快离开了,游梓熙很快从床上站了起来,贴着肌肤的发丝像是从蚕茧里抽丝一样分开。
      他站在床头颔首望着我,已经是盯凝陌生人的眼神。
      “你到一直是最清楚的那个,我现在倒替柳安觉得有些可怜了,白白从你手上丢了命,却连两滴虚情假意的眼泪都换不来。”
      我倚在枕上笑道:“……可不是么,我就是哭瞎了眼,他不能活转回来了。”
      连我自己都想,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的人,真是让人连看都不屑于看一眼,是没有资格活在这世上的肮脏透顶的渣滓。

      这样仰着头才看到,游梓熙右边的头发有些乱,有一缕头发翘了起来,想来是睡着的时候压的。
      我望着那缕头发,一直望着。
      “你的喝的药和以前是一样的,一日三次,梧叶若是忘了给你熬药,你别忘了,前提是你还不想死的话。”
      这是游梓熙的最后一句话。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我立即垂下了眼,好容易才盯住了一个桌子腿,仿佛上面开了花一样。
      门开了又关,房里已经很久都没有第二个人,看到我疯子一般直愣愣地盯着一个角落。
      最后还是熬不住了,攀着床头哇地一声就吐了出来。
      之前喝下的粥混着血丝和浊液全吐了出来,黏糊糊地摔在地上,略略有些恶心。
      然后照例是还要吐血的,甚至还呕出了黑乎乎的硬块,也不知道是凝固的血块还是脏器的碎片。
      等身子吐干净了,却反而慢慢有了力气。
      我掀开被子,颤抖着腿慢慢下了床,穿上厚厚的衣裳,把自己裹得厚厚的,也不管背上冒出的虚汗。
      想想似乎也没什么行李,除去柜子里有具瑟,但肯定是抬不动的。
      那就不要了吧,也没什么是我非要不可的。
      出门的时候摔了一跤,晕晕乎乎坐在门槛上许久,被北风又吹来了精神,就拿着手中的青布伞当拐杖,撑着竟然也慢慢出了院子。
      回廊里刚好遇着一个仆妇,就好声好气地拜托她将我房间好好打扫,又笑着说身体已经好了,我脸色素来苍白,无须担心。
      出了院子,我慢慢撑开了伞。
      突然想着游梓熙走的时候会不会气着忘了拿伞,下一刻又嘲笑自己,谁能比自己更会糟-蹋身子呢。

      我原先住了许多年的院子是从一对迁走的老夫妇手上买到的。
      后院里有一株枯死的老树,看着总觉得碍眼,后来游梓熙来了,终于有了苦工,让他将树砍掉,他却让我先等等。
      两年之后的初春,一阵如酥小雨之后,竟然发了新芽。
      “这枯木三四十年无人理会,孤零零矗立在这荒芜角落,却始终没有倒下,面上看似一片枯槁,根须却不知往地下探得有多深,只待一场春雨,便成功复苏,继续活下去,看这大千世界,继续享受人生百味,欢喜忧愁。”
      游梓熙当时望着我说:“您说过自己罪无可恕,活着死着都在地狱里,简直不能更矫情,你可否知道,越是向往高处光明,就越要将根须伸进黑暗的地底,反倒说来,你既然已在黑暗中呆的如此深久,足够你破土而出,是你自己太懦弱,反去责怪命运太残酷。”
      他从不多话,看人却是极准的。我一直很懦弱。

      灰白如槁的苍穹下飘满了鹅毛大小的雪花,一片有一片落在伞布上,轻喟有如叹息。
      路上行人寥寥,也没人来拦我。
      我撑着伞,慢慢走出了彤天楼。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学期初就冲进了自习室,所以成功更新!两眼亮晶晶求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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