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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八十一章 醉后语.惊往事 ...

  •   琥珀色的酒倒进白玉杯,一股甘洌的清香扑鼻而来,萧凤歌闻了闻,眯起眼睛。因为酒意,他的瞳仁成了淡褐色,声音略有些低沉:“这是什么酒?”

      秦云丝坐在他对面,眼波如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这是烟波城里百姓家自酿的酒,没有名字,我尝过,很喜欢这种味道。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玉露,老爷尝尝,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多买些,放在酒窖里存着。”

      萧凤歌拿起杯子喝了口,赞道:“绵甜爽口,余味悠长,想不到百姓家自酿的酒也能做得这么好,我竟是错过这烟波城一方风味了。”

      秦云丝莞尔:“老爷能够品得出酒味来,证明刚才并未喝多。既然这酒合老爷的口味,老爷就多饮几杯吧。城中事务自有大少爷和苏总管在打理,老爷也不愁耽搁这一时半会儿。”

      也许是酒意上涌,也许是对面的女子太过温柔,萧凤歌慢慢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酥麻,眼神更加朦胧了。

      每次当他的杯子空了,总有一双纤细的手伸过来,为他斟满酒。

      她微笑着,那微笑的面容像一支开在深谷中的百合,幽静的、淡雅的,还有一丝……仿佛是疏离的味道。

      萧凤歌的思维开始有些浑沌,他先认为自己有哪种感觉出了差错,眼前的女子不是秦云丝么?她在他身边一直都是温顺的,甚至有些卑微的。

      因为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的丈夫、她的老爷、她的天。她在这个家里一直安分守己,尽心尽力伺候他,从没有半点逾矩之事。

      无论他们夫妻之间私下里怎样,她在儿子面前永远摆出一副幸福、知足的样子,让儿子知道他是位温柔体贴的丈夫。

      他很满意,他觉得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可是,今天的她有些不同了,她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是从哪儿来的?还是,自己喝多了酒,开始胡思乱想了?

      最初救下她的时候,她才只有十八岁,花一般的年龄,而他已经人到中年。可是因为她酷似水清浅的长相,他像中了蛊一般,完全不由自己控制地把她带回家。

      她是个善良柔弱的女子,失去父母,被一位强大得宛如神祗般的男人救下,她不由自主地倾慕他,把他当作自己的依靠。

      她从来不曾奢望什么,只想为奴为婢,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可是,在进府的第一个月圆之夜,他喝多了酒,把他当成他的亡妻,占有了她。

      她挣扎、她哭泣,可那些动作都是微小的。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被玷污了,只是觉得自己命若微尘,不知道明天的路该怎样走下去。

      清醒后的萧凤歌对她满怀愧疚,于是便娶了她。

      可她终究不能取代水清浅。对萧凤歌来说,水清浅已经不只是他的妻子、他心爱的女人,她联系着他灵魂深处埋得最隐-秘的一桩罪恶。

      孽有多深,爱就有多深。爱有多深,她在他心里就有多重。

      有时候萧凤歌觉得自己会发疯,可是他强大的自制力永远压在他的恐惧、自责、内疚之上。他反反复复给自己理由,反反复复告诉自己,他没有错。

      他执着地爱水清浅,就像他执着地为自己当年做下的事开脱。这个女人,已经成了他精神上的一种固执的依托。

      而秦云丝,永远不能取代水清浅。他得到得太容易,而她又太顺从。水清浅是傲然绽放在枝头的寒梅,而秦云丝,是春天里一朵普通的蔷薇。

      可是,秦云丝为他生下了萧然,这个钟天地之灵秀的男孩,是萧凤歌引以为傲的儿子。他赢得所有人的心,也为母亲争得了萧府的一席之地。

      秦云丝不能取代水清浅在萧凤歌心目中的地位,但这与萧凤歌将她当作水清浅的替身并不矛盾。

      至少眼前有一个酷似水清浅的人,而且那么温存,总能给他带来些许暖意,哪怕微不足道。

      他是人,而且是个男人,所以,他需要秦云丝……

      喝着酒的时候,他脑子里模模糊糊掠过很多念头,这时候他感觉一个柔软的身躯偎过来,淡淡的清香飘到他鼻端,女子的体香混合着“玉露”酒的酒香。

      女人的脸庞与他近在咫尺,清丽的眉眼,含着水雾的眼睛,依稀还是十八岁时的模样。

      可他看到的却是水清浅。

      他伸臂抱住她,将她搂在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头发上,沉闷的声音从胸膛里发出来,带着酒意,所以有些含混。

      “浅浅,浅浅……”

      怀里的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浅浅,你在我身边,是不是?你愿意让我照顾你一辈子,是不是?”说出来的话似曾相识,仿佛是成亲时的喁喁细语?

