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客江湖》无边烟雨

33、第三十三章 推理.无眠

　　四壁粗大的蜡烛照着整座华丽的殿堂，因为空旷而显得有些阴冷。萧潼修长的身躯陷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座椅中，舒展四肢，慵懒中不失尊贵和威严。

　　没有人看出他内心翻滚的情绪，越是心情沉重时，他越能摆出这种无动于衷的样子。

　　大夫已经来过，给风霆诊治下来，发现他体内的余毒已经完全清除，并且因为刚被楚然输了真气，他筋络中的内息十分顺畅。

　　饶是如此，萧潼仍然命他早些回去休息，风霆告辞时眼里带着感激之色，但并未用言语表达。

　　剩下萧潼和两名侍卫留在大堂。萧潼在等楚江流的回报，他靠在椅子里，安静地沉思，样子像在休憩。

　　正在这时，苏意横步履匆匆地走进来，唤了声“城主”，站在萧潼面前，眉尖微蹙：“前不久城主刚得到临安湍口镇的消息，有人看到疑似秦夫人的人出现，今晚又有风霆在柯亭街看到，这两件事……未免太巧了。”

　　萧潼坐正身子，缓缓道：“我到湍口镇扑了个空，回来不过两日，这个疑似秦姨娘的人又在烟波城出现。我想，这绝不是巧合。

　　“假定是真正的秦姨娘出现，她为什么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为什么身边跟着会使毒的高手？为什么要用敌对的态度对待自己人？我想，我们疏忽了一点，或者说，我们陷入了一个误区。我们一直以为秦姨娘是受害者，是被爹的仇人抓了去。我们从未想过，她可能站在与我们敌对的立场，或者说——”

　　“她本来就是敌人那边的人。”苏意横接口道。

　　这句话出口，两人都不禁浑身一冷。有一个问题几乎同时蹦进他们脑子里：“那么，萧然呢？”那个天使般完美的男孩，他是属于哪一方的？

　　“不，不。”萧潼几乎是慌乱地摇了摇头，“不会的。秦姨娘跟了父亲十几年，然儿又是爹的亲生儿子，她不可能是敌人派来的。如果是，这潜伏的时间未免太长了，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支撑一个女人对敌人投怀送抱，和敌人虚与属蛇十几年，还甘心为他生儿子？”

　　“除非是为了爱。”苏意横的声音很低沉，伴着那些幽幽颤动的烛火，平添了一股缥缈的味道，“如果一个女人痴恋一个男人，她为这个男人做出的牺牲可能到我们无法想象的地步。”

　　“不，秦姨娘喜欢的是爹。”萧潼好像找到了突破点，眼睛一亮，“我看得出，她全部心思都在爹身上。反而是爹，他只把秦姨娘当作娘的替身，从不曾真正爱过她。”

　　“城主你……”苏意横苦笑，“你懂男女之情么？”

　　萧潼横他一眼，却不想跟他计较这小小的“冒犯”：“好，我不懂，那么，你也不懂么？你难道不是这么看的？府里有眼睛的人哪个不是这样想、这样说？”

　　苏意横笑得更苦：“我的确这样看，可是现在，我有些迷茫了。”

　　“我也一样。”萧潼把目光投向殿外无边的夜色，喃喃道，“我虽然这样猜想，可我不愿它成为事实，因为这样对然儿太残忍了。”

　　“是啊。”苏意横叹息，“小少爷的心，比水晶更加纯净、剔透，他那么善良，又天性至孝，他怎么能夹在敌对的父母之间？”

　　“所以，我还有另外一种猜测。”萧潼又道，“风霆说，他跟那位紫衣女子说话的时候，紫衣女显得十分慌张，她言词闪烁，并且急于逃开。而她身边的‘男仆’未经她同意就对风霆下手，那么，有可能这男仆并非真正的仆人，而是监视她，甚至制约她的人。”

