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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廿九、三十回 ...

  •   廿九回洛阳城上下动荡

      那一边秦无殇和莫问清天高皇帝远地过着远离尘世的神仙日子,这一边京城里却正慢慢发生着变化。虽然这变化起初看起来只是局部的,细小的,跟一般的朝事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然而谁也想不到,就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却成为后来几乎倾覆社稷、改朝换代之乱的源头,以至于每当后世有人谈到此事,都要长叹一声:蚁穴虽小,可坏长堤,为君者不可不慎也。

      话说回来,这些变化里的第一件,就是云清钱庄的破产。

      按说这云清钱庄可是京城里的老字号,牌子硬,底气足,人说便是朝廷倒了这云清钱庄的地面都不会颤一分一毫。可这回却不知怎么,偏就是倒了霉,而且竟是一败涂地,再没法东山再起。据圈儿里知道内情的人说,这变化都是从云家少主重新出来管事儿开始的:自从那少主重新接手了钱庄,便把个钱庄里的金银都挥霍了出去,然而你若说他是有什么计划,却也不见他做什么事情出来。有人猜测说,也许是那少主的小厮卷走了店铺大半的珍宝离去,那少主急得不行,又恐人知道伤了信誉,所以便暗地里不惜重金到处派人寻那小厮回来。不过银子倒是都撒出去了,人却是没半点消息,于是钱庄的关门歇店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无论内情如何,人们看到的只是云少爷发了疯,成天到晚地往外跑;以及云老爷子气得又骂又叫却无可奈何,不消几日便去跟他老爹报道去了。而自从老爷子过世,那少主更是无心家业,不多久便把财产都变卖了,索性不知所踪,再没一点消息。

      不过虽然云清钱庄一直把持着京城市井交易的中枢大梁,然而一来用得起钱庄的人毕竟是少数,二来在这个时代商业也并不是国家最重要的产业,所以国家也并不把这看作什么事;况且无论是怎样重要的存在,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要他倒了霉,照样会有人顶替他的位置,所以这云清钱庄前脚刚撤,后脚就有大量的中小钱庄填补了他留下的空白,而这其中获利最大的,无疑就是嘉瑞钱庄。

      这嘉瑞钱庄说来也有些奇特,从没人知道他的本家是谁,也不知他们是从哪儿来,只知道他们大概是三五年前来到京城,开的店铺门面虽小,却是最讲信誉,而这无疑对钱庄来说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们很快地就发展了起来,商人间也有不少人很看好他们。可是即便如此,也从没人敢想象这样一个小钱庄竟有一天会买下云清钱庄几乎全部的财产,所以当他们真的如此做了的时候,除了震惊商界的惊讶和疑惑,更多的人则以为他们只不过是倾力一搏,哗众取宠。

      变化之二,是林丞相府的三小姐招赘了一位金龟婿。

      据说这位贤婿生得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三小姐一见倾心,死活就是非他不嫁。林丞相本就是最宠这个小女儿,又见那后生举止端庄,能说会道,而且最要紧的是很懂得经营钱粮——按说身为朝廷宰辅,本是不可能缺钱的,然而既是在官场行走,又面临着帝位更替,少不了要各处打点拉拢,上下网络:后宫里的妃嫔王爷处总少不得送些上等胭脂绸缎、古器珍玩,京畿里的将军总管处也总是要常常走动、熟悉联络;虽然他的大女儿已经在后宫做了好几年的妃子,然而这姑娘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几年下来竟没能给皇帝添半个儿女,直急得林丞相到处花高价求医问药,这里面的消耗自然也少不了。

      于是有官无钱的丈人和有钱无官的女婿一拍即合,不仅招了他入赘,更是七拐八拐不知怎么就把他放到了主管江南钱粮的位置上,于是一如历史上所有官商结合的案例一样,这两位立刻便风生水起,权倾朝野,甚至一些原本太子党的边缘人物也渐渐分离出来向他们靠拢——毕竟和远在天边不知何时会被匈奴人打死的太子比起来,还是近在眼前的丞相更能带来实际利益,况且老皇帝一天比一天昏庸下去,说不定哪一天……

