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有娘倾城》夜离朱华

25、第二十四章

　　“吃饭吧。”流风湘将菜放在桌上，看一眼木然若失的薄无双。
　　由于流风湘和夜堀的一段旧事，天地宫名声败坏，她和已经杀了许多人犯下罪孽的薄无双也自然脱不了干系，所以她知道自己和这孩子早已无家可归。虽说武林是放了薄无双一马，可难免不会有许多无名无姓的仇家来寻仇。
　　况且曾经美名在外如今臭名昭著的自己，依照江湖惯例，任凭谁都会想要欺负一下，为此她受到的排挤和玩弄几日内也不下少数。。
　　她不想惹事，故然脱去华服，重掩娇容也是为了避免事端。
　　说罢，流风湘便转身退出房去，轻轻阖上房门。
　　刚出房间，楼下的男人们已经望眼欲穿的凑了上来，他们将流风湘围了个水泄不通，都十分殷勤讨好。
　　换做往日的自己，这般男人一定会是狠狠教训一番，可是今时不同往昔，几日前，她没少跟人动手，可发现如今没有地位没有身份没有钱财的自己仅仅凭借一己之力，根本寸步难行。
　　她是理智的，她知道就算一个人再厉害，有多么高深的武艺，也是寡不敌众。
　　即便是武林盟主，江湖魔头的焚王也是。
　　一个人，终究是要惨败的，而她现在唯一的念头，也不是输赢，而是好好地生活下去，她知道自己不能惹祸。
　　那个孩子已经很可怜了，她不能再让那个孩子受到分毫的伤害了。
　　“姑娘快让我们看看芳容吧。”其中一个男人忍不住了，竟然伸手便要去揭开流风湘的面纱。
　　流风湘灵躯一闪，巧妙避过了男人的手，她微微笑道，“大哥何必心急，小女给你看就是了。”
　　“那快些快些。”其他人也有些不耐烦了。
　　流风湘莞尔，旋即摘下了面纱。
　　那肤若凝脂，气血盛桃的美妙容颜令几个男人瞬时惊愣了，他们想过这个女子的美，却没想到竟会是这般的美，他们呆呆地看着她，简直是神魂全无。
　　见他们看了半晌都是目瞪口呆，鸦雀无声，流风湘又将面纱带了回去，她道，“既然还了诸位的愿请，那小女就先回房了。”
　　流风湘刚一转身，就被其中一个男人上前挡住了，他痴迷笑笑，“姑娘貌若天仙，我等惊艳于此，不想冒犯了姑娘，姑娘快快坐下，待我们好好赔罪一番。”
　　“多谢大哥美意，还是不劳烦了。”流风湘冲着男子礼貌点头，转身还是要走，无奈之下其中一个男人连忙道，“我听闻你只有华星宫宫主的容貌当可如此美艳绝伦，令人难舍消醉，莫非姑娘是华星宫宫主流风湘不成？”
　　此话一出，不仅三个男人都愣了，整个客栈里吃酒的人们也都跟着目瞪口呆了。
　　华星宫宫主流风湘？
　　是听过，不过现在江湖消息走露得那么快，半月间早已将她的丑闻传的人尽皆知。
　　江湖耳闻皆道，她为了报仇利用养子杀人，并因为俘获不了夜堀的芳心让武林盟主夜堀爱上一个男人。
　　虽然是极尽渲染的无稽之谈，但不可置否，她现在和薄无双都是江湖中人不耻之人。
　　这等被江湖唾弃的人，即便是有多少苦衷也无济于事，他们注定要犹如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可打。
　　流风湘转脸，淡淡道，“你们认错人了。”
　　“不，不会认错。”客栈里一位紫衣华贵的男人终于起身，他在此观察流风湘已经很久了。
　　流风湘抬眼，看此人打扮必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子弟，锦衣玉扇，环佩名贵，相貌堂堂，器宇轩昂，身边还跟了两桌子的随从。
　　只是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个武艺高强的江湖中人。
　　常言道，不是江湖人，不论江湖事，这人怎么就能偏偏咬定自己是华星宫宫主，并且还一副欲招事端的样子。
　　“你是何人？”流风湘有些警惕。
　　那紫色锦衣的男子神色若痴地冲着流风湘笑笑，“在下碧梧尘，当朝的‘逍遥王爷’。”
　　逍遥王爷流风湘听过，他是当朝长公主的儿子，但此人虽是朝廷中人，却向往无拘束的生活，遂才得此称号。
　　今日一见，果然是逍遥得很。
　　“王爷在此小女怕是冒犯了，但小女不是什么华星宫宫主流风湘，王爷认错人了。”流风湘冷声，转身上楼。
　　“你就是流风湘！我有你的画像！”碧梧尘忽然大声喊道，随即一招手，手下人立刻掏出一轴画卷舒开，画中人衣袂飘仙的轮廓美极幻极，摄人心魄。
　　那四个男子仔细一怔，旋即冲着流风湘道，“没错，这画中人和你一模一样！你就是流风湘！”
　　流风湘转身，“王爷何来画像，听闻华星宫宫主一向带着面具，世人少见啊。”