　　“也就是说，秦夫人在敌人手里，被要挟着，她无力反抗。这要挟她的筹码，也许就是小少爷。”苏意横分析道。

　　萧潼想了想，又立刻推翻：“可是，这样也不对。如果她被要挟、被控制，她怎么会有闲情逸致逛街，还要去买缨络？”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为这个解不开的谜团紧皱双眉。

　　最后是苏意横开口：“那么，我们只有指望最后一种结果了，那就是，这个人根本不是秦夫人。”

　　“我们等等吧，看楚江流的回报。”

　　他们等得并不久，楚江流回来的时候，样子有些沮丧：“城主，属下去晚了，可疑人已经离开。”

　　“哦？发现他们的行踪了？”

　　“是，属下带着一队人查访城中一带，在青果巷居安客栈查到今日有一对夫妻入住，女子穿紫衣、戴面纱，身材窈窕，举止娴雅，男子气度从容，看来非富即贵。他们俩带着一名侍女、两名男仆。是早上住进去的，却在属下到达之前离开了客栈，行色匆匆，颇为可疑。”

　　萧潼微微颔首：“如此看来，这女子确是秦夫人无疑了。”

　　“属下已派人去追，如果那女子是秦夫人，她没有武功，只能坐马车，跑不快，或许我们能够追上他们。”

　　“好。”

　　“另外，属下还有一点向城主禀报。”

　　“说吧。”

　　“属下向客栈掌柜询问那对夫妇当日做了什么，掌柜说他白天比较忙，没有留心。入夜后那女子带着一男一女两名仆人出去，他倒是看到了。然后，他还看到另一名男仆带了一位黑衣少年进来，进了那位男主人的房间。”

　　萧潼神情一动。

　　“掌柜的道，他之所以印象比较深，是因为那黑衣少年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很是吸引人，所以他就多看了两眼。”

　　萧潼道：“怎样与众不同？”

　　楚江流道：“掌柜的也表达不清，属下仔细问了他，他才道，那少年有一双湖泊般的眼睛，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被他的目光吸了进去。还有，那少年看起来很孤独，好像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在走动……”

　　萧潼和苏意横相视一眼，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萧潼才对楚江流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追踪那对夫妻，你有结果再来向我回报。”

　　他的声音里有了一丝疲惫。

　　夜已深，萧府一片宁静，却有两人看着月光，辗转无眠。萧然牵挂着父母，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了。以他对父亲的了解，他相信他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暴露行踪，所以他肯定会走。他和芮家兄弟都易了容，即使萧潼查到客栈，也查不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至今，对江湖来说，父亲还是一个谜。他出现的时候总是戴着狂人王的面具，没有人知道狂人谷已经易主，现在的狂人王是萧沉踪，而非楚狂人。

　　只要他们安全离开就好。

　　可是，自己这边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妙。锋芒太露，会不会引起萧潼猜疑？

　　他考虑着补救的办法。

　　楚然没有想到的是客栈老板注意了他，并且深深记住了他。

　　萧潼脑子里想的都是楚然，他把楚然从进府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细细梳理了一遍，心里的疑云越来越浓。

　　楚然，你真的要给我带来越来越多的惊喜啊！

　　借酒避过了一个下午，没有陪在牟家姐妹身边，第二天楚然知道自己逃不了，只好硬着头皮到清秋阁去。

　　今天看到牟明珠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她跟昨天不同了。她看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喜悦、几分热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羞涩。

　　楚然觉得心头重得像压了石块一样。救下了她的命，可她却在滑向另一个深渊。楚然，你欠了她的，怎么还？

　　“我还没玩够烟波城，今天我们继续玩，好不好？”收敛了张狂的女孩露出娇俏的笑容。

　　楚然点头：“大小姐呢？”

　　“她不去，她要留在府里，城主答应了今天陪她游萧府的。”牟明珠向楚然眨眨眼睛，扮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