      京城里的第三个变化,是贾皇后的册立。

      虽然林妃不争气地没有子嗣,但是当朝老皇帝却并不是个没用的男人,你单看他四十岁才有长子,到现在年逾六十却已有十几个儿女在世,而且两年前还又添了新丁,你便知道这位绝对是个生命力旺盛的主儿;若是再拿来跟他那只留下三个儿子五个女儿的父亲和不到十个孩子的祖父比起来,就更可说得上是家族枝繁叶茂的大功臣了。然而吊诡的是,虽然老皇帝有如此繁荣的后宫,可自从老皇后也就是秦无殇的母亲过世后,这么庞大的后宫却一直都没有坐镇的主人。当然二十年间总是不断有人进谏,希望皇帝可以在后宫中选拔一位有懿德的妃嫔率领后宫,然而老皇帝却不知怎么就是不肯,只说当年贫贱时皇后对自己如何如何好,因此现在只想一心抚养两人唯一的儿子,把一个安定繁荣的国家传给他云云。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明白,老皇后再怎么好也是死去二十多年的人了,皇帝再是个恋旧情的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妃嫔儿女出来?有人私底下猜测说,老皇帝恐是怕立后之后引起夺嫡之争,造成朝廷的动荡,毕竟老皇帝年轻时起就是个脑袋清楚明白的,总不会为了私人的好恶做些危害社稷的事。

      然而人老了毕竟是老了。况且太平盛世坐久了,人也容易把一切都当成理所当然。再者说,他那大儿子又是个那么争气的,想来便是其他的儿子有些不敬的想法,也断不会有实力与他抗衡。于是某一天,老皇帝就突然打破了二十年的戒律,宣布要立年轻貌美的贾妃为皇后。当然,为了防止她那十六岁的儿子动什么歪脑筋,老皇帝也是颇费了心思的:他先在名义上给他升了爵位封了豫南王,然后赐了他封地若干,命他三月后离开京城到自己的封地去——言外之意就是让他离都城远点儿,免得在朝堂里拉帮结伙,意图不轨。

      这三件事,一件发生在市井,一件发生在外廷,一件则是皇帝的家事:虽然看上去彼此毫不关联,却不知,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精心设计好的,只待万事俱备,东风一起,便是庄家得利时。

      三十回木秀宫内外连横

      且说贾后刚封了后位,也正是林府招婿后几个月的事儿,这一日,林丞相带了三女儿和新招的好女婿一同往林妃所在的木秀宫去送药,一来姐妹们叙叙旧,二来也认识认识新妹夫。

      林妃与林三小姐是同母所出,自然从小就关系好得非常,一见面便亲得什么似的,竟把个父亲妹夫都晾在一边,只两手拉着一个劲儿说家里的趣闻,宫里的轶事。好容易两个人说完了话,林妃这才叫了贴身的侍女带了三妹妹去看自己的衣服首饰、贴面胭脂,待一群人热热闹闹地离开了堂屋,林妃才端正坐好,微微笑着看向自己的父亲。

      “林丞相。”

      “娘娘万福。”

      虽是一个父一个女,可到底君臣关系在上,老丞相少不得拉了新女婿在女儿面前颤颤巍巍地行了全礼。

      林妃娘娘耐心看两人行礼完毕坐回位置,这才又开了口。

      “林丞相最近可真是好风凭借力,一路上青云~招得个坐拥金山的好女婿不说,还颇得了贾妃娘娘的垂爱,听说这立后之事也着实是出力不少呢。唉!也难怪了,人都说‘椒房无父子,东宫无兄弟’,跟个不争气的女儿比起来,到底还是人家贾妃娘娘又有姿色有子嗣,对你们林家更有用些!”

      林妃这话说得既刺骨又风凉,明显是含冤带气,早不知忍了多久了。

      “淑兰,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我心里也有我的安排,你先听我说,好不好?”林丞相知道女儿恨自己拥立贾妃而不是她心中有气,可是到底当了新女婿的面,他总要为自家的门面顾及一点。

      “你的安排?哼!又是你的安排!”林妃哪里还顾得这些?她正乐不得当了外人的面把她父亲的丑事好好拿出来说一说。

      “当初就是为了你的安排,你把我送进这不得见人的地方,还教我一堆污七八糟的东西,我现在想想都恶心!林秦楠!你个诲淫诲盗的老东西,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个读书人?是个书香门第?你现在倒拿出一副父亲的样子来教训我了,可你帮那贾妃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还有个女儿也在宫里,正被人欺负得快活不下去?我看你正巴不得我早死,你好去认那贾皇后去做你的干女儿!”

      林淑兰已经气得是满脸通红,一头金簪步摇打得噼里啪啦乱响,林秦楠赶紧一边叫女婿跑去把大门关起来,一边叫女儿小点声,别教人听见。

      “我怕什么?我现在什么都没了,大不了就是个死!我知道我是个没福的,早不指望当什么皇后,本想着若能生个一男半女,将来跟了儿子去藩国里过清净日子也好;就算生不出孩子,太子宅心仁厚,总不会为难我,到底给我个容身之处,也算善终。可你倒好,偏生知道我跟贾妃过不去,却又拼了家底推她去做什么劳什子皇后!你说,等皇帝哪天走了,她做了太后,还有我的好日子过么?我还不如现在拼死了算了!”

