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客江湖》无边烟雨

36、第三十六章 肆意.性情

　　南柯正想开口，门外响起脚步声，黑衣少年推门进来，冷冷地盯了苏意横一眼，对南柯道：“爹，他是烟波城的总管，叫苏意横。”

　　南柯吃了一惊，随即笑道：“我早该想到的，尊驾气度非凡，一看就知道地位卓然。只是我们与苏大总管并无交情，不知道大总管前来有何指教？”

　　他的笑容颇有些自嘲的味道。

　　花容咳了两声，缓缓坐下，弱不禁风的样子，眼睛却是会说话的。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苏意横，苏意横知道她有话要说，就等着她。

　　花容微微喘息道：“莫非，昨晚在柯亭街上……那个人是贵城主的人？”

　　苏意横还未说话，眼神已经表示了肯定。

　　南柯勃然变色，一步跨到花容面前，护住“妻子”，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苏意横笑了，回头对楚然道：“楚然，人家对我们充满敌意，我们脸上是不是写着凶神恶煞四个字？”

　　楚然哭笑不得，这个苏意横，平日不是一副四平八稳的大总管模样么？可为什么每次在自己面前，他总会变得有那么一些不正经？

　　他微微一笑，没有回应。

　　南柯却一点也不觉得苏意横的话好笑，他依然板着脸，瞪着苏意横，声音变冷道：“苏大总管风神俊朗，与凶神恶煞相去甚远。只是在下不管阁下有多么崇高的地位，在下只知道保护妻儿。昨日我的手下误伤你们的人，是在下管教无方，在下向你道歉。若是苏大总管要追究责任，只管找在下便是！”

　　苏意横摆摆手，好脾气地道：“阁下误会了，刚才我已与令郎说过，我是来解释误会的。”

　　他看花容一眼，不急不缓道：“昨晚我们府上的侍卫在柯亭街上偶遇尊夫人，因为误把她当成失踪的老城主夫人，哦，不，是老城主的如夫人，所以才会贸然上去询问。我们老城主有位夫人姓秦，三年前失踪，至今杳无音讯。她的外形与尊夫人十分相像，我们府上的侍卫才会认错。

　　“这只是一场误会，尊驾的手下已经伤了人，我们城主并不追究，反而让我过来向你们道歉。谁知昨晚我们找到这间客栈时，掌柜的说尊驾已经携夫人离去，我们城主听闻，越发觉得是我们令贤伉俪受了惊，对烟波城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连夜逃离，故我们城主十分内疚，命我今日再来看看。若是能查出贤伉俪的家乡来历，或许还可稍作补偿。”

　　楚然心中暗赞，这苏意横不愧是烟波城的总管，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示了自己的大度与谦让，又暗指对方心怀鬼胎，否则不会“连夜逃离”。

　　这样一说，对方势必要解释出原委，否则便真的成了心怀鬼胎。

　　南柯辨别了一下苏意横话中的滋味，似乎稍稍解了点气，脸色缓和下来。

　　花容以袖掩口，轻轻咳了两声，笑道：“贵城主与苏大总管都太客气了，这样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不妨跟大总管直说了吧，外子姓秦，平日里别人也称我一声秦夫人。此次我们是惹了点麻烦，出外躲避仇家，经过烟波城，因素知烟波城大名，知道城主威震八方，便把烟波城当成了临时栖息的避难之处。”

　　她说着又咳嗽起来。南柯心疼地扶住她的肩膀，代替她说下去：“拙荆在街上被人叫出名字，一时吓得六神无主，以为遇到了仇人的人，故而惊慌失措，急急否认。而贵侍卫不肯放她走，所以在下的随从才会出手。

　　“回来后我们又怕被仇家追踪，所以匆忙逃离客栈。其实我们并没有走，那么晚了，我们也无处可去。我们躲在暗处，后来果然见到有人来客栈搜查，我们心慌意乱，越发认定仇家手眼通天，追到这里。根本无暇去分清来的是什么人，也不敢向掌柜询问。

　　“直到他们离去，我们才回来。想来他们搜查过一遍，这里便安全了。我们本想等天明就走，谁知拙荆受惊之下，又感染了风寒。只是晚了一步，大总管就来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南柯端正的脸上微露愁容，看他的样子，让人不免生出同情。

