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事》鸦青辞

19、十九瑟·红莲

　　云影天光，蒸腾水汽，此刻都如同前尘往事漫漶开来，愈来愈看不清。
　　衣服湿淋淋地贴在身上，我在颤抖，不知是冷，是害怕，还是愤怒，都不过是些毫无作用的情绪。
　　我感觉自己如同被焊接在一块烧红的铁上，皮和肉都被炙烤得发焦，炙热的疼痛感等沿着身体慢慢被感知到，又渐渐还是觉得冷。
　　有手伸了进来，火种落在肩头，落过胸膛，最后火蛇一般舔舐着脊骨，让人站不稳身子。
　　意识中狂风暴雨，像是海浪拍碎了船只，冰冷的海水和呼啸的风灌满了口鼻耳目，眼中和心头，都是一片淼淼的茫然。

　　茫然里似乎听到了雨声，淅淅沥沥，淋淋漓淋，把院子里的垂丝海棠一点一滴打落枝头。
　　然后我听到了清浅的脚步声，哒哒地与那微苦的草木清香一同而来。
　　彼时我正披着袍子躺在亭子里的藤椅中闭眼听雨，听到来人流水溅玉的声音后睁开眼，正看着那人执着素白的油纸伞。
　　那人一身青衣清风裁，鬓若刀削，眉如墨画，雪肤玉濯，端的是清贵儒雅，连风雨似乎都为他收伞的动作而停顿，一举一动，雅致风流。
　　那是萧亦瑟第一次见衡遇白，她当时心中想，竟有这样的人物，比画上的还好看。
　　而此刻我瘫软在衡遇白的怀里，想着同这样貌美蕴藉的人物一阵风流，到底也不算亏了，既然委屈没有用还委屈什么呢。
　　等到对方停下动作，皱着眉冷下眼神看我，我才知道我哭了。
　　脸上淌着热泪的我又笑了起来，想着自己多少年没有流过泪。又哭又笑的，果然也被逼成了个疯子。

　　衡遇白也不嫌弃，低下了头，用手温柔地托起我的脸，一点点舔舐去我的眼泪。

　　我抬起手臂，回搂住他。
　　把脸侧向他耳边，先吻了一下耳垂，再无限温存地一字一顿。
　　“是你害死了锦瑟，就算在我身上再怎么补偿，我也终究不是她，她也不会再活过来……知道吗？”
　　看来这句话总算是有了些效果，只是效果太好，导致我被撞到温泉池边的山石上时，背上被狠狠刮下了一块皮，真是痛得撕心裂肺。
　　然而我对衡楼主的反复无常也终于很能习惯，疯子嘛，总是该体谅体谅的。

　　我龇牙咧嘴往背上一摸，一手的血，再摸摸，还好，至少没有露骨头，借着温泉水洗了洗手，就打算披上衣服走人了。
　　结果衡楼主淌着水竟然又走过来了。
　　在这一刻我目瞪口呆，实在不知道该喟叹衡遇白的百折不挠坚强不屈，还是该喜悦自己的魅力惊人花见花开。
　　我几乎怒极反笑，给一颗糖扇一巴掌再给一颗糖再扇一巴掌，在他的眼里一个女人可以有多轻贱？而我一点也不喜欢吃糖。
　　我笑吟吟地抬头望着苍白着脸的衡遇白，问道：“其实我很好奇，你当初舍了锦瑟，何苦又做这副情圣模样？”
　　“——还是她死了，所以终归是她先抛弃了你，你觉得不甘心？”
　　我看着衡遇白冷冽至极的眼神，知道这一刻他是对我动了杀心的，都动了杀心，他若是还能移情于我，那到真叫我不服不行。
　　不怕死的人都是敢豪赌的。

　　温泉池里我落下的血慢慢如烟丝般湮散开，像是水下柔柔铺展花叶的红莲。
　　衡遇白低头看着池里的血，似乎是厌恶地皱了皱眉，却又舒展开眉头冷冷的笑了起来。
　　如今我是猜破脑袋也不知道这么个疯魔人物在想什么，当然，这人就算疯起来，都反而更有种濒临极端的美感。
　　如果他没有粗鲁地扯落我衣服，并且把我翻转过身摁在池沿的话。

