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两次意外 ...
-
“八乙女桑，我有问题想要问你。”
拿到仁王课间去小卖部买来的椰丝包，重叶好心情地眯着眼咬下一口，正在这时候面前突然冒出了一个女生。
不认识。重叶继续慢条斯理地咬着面包，吃完一口。
“请说。”
“你和仁王君——到底是什么关系？”
带着点急切的语气，原来如此，是喜欢雅治呢。真好啊雅治，喜欢他的姑娘都那么漂亮。
椰丝包还剩下一半，椰汁还剩下三分之一，重叶放下了拿着面包的手。
“青梅竹马哦，地地道道如假包换的青梅竹马。”
这样的问题自己到底已经被问了多少次了呢？
“关系超铁的朋友，”
不过不论多少次，这个答案都不会改变。
“我最重要的家人。”
###
小时候的重叶比任何人都要敏感，而且孤僻——一场意外的车祸让尚且年幼的重叶失去了双亲，本来和乐融融的八乙女一家如今只有六岁的八乙女重叶一个被留下来了。
六岁的孩子连“死亡”为何物都还不太清楚，只是知道爸爸妈妈再也不会出现，再也无法对着自己露出笑容，再也不会有人宠着自己，自己变成了孤零零一个——
重叶本能的因为不安和悲伤哭了出来，每天每天不停的哭，不过很快的这种行动就停止了，因为每当自己哭起来的时候，周围的人就会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快看，那个孩子又在哭。”
“啊，八乙女家的孩子，在车祸里失去了双亲，真是可怜的孩子…”
“对，才六岁就遭遇到这种残酷的事情，一定很难过吧。”
“现在好像被寄养在远房亲戚家，从没看见过她露出笑容、最近总是在哭呢…”
“那是当然的吧，遇到这种事情，唉…明明才是一个孩子…”
“真是可怜…”
被当做某种资谈来议论，擅自地说着“可怜”“悲惨”，走到哪里都一样，邻居们、警察局的叔叔们、医院的工作人员，连现在住在一起的一家人都是一样，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
可怜、可怜、可怜。就算是带着善意的谈论，一次又一次的被提及被擅自赋予同情也让人不快。
不要总是说我可怜！我可以好好的活下去！我才不是可怜的孩子！我不需要谁来同情我！
闭嘴！闭嘴！闭嘴！不要用带着颜色的眼光看着我！！
周围人那种带着高高在上感觉的怜悯让幼小的重叶感到压抑，一边安慰着自己“没关系，小重一定能够好好幸福生活下去的”，一边却用认定自己深陷不幸无法自立的眼神看着自己！
每个人都是这样，甚至连幼儿园的孩子们都被家长们叮嘱，带着小心翼翼地来找自己玩，对那种故作温柔亲切的样子重叶发自内心的感到厌烦，反而更加排斥他人的接触。她向管理父母遗产的律师提出要求，离开远方亲戚的家自己搬了出去。
因为父母并没有留下重叶必须被亲戚扶养的遗嘱，事实上负责重叶的律师正是重叶父亲生前的好友、秋本绫人。当重叶被问道“为什么想要搬出去呢”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心情告诉了秋本。秋本听完重叶的话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了重叶的要求。
监护人的名分转到秋本名下，重叶回到了八乙女宅。家务都交给清洁公司，食物问题就交给外卖，重叶一个人生活着，执意不与任何人交往。
直到遇到仁王雅治以前，重叶都是一个人。
与仁王雅治的相遇，完完全全是可以用“命运的巧合”来解释的意外。
事情的起因是有一天邻居家的男孩翻墙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八乙女家的院子里。
“诶好痛…”男孩一副狼狈的样子，掉到树丛里被枝条挂出细碎的红痕，白白的脸上也被擦伤了一道，银色的头发上粘满了树叶。
“你是谁？”“你翻墙干嘛？”“疼吗？”
这么多可以选择出口的问题，重叶只是板着脸一指大门，“出去。”
“我说好过分啊你，都不问下‘没问题吗’就直接赶人啊。”相对重叶冷淡的态度，男孩倒是理直气壮地抱怨了起来，完全不看看是自己擅自翻墙错在前头。
“我又不认识你干嘛要关心翻自家墙的人。而且说不定你是想翻到我家来偷东西，再不赶快离开我就要打电话叫警察了。”
任谁被平白无故怀疑成小偷都不会多开心，男孩也是这样。被噎了一下，男孩扬起了一个火大的笑容，“你不认识我？我可是知道你呢，我的邻居、一个人住在八乙女宅的八乙女重叶。我都听老妈说了，你的父母不久前遭遇意外去世了吧？真是可怜，怪不得性格变得那么古怪。”用力戳着重叶的痛处，男孩只是单纯的想让污蔑他是小偷的重叶难受。
但重叶并没有像他所预料的那样伤心或沉默，她只是再用力一指大门，“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出去。”