　　听闻此话，客栈里有人道，“是啊，王爷您怎么会有流风湘的画像。”
　　碧梧尘得意一笑，拂袖道，“本王爷神通广大，想要什么宝贝没有，况且这世上又不是美人见过姑娘你，我收藏这画像已有两年，爱惜至极，不想今日见到姑娘了，真是不胜激动。”
　　流风湘见此，还是默然，她犹疑一下，还是转身要走。
　　“风湘姑娘，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跟我回王府做我的福晋吧，碧某发誓此生一定会好好待你绝不负心！”碧梧尘见流风湘冷如冰雪，心下不觉急了。
　　像他这般生得貌美，性子果决慷慨的王爷，不知有多少女人争抢着要做他妻子，碧梧尘早在来找寻流风湘之前就已经想过自己的胜算，他虽不敢保证自己能有魄力让她一见倾心，可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冷淡，竟然见到了自己并知道了自己是谁以后却连半点反应无。
　　逼得他不得不急急忙忙将自己的目的全盘托出。
　　不过能遇上这样美妙有趣的女子，碧梧尘还是感到万分欣悦。
　　这样藐视于他的江湖女子，野性未泯，让他有种热血沸腾的感动，他一定要得到她。
　　“多谢王爷美意，可是风湘已经是罪过之身，为武林人唾弃，你娶了我是会被耻笑的。”流风湘头也不回道。
　　“本王爷朝堂之外江湖之外，怕什么他人耻笑！况且若是本王爷娶了你，哪个还敢说你半个不字，若让本王知道谁对你不敬……纵使少林武当峨眉，本王也会灭了他们！”碧梧尘兴致勃勃，豪情万分，说得手下是一个哆嗦。
　　这可不是在朝廷，他们现在处在的可是江湖，要是一个不小心，自家王爷又不会什么武功，他们肯定是要白白赔了性命的。
　　“可是风湘已经心有所属了，王爷还是收起这份心思得好。”流风湘道。
　　碧梧尘一愣，旋即喊道，“难道你真的如传闻所说，要和儿子私奔吗？你这是□□，会被天下不耻的！”
　　“王爷不是不在意他人耻笑吗？风湘也不在意。”流风湘随即笑了，眉目流转如画，看得人心肠软断。
　　“不可以！若是你这样，我便要把那小子杀了，反正他也是个杀人之徒，死不足惜！本王我决不许任何人得到我想要的人！”流风湘的话顿时恼了一向任意妄为的碧梧尘，他的心性高傲，面子受损，自然是不肯罢休。
　　可这气急的话却很有用相处。
　　流风湘闻此止住了步子，她忽然笑了，“王爷准备怎么杀他，你又不是江湖中人，无故讨伐定是会惹事上身的。”
　　“我不怕惹事上身，本王就不信自己比不过一个杀人的废物！”碧梧尘一跃而上了二楼，侧身挡在房间门口、流风湘身前。
　　“你说谁是……杀人的废物？”流风湘的笑意渐渐凝固，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阴郁沉重，那美眸里流出的光芒也带着一丝明显的敌意。
　　“自己没用就练了什么邪门功夫杀了人，后来又变成了个武功尽失的废物，不是杀人的废物吗？”碧梧尘说的兴高采烈，却不料已经将流风湘惹恼。
　　只要想着屋里的那人已经安静不能再为自己说上一句话，原本大好的韶华就这样葬送，原本大好的前程就这样惜陨，她的心里就痛的难以抑制。
　　世人看他人往往浅薄，一切又怎么能全怪在他一个人身上呢？
　　他说地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爱恨情仇，背负不了任何，却还是尽全力的却呵护着一颗残缺而坚固的心。
　　即使遍体鳞伤，即使眼泪干涸。
　　“啪！”流风湘狠狠框了他一个耳光，二话没说的推开他，阖上房门。
　　碧梧尘愣得一时间张口无言。
　　这一巴掌力度狠辣决不下几个人围着他拳打脚踢一番，碧梧尘手指一碰，嘴角果然淌出猩红的血来，那丝带着痛意的甜味让他再次吃惊了。
　　这个女人居然敢这样看他，这样打他！
　　“流风湘！”碧梧尘不停地敲打着房门。
　　屋内，薄无双回过头来，他看一眼坐在桌前并不说话的流风湘，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
　　“这里不能待了，咱们晚上就离开。”流风湘低声，旋即转身开始收拾行李。
　　不料背后吱呀一声，门忽然开了。
　　流风湘起身，刚想张口，只见薄无双消瘦的身子直直倚在门口，他还是并不出声，面对着门外因为突然见到他而有些哑然的锦衣男人，他只是轻轻抓起了他的手一把将他拉进来，阖上房门。
　　“无双，你这是干什么？”流风湘有些愕然，但这却是半月以来第一次见薄无双主动做什么事情，她有一丝惊喜。
　　薄无双淡淡看她一眼，忽而一笑，但那笑里还是有几许生疼的悲凉。