　　在我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之后，我想说之后的情况，简直就像是证明我是个欲求不满日日淫-思的妇人，真是，让人又喜又悲。

　　衡遇白冰凉的手指慢慢抚摸在我赤-裸的背脊上，像是眷恋，又像是在分辨。
　　“锦瑟的身上有很多伤。”他在我身后说道。
　　而我的背上除了那次为梧叶挡剑穿透肩胛骨的伤痕，还有今日新添的，了无伤痕，一片素白，我自己都知道。
　　我终于有些放心地松了口气。
　　“我之前以为……”却开始有温热的气喷吐在新鲜的伤口，因为没了皮而极其敏感的地方传来了温热的触感，我就知道那是衡遇白这疯魔人物的嘴唇，他的声音模糊地传来，“你是锦瑟派来折磨报复我的。”
　　我大无畏地翻了个白眼，想着反正他也看不到，下一刻却嘶鸣着蜷缩起来。
　　因为衡遇白一口咬噬在了我的伤口上，牙齿深深陷进肉里。
　　而让我真正开始惶然害怕的是，我感觉他在吞噬我的鲜血，寂静之下连背上的人喉咙吞咽的声音都分外明晰。
　　疼痛的感觉很轻易地传遍全身，生吞活剥，这个词也极容易联想到。何必这么恨，又在恨谁呢。
　　身体因为恐惧开始痉挛，却依旧被他死死按住，能感觉他的唇舌温柔，在伤口上慢慢抚慰，牙齿却越咬越深，吮吸着血液。
　　这到底是谁报复谁啊，好歹我是无辜的可以吗！
　　虽然有六七成的原因他不会杀我，但这样单独面对一个疯子，情况百般出人意料，还真是不好受。

　　果然，衡遇白还是松口了。
　　我立即起身，背着衡遇白草草衣衫，胡乱系了腰带，才转过头来。
　　衡遇白这副样子还真是骇人。
　　唇边赤淋淋的鲜血也就罢了，我都没发现他什么时候赤红了眼眶，连眼珠里都是血丝，衬得面色更是苍白如雪，简直像个走火入魔的盖世妖孽。
　　结果他老却镇定下来，不紧不慢甚至还谈得上优雅地擦去了嘴角的血，还有几分闲情对我露了三分笑，仿佛刚刚在对我说情话一样。
　　“锦瑟当初若是有你一半下得了狠手，她就不会死。”
　　所以我必定不是锦瑟，也做不了锦瑟，可喜可贺敬爱的衡楼主终于想通了。
　　“……你走吧。”
　　认清之后，衡遇白简直半点都不掩饰嫌恶之情，语气之淡漠闻所未闻，反倒让达成了心愿的我哭笑不得。
　　我看着衡遇白美得刺眼的背脊本来还想开口，但还是理智地知道时机不对，要么又让他起疑心，要么就会直接杀了我。
　　所以最后，明明是被轻薄了的我灰溜溜地爬出了温泉池。

　　本来想做好下山又要丢掉半条命准备的我，竟然在山路口发现了等待的长秋左使。长秋大人看到浑身湿透衣衫不整的我后，竟然还找出一套男装来给我换上。
　　我第一次觉得梧叶这姑娘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眼光的。
　　然后在长秋大人驮着我飞速下山的时候，我忍不住问道：“长秋大人，您觉得梧叶这姑娘怎么样？”
　　可见我心情相当不错，不然不会连当媒婆的心思都有了。
　　然而长秋大人不解风情的一句“不错”让我无以为继，毕竟我还是只枭，不是只鸨，实在是没什么经验。
　　云山也不高，距彤天楼也不远，加上我在长秋大人宽阔的背上打了几个吨，彤天楼也就到了。

　　而我没想到的是，之前思忆起的观棋烂柯的典故，虽算不上一语成谶，彤天楼确实出了大事。
　　到处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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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渣渣前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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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隔日更搓了两天，还是打滚求评啊【你还要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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