这下男孩也说不出更多的话，只好讪讪的准备离开。“什么嘛，莫名其妙的人。”男孩嘟囔着故意踏着很响的脚步从大门走了出去。
“我就是莫名其妙的人还真是对不起了。”
身后传来重叶带着嘲讽意味的声音，男孩只觉得更加不爽了。
吃晚饭的时候，男孩，七岁的仁王雅治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
“很过分对吧？居然直接说‘出去’这样的——”
“雅治，这是你的不对了，明明知道小重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还故意提起来，这不是存心让人家生气吗？”
“但是我——”
“没有但是，说到底本来就是雅治你擅自翻墙掉进人家院子里的不对吧？一会儿吃完了饭就给我到八乙女家去好好道个歉。”
“才不要！”仁王不情愿地抗议着，“我才不要向那家伙道歉！”
“雅治！”母亲非常生气地训斥了仁王，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重复着大意是“遭遇了那种事的孩子心里现在一定很脆弱要小心维护，这件事又是你错在先”的话。
他皱起脸听着，最后耐不住母亲的说教又一次来到了八乙女家的大门外。
“切，为什么我非要那家伙道歉不可啊…”不甘心嘟囔着的仁王打算早点完事好回家交差，站在大门前按下了门铃。
“……”按了几下完全没有声音，仁王啧了一声，一边拍门一边提高声音大声喊出声来，“八乙女！八乙女！开门，喂！八乙女重叶——”
——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重叶静静的站在门后从门缝中看着仁王，明显没有要放他进去的意思。
“有什么事。”
“……我来道歉了啊，下午的时候擅自翻你家的墙还对你说那样过分的话，真是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仁王把手卡进门缝里，然后用力拉扯，重叶的力气完全比不过仁王，突然的拉扯让她跌倒在地，大门被硬生生拉开了，“我只是被老妈骂了不得不来这里的，才不会向你道歉！就算是我翻墙不对、你态度也太差了吧？现在也是，不让来的人进门是什么意思啦！所以我才会火大！”
仁王站在敞开的大门外，冲着跌坐在地上的重叶大声说着——
“我才不会说‘都是我不对’！明明不止是我的错，如果说犯错的话、你和我都一样！我要是道歉的话，你也要给我好好的说一声‘那时候态度那么恶劣真是对不起’！”
重叶仰起脸看着仁王，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你和我都一样’？我可是遭遇了不幸的可怜的小孩哦？所以大家应该顾及我的心情、我做什么抱着什么态度都应该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啧，这种事情谁告诉你的！”仁王完全没有要顾及重叶心情的意思，“你不是还在这里吗？就算你跟我不一样、遇到了事故，我看你不是还好好活着吗？所以说你和我有什么不一样？我为什么非要可怜你、特殊对待你啊？！”
越说越火大的仁王，却发现重叶还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多少还是觉得有点刺眼，这样就好像自己害她摔倒受伤半天起不来一样。他扭过头正准备提醒重叶“够了先给我起来”的时候，却听到前方传来小小的声音。
“那个时候、下午对你的态度这么恶劣，真是对不起了。”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直率道歉，仁王震惊的转了回来，映在眼中的是小小的女孩脸上非常开心又带着一点点狡猾意味的笑容。
“还有——谢谢你了，隔壁仁王家的雅治君。”
###
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可以称为“不可思议”程度的巧合。
为什么仁王会掉进自己的院子里呢？为什么他会在那天晚上敲响了八乙女宅的大门呢？为什么他会不顾自己的意愿、强行使原本只打开了一小条缝隙的门扉完全敞开呢？
还有，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小屁孩，却能说出那个时候钻进死胡同的自己最想听到的话呢？
这么多的巧合，最后组成的名为“相遇”的意外。
两人的生活从那一天开始改变了。
那之后，仁王嚷着“什么嘛你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吗下午是耍人玩的吗”这种话，但还是接受了重叶的道歉，也为自己擅自翻墙的行为向重叶说了抱歉。重叶的回应是“这个已经没关系了，以后你到这里来也没有关系”。