      “我终于得到你了,哪怕不择手段……”这句话,也是当年千回百转盘旋在心里的话,可是他没有说出来。

      此刻,也不曾。

      曾经少年英姿,曾经捍卫山河,曾经有一颗雄心,想要凌云,想要得到一切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包括那个深爱的女人。

      “浅浅,有一件事,我从来没有对谁说过,包括你。我把它藏得太深,我害怕……”萧凤歌的眼神已经近乎迷-乱,他微微喘息着,带着些许挣扎。

      怀中的女人扬起脸来:“说吧,如果你有痛苦,不要憋在心里,我愿意为你分担。今天你叫我来,不就是想向我倾诉的么?”低低的语声带着微颤,听来如同蛊惑。

      萧凤歌搂住她,搂得那么紧,仿佛想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我杀了他,杀了我患难与共的兄弟……我亲手将长剑插进他的胸膛……

      “我妒嫉他,妒嫉得发狂,你是我的……他和我走了不同的路……于公于私,我都要这么做……”

      萧凤歌开始语无伦次,声音也越来越低,秦云丝隐约听到他说什么“太子”、“陛下”、“命中注定”,然后就没了声息。

      秦云丝呆呆地看着他,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英武刚毅的男人脸。还是熟悉的眉眼,却突然变得陌生了。

      她觉得冷,浑身都在发冷。

      她竭力克制着自己,才避免牙齿打战。她看到萧凤歌已经醉过去,便用力将他拖到床边,扶他躺到床上,为他脱掉外袍,盖上被子。

      她看到萧凤歌的表情,竟像是得到解脱似的轻松。她想,他一定在睡梦中以为自己已经抛掉了那个包袱。

      那个包袱,他背得太久了,可他也许从来就没有承认过。

      她很奇怪,自己一面害怕得发抖,一面还可以这样理智地分析。

      原来,人真的是有潜能的。她一直以为自己软弱,可事实上,真正面临重大打击的时候,她也一样能挺得住。

      她收拾好桌上的酒杯,将剩下的玉露酒带走,出门时吩咐守在外面的侍女:“老爷喝多了,这会儿已经睡去,不要去打扰他。等他醒来,若是要见我,就来通知我吧。”

      她一步步往回走,脚下还是打颤了,可她咬紧嘴唇,命令自己镇定下来。

      就在这时,萧然雪白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伸手扶住她:“娘,你怎么了,怎么一头冷汗?”

      秦云丝几乎想扑到儿子身上,抱住他痛哭一场,可她忍住了,她抬眼看他,勉强露出笑容:“没事,刚才陪你爹喝了几口,有点晕。”

      “喝酒?娘,你也喝酒?”萧然诧异地道,“那爹呢?”

      “他喝多了,睡下了。”

      “哦,没人在服侍他么?”

      “有丫环在。”

      “那娘去休息吧,孩儿过去看看爹。”

      秦云丝一把抓住他:“不,别去。”

      “娘?”萧然觉得母亲怪怪的。

      “让他休息吧,你爹也累了。”秦云丝低低地叹息,“今天他可能心力交瘁了,你别去惹他不痛快。”

      萧然只好点头。

      “你去哪里?”

      “我在院里练剑,觉得心里慌慌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过来看看。”

      秦云丝苦笑,这叫母子连心么?她轻轻放开儿子的手:“没什么事,去练剑吧。”

      萧然不放心地看了母亲一眼,见她一脸微笑,他才没再说什么,欠了欠身:“那孩儿去了。”

      转身回去,刚走几步,就听到萧潼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然儿。”

      “大哥?”萧然迎上去,“你找我?”

      萧潼拍拍他的肩:“我忘了昨日莫知府来赴宴,席上悄悄跟我说,要讨你一幅亲笔画的观音像送给他夫人。我答应了。他差了个小厮等在城里,这会儿巴巴地找过来了。”

      萧然张口结舌:“大哥你……这也随便答应人家?”

      “什么随便?人家可是慕名而来,谁叫你上次在二月十九观音庙会上画的那幅观音像轰动全城?你的笔墨金贵,所以人家知府大人都求上门来了。莫知府可是为我们推荐了苏总管这个能人来的,我们欠他一个人情,用一幅观音像去还,不算太过吧?”

      “可是,大哥你……”萧然苦闷道,“你不是不管这等闲事的么?”

      萧潼轻轻推他一下:“好了,莫知府是个值得结交的人,去画吧,对你来说不过小事一桩。”

      萧然心道,大哥你给的差事我敢不应么?可是,总觉得自己不伦不类的。明明是练武之人,偏偏净干这些文人的事。

      “心里不定怎么责备我不务正业呢,偏偏人家求的时候想到我了。”他轻轻嘀咕。

      萧潼瞥他一眼:“嘀嘀咕咕,可是不愿?”

      “小弟怎敢?”萧然赶紧乖乖就范,“遵命就是,马上去画。”

      没有看见他们兄弟说说笑笑,秦云丝恍恍惚惚地回到幽思院,碧云迎上来,见她额头上闪动着细密的汗珠,她忙拿了丝巾为她擦汗,扶她进屋道:“夫人去了一次老爷那边,怎的看起来脸色这么差?”

      秦云丝摇摇头:“我没事,只是老爷喝多了酒,我照顾他,有些累。”

      碧云疑惑地看她一眼,为她倒了杯茶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

      “你怎么了?有话就说吧。”秦云丝的声音疲惫不堪。

      “夫人,今天街上那个男人,他看起来怪怪的,奴婢心里不安。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秦云丝一怔,想起街上那个穿灰衣的男人……

      “我不是跟你说了没事么?”

      “可是……”碧云犹犹豫豫地道,“他的样子神神秘秘的,还要单独见夫人,奴婢怕被人看见不好。”

      “只是我家乡的一个远房亲戚,太寒酸,不好意思上门。你别大惊小怪,本来没事也弄出点事来。”

      “是。”碧云应了声,见她手里仍紧紧攥着那个酒囊,她奇道,“夫人刚拿这酒去给老爷喝?”

      “是啊,有什么奇怪么?”

      “可上次奴婢听夫人说,这酒很厉害,一喝就醉。”

      秦云丝轻轻笑起来:“老爷今天就是想求一醉呢,我这不是成全他么?”

      不知为什么,碧云觉得她的笑容充满讽刺,很起来异常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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