　　他静静走到她的身旁，一把牵起她的绝美的手，停滞许久，将她拉到了碧梧尘的身边，将那只被握在手心里的小手轻轻按在了碧梧尘的手背上。
　　薄无双眼里有些湿润，他看着流风湘又惊又疑的目光，忽然用手在桌上的茶杯里沾了沾，他一笔一划慢慢得写下了几个字来。
　　碧梧尘脱口念道，“离去如归，无念无牵，好好生活。”
　　流风湘陡然将手抽出，她眉头几度皱起，嘴角几度勾起，半晌，她颤抖道，“你是……要我和他一起离开不要管你……然后和他一起好好生活吗？”
　　薄无双无声得点点头。
　　流风湘瞬时眼眶一红，她有些嘲讽得笑了，“你以为你在成全我吗？”
　　其实她多么想一边打他一边说“要是能够离开你我早就不管你了”的话，可是事到如今，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够资格。
　　愧疚可以让一个人在感情上卑微怯懦。
　　薄无双不曾抬头，听闻流风湘的话，他只是继而在桌子上了一个字，“走”。
　　走，他是真的想让她走。
　　流风湘道，“我不走，你没有理由赶我走，我是你娘。”
　　“既然知道你们是母子关系，你就更不该再和他产生什么非分的念头了，你们这样□□，就算你不在乎，你爱的人也不会好过，他本已经是个废人了，你还要让他在承受江湖无休无止的骂名吗？”碧梧尘眼见流风湘的犹疑，也看出了薄无双的意图，便出口道。
　　“你闭嘴！”流风湘刚想发怒，只见薄无双立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她的身前。
　　他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只是安静地对着流风湘磕了三个头。
　　她身子忽然一战，就那样瘫坐了下来，她扬起脸来，想要抑制住快要流出眼眶的泪水，迟迟不做声。
　　没有人更明白薄无双此刻的想法了。这三个头，分明是薄无双的诀别，他意已决，那就是……此生殊途。
　　他以三个叩首来拜别娘亲养育之恩，亦用三个叩首表明他们之前除了有恩情不曾有其他。
　　即便不能亲口说出来，但他已经都做到了这种地步……流风湘心里酸楚难耐，终是落下了泪。
　　半晌，她压着声音问道，“你真的不后悔吗？为了所谓的骂名，为了你的懦弱，为了已经过去的错，你当真要抛弃你的心吗？”
　　薄无双一言不发，许久，他又俯下身来，那样卑微的姿态让他一丝文秀阔朗的男儿志气都消磨殆尽，更让她最后一丝的希冀随之破灭。
　　“看吧，他都告诉你了，他不想要你了。也对，就算儿子迷恋娘亲，也会日久腻了的，毕竟你比他大，也不能让他快活一辈子嘛。”见状，碧梧尘倒是十分开心，他笑笑，顺势劝慰了几句流风湘。
　　“好，那便随你……也不枉人间做了一场母子。”流风湘看着那人的身影道，他身上那微微旧了的衣衫有些露风，不知道那饱经吹风的身子是否已然全部冰凉了。
　　为了她，他已经这样低声下气，是不可能再回头了。
　　爱一个人总是有期限的，有底线的，超越了那种界限，爱，只是残缺而狼狈的，而第一个让人记得的也总是它的卑微。
　　既然如此，不如放手。
　　说罢，流风湘转身出了客栈，碧梧尘一路追上来，但流风湘却并没有理会他。
　　碧梧尘道，“既然你都不跟那小子了，为何不随我走？”
　　流风湘冷冷一笑，“男人都一个样，不是无情，就是懦情，天下的红颜就是这样被你们折殒的，我永远都不会被男人玩弄，王爷你也一样，让我恶心。”
　　她看着碧梧尘棱角分明、五官端正的脸，忽然认真道。
　　但她也是真的真的恶心了，厌恶了，气急败坏了。
　　这种抓狂而又纠结的滋味，让她恨不能干脆杀人泄愤，这世上，该死的男人太多了。
　　说罢，流风湘头也不回地走了，可这一次碧梧尘再没有跟上来了。
　　他微微笑了，因为终于知道这样的女子果真是值得自己倾心的，但同时他是个聪明人，也能看得出这样的女人不会属于自己。
　　如烈焰一般幻美，如毒酒一般呛辣，又如孤独的小兽一般令人疼惜。
　　这样的女子只能属于最平凡的爱。
　　就像最终克刚的只能是柔，也许薄无双才是她最好的归宿吧，他并不武艺绝伦，强者天下，称不上第一，论不上貌美，更不能说是仁义忠礼世上好汉，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爱着母亲的孩子。
　　会温暖住冰雪的某一种光芒。
　　碧梧尘反身而退，既然不属于自己，那么自己也不会纠缠，毕竟，他叫做逍遥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