在这种一方抱着“其实这家伙人还不错？”一方默许了的情况下，仁王时不时的会跑去重叶家大大的院子里玩。随着次数多了，仁王又被予以了“可以进屋”的权限，一起吃吃零食什么的。发现重叶一个人生活上很多小地方照顾不过来的仁王有时候会顺手帮重叶做点事，用他的话说就是“放着这家伙不管的话家政公司再专业也救不了她”，其实就是老妈子属性被无意识激发了…明明自己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随着时间流逝，上同一所学校的两人上下学自然也是一起。有一天重叶过了时间还没出门，仁王非常自然的进了八乙女宅督促重叶起床，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多了干脆就变成了每日的例行事件，渐渐的仁王还会做一点简单的早饭。
比仁王小一岁的重叶在五年级的时候跳了一级，两人还是一起上了中学，仁王为重叶操的心也更多了，重叶也遇见了更多的人。本来只肯和仁王亲近的重叶在和许多性格不同的人的相处中慢慢学会了和他人相处的方法，付出真心也得到真心，建立了牢固的羁绊。
直到现在重叶成了高中生，拥有很多重要的东西，生活里充满了欢乐和期待，但是一切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自己的人生的确因为和仁王雅治的相遇而改变了。
彼此间的称呼从“八乙女重叶”“仁王雅治君”到“小重”“雅治”“白毛混蛋”“懒蛋”，等到察觉的时候两人已经亲密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彼此的生活轨迹绝大部分都是重叠交织在一起的。互相习惯互相扶持互相依赖，现在重叶已经完全不能想象自己的生活中少了仁王会是什么样子，而这一点仁王也是一样。
青梅竹马，挚友，亲人…超越了这以上，仁王对重叶来讲并不是能够用一个词语简单形容的人。
肯像对待普通人一样、那个时候拉了自己一把的人，为自己带来改变的人，陪伴自己成长的人，自己一直依赖着，想要感谢的人。
自己最重要的人。
“所——以——说——”双眼重新聚焦，看着面前一脸怀疑的秀丽女生，重叶拉回跑到天边去的思绪，重新拿起还剩一半的椰丝包，“你完全可以毫无压力的向雅治告白，不用在意我也可以的，就是这样。”
“真的吗？我——”女生皱起眉头好像准备追问些什么，不过一个声音插|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抱歉，我找小重有点急事，可以稍微等一下吗？”
仁王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只手撑在重叶的课桌上对女孩说。
“当然！其实我找八乙女同学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这就先走了。”看见喜欢的人突然出现在那么近的地方和自己说话，女孩马上微红着脸颊带点局促的离开了。
“…雅治你是来干嘛？专门来给我拉仇恨的吗？”把女生离开前对自己抛来的明显怀疑和不满的眼神看在眼里，重叶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不是看到你又在被‘盘问’才过来了吗，太受欢迎真是苦恼啊～”
仁王自恋的臭屁样子实在太过欠抽，重叶实在没能忍住，“总是被暗恋你的女生追问围堵，苦恼的可一直都是我这边啊，稍微为你自己毫无节制到处乱撒的荷尔蒙负起点责任不是当然的事情吗，白毛自恋狂。”因为咀嚼着椰丝包声音模糊，但是那吐槽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特地跑过来的啊？说到底还不是你总是那副懒蛋样子总让我操心才造成这样的场面，什么青梅竹马朋友亲人实际上我就只是你的保姆哦呸保父吧？！再说了你总是——”
看着白发少年发着牢骚的样子，重叶的表情在仁王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柔和了下来。
她的生命中发生过两次意外，第一次让她失去了双亲，使她痛苦，使她陷入孤独，而第二次的意外让她和仁王相遇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她姑且还是想向神道个谢。
年幼时双亲去世的痛苦和孤独被时间慢慢洗去，留下来的只有记忆里和父母一起的温暖记忆 ，而现在自己的生命中有着更重要的存在。
能和这个人一起生活、能够和仁王雅治相遇，我真的很高兴。
“喂，你有在听吗？”看见重叶好像又在走神的样子，仁王随口问了一句。
“在听啦。”重叶把最后一口椰丝包咬进嘴里，感受到甜甜的味道在舌尖扩散，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两次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