      林淑兰边说边大哭起来,只把一脸的如花似玉揉得染坏了的花布一般。

      林丞相最是个拿女儿没法的,尤其一见她哭起来,更是不知怎么是好,只得拉了女婿过来,叫他去解劝。

      “娘娘到底与我于礼有别,更何况……”女婿面上为难。

      “嘉兰又不在,你快去劝她,再哭下去要误了事。”林丞相的头已经三个大了。

      插一句,林丞相家里有四位淑媛:长为淑兰,嫁入皇宫为妃;次为玉兰,虽是庶出,却得嫁与樊殴祁老将军的长子为妻,如今也算是一位将军夫人;再次为嘉兰,与淑兰都是嫡母所生,所以从小便玩在一处,直到几个月前才出了阁;最小的唤作娇兰,年方十二,聪明伶俐,活泼好动,将来也必是名门之妻。

      再说这边,林丞相左右叫了三女婿去劝大女儿,三女婿没法,便几步走到林妃面前,拱手做礼道:“小生云碧清,见过林妃娘娘。”

      林妃一听这话,竟慢慢止住了哭,抬了桃花红眼看向他去:“你说,你叫云碧清?”

      “正是。”云碧清仍是谦恭行礼。

      林妃蹙眉沉思了一下,仿佛不信般又问了句:“可是云清钱庄的那个云碧清?”

      云碧清脸上顿时现了荣幸的表情:“竟能得闻于娘娘之耳,小生幸甚。”

      林淑兰好像终于相信了自己的妹夫是云碧清这件事,随即便换了一副战斗的架势,睥睨着眼前的人。

      “好你个云碧清,竟然骗到我妹妹头上来了!”林淑兰宁愿自己吃苦,也决不能让人半点欺负到妹妹嘉兰,“你当年不是与莫府的大公子打得火热?还传出话说什么此生相依,不离不弃?听说那莫大公子如今被你害得人不人鬼不鬼,这一去西北都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你可倒好,一转身换个头脸就入赘了我林府的大门,怎么?还嫌你害得人不够多?还是说以为我林家见识少,看不出你的鬼把戏?”

      林淑兰至今都记得,那是她刚进宫不久的时候,云清钱庄少主和莫府大公子的故事突然就如长了翅膀般迅速在闺阁间传了开来。虽然故事说得是绘声绘色,真假的分寸也难以辨别,可到底涉及到自己妹妹的幸福,便是无风起浪,也要先信他三分。更何况既是有了风闻,你便不能说都是任意编排,至少俩人该是有些逾礼的行为,人家才好有添油加醋的本钱。

      然而云碧清的脸上倒是没半点羞惭之状,只见他春风化水般淡然一笑:“娘娘这话实在有趣,只是那莫大公子一向住在东宫,小生是个没官没品的,倒真不知该如何去害他。不过,小生也不打算否认自己做过的事,只是我心里一向明白得很:那莫府的大公子算得什么?一个男人,再怎么可爱也不似女子的柔情似水,暖玉春香。更何况令妹承娘娘之美,更是如洛神天女一般,哪个男人能不动心,哪个男人能不动情呢?莫说他莫大公子是个男人,便是个女子,小生也绝不会放弃令妹这般才媛,去与他结哪怕一夜的姻缘。”

      林妃虽是个见惯了溜须拍马,听厌了阿谀奉承的,可云碧清这几句话说得又在理,又好听,着实让她心里一暖,竟不觉间把架势慢慢放下了。

      “云碧清,我不管你对我妹妹有几分真心,我也不信这世上有什么真心,我只有一句话:你若想我帮你,便好好待她,否则,我让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面对林淑兰的咬牙切齿的警告要挟,云碧清却仍是泰然自若:“那是自然。娘娘是个聪明人,碧清自然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况且,这事本来就是于你我两家都好的事情,我又何必自毁前程?”

      林淑兰一下子明白了云碧清的意思,她定定地注视了一会儿云碧清的眼睛,这才把目光移开,看向自己的父亲。

      “你们有什么安排,便明说吧,我知道,我父亲是想不出这种主意来的。”

      一瞬间,林秦楠觉得,自己的大女儿真是长大了。只要她不被情绪左右,以她的手腕和智慧绝对是可以和自己的三女婿相媲美的。而自己,则恐怕是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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