　　楚然在心里叹了口气，平日里只见他们肆意狂傲，除了在父亲与自己面前还能表现得谦恭一点，哪里还能见他们如此收敛自己？

　　这番表演让他叹服，对他们更是刮目相看了。

　　苏意横沉吟了片刻，微露笑容：“都是江湖中人，既然你们选择来烟波城，既然我知道了你们的难处，就不会不闻不问。阁下不妨将你们的仇家与所结仇怨讲给我听，待我禀明城主，为你们做个了断。”

　　南柯摇头，眼里露出感激之色：“谢谢苏总管，我们只是路过这儿，不是来寻求庇护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想借助于旁人之手。虽然我知道城主在武林中一言九鼎、威望极高，可武林中每天都在上演各种仇杀故事，城主如何管得了许多？”

　　他看花容一眼，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像在安慰“妻子”似的：“我们很快就会离开烟波城，就此跟苏总管别过，苏总管请回吧。”说罢向苏意横伸出手，做出送客的姿势。

　　苏意横点点头：“如此就不打扰了，在下告辞。”

　　孙掌柜没有进屋，一直在楼下候着，见他们下来，连忙迎上去道：“苏总管，事情还顺利么？”

　　“有意想不到的结果，不过，也算是收获吧。谢谢你，掌柜的。”

　　孙掌柜笑得一团和气：“哪里哪里，我是烟波城的子民，为城主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苏总管若有差遣，只消说一声，我一定尽力而为。”

　　出居安客栈，楚然停下脚步：“苏总管。”

　　苏意横回头：“嗯？”

　　“要不要属下留下来监视他们？”

　　“为什么？”

　　“这样回去，恐怕苏总管心有不甘吧？”楚然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苏意横夸张地叹息，大力拍他的肩头：“说中老夫的心事，老夫确是心有不甘哪！可不甘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逼他们变出一个秦夫人不成？”摇摇手，声音低下去，“罢了，这结果也算不错，至少我心里……”

　　心里有些释然了。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尾音化作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惆怅。

　　“回去吧，牟家美人还在云水湖等你呢。”

　　楚然觉得头皮发麻：“总管，我……”

　　苏意横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一脸苦相，这差使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楚然忿忿地瞪他一眼：“那苏总管自己去吧。”

　　苏意横只当没听见，飞身上马，沉下语气：“还不快去！”

　　楚然无奈地应了声是，两人催马前行。

　　客房里，花容以手扶额，长出了一口气，对南柯道：“你说，我们忍气吞声在这里扮良民，就为了替秦夫人那女人善后？来到烟波城这鬼地方，她就不知道安分些么？明知道出去有可能被认出，她还要出去干嘛？谷主也是，凭什么对她百依百顺？就因为她一招不慎，我们还得费这么大劲替她打掩护。收买这客栈的老板不算，还要编一套谎言圆谎！”

　　左手握拳击在右掌上：“老娘我宁可真刀真枪地干一场，也好过在这里装病！”

　　她说话又快，声音又脆，爆豆子一般爆出一串话，倒把南柯和黑衣少年逗乐了。

　　南柯斜她一眼，笑道：“小花儿，你若有秦夫人一半温柔娴淑，谷里上上下下的男人都会为你着迷的，到时候，我们肯定都对你百依百顺。”

　　花容狠狠啐了一口：“老娘这是真性情，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我天生就没有小女人的姿态，什么臭男人的百依百顺，我才不稀罕呢！”

　　说罢指着南柯，警告道：“还有，以后再听你叫我一声小花儿，我就撕烂你的嘴！”

　　南柯做出一脸惊恐状，连连后退：“不敢，不敢，你不是小花。就算是小花，也是带刺的那种。”说到最后又笑起来，那笑容怎么看都有邪邪的味道，“不过，刚才你扮成病西施的样子，真是柔媚入骨呢。我现在有些怀疑了，到底哪一个才是你的真面目？”

　　花容气得一巴掌抽上去，被南柯捉住。

　　花容想要抽回，却发现南柯的眼睛变得很深很深，像一个漩涡，吸引着她的目光。

　　她忽然有些狼狈。

　　黑衣少年负手看着他们，极具破坏力地咳了一声。南柯与花容一起清醒，齐齐回头瞪他。

　　黑衣少年作投降状：“我只是嗓子痒，与你们无关，与你们无关。”突然惊叫，“不好，我忘记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一惊一乍的！”

　　“我忘了对少主说，小少爷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