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西兰国度

43、第二十章（下）

　　一切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们三个人一点都没有想到，或者说，我压根没有想到，唐君毅也没有想到。

　　半晌，唐君毅走过来，抱住我，将我的头埋在了他的胸膛上。

　　我听见百合正在手忙脚乱地打理着东西。

　　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有一群人冲了进来，很快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接下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压根一点都没有印象。

　　醒来的时候，只见到自己置身于一张简陋的床上。

　　很空旷的溢出废旧工厂空地，孤零零的一张床，还站着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双手被绑在椅子上
　　面，眼睛被蒙住。

　　想也不用想，这样的阵势维持了先前的三人组合。

　　我的手上绑着绳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百合转过脸来对我微笑。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急切地想要知道，包括，宋平他——

　　“他畏罪自杀了。”百合的脸很严肃，两只眼睛盯着我看。

　　“不——”我叫道，“他根本就没有罪，何来的‘畏罪自杀’！”

　　这一定是个阴谋！

　　“对，这个本来就是个阴谋！”百合将我从床上提了起来。

　　我的双脚也被捆绑着，根本没有办法动弹。

　　“你没有想过吧，宋平只是为自己赎罪而已！”百合轻蔑地笑道，仿佛宋平的生命就犹如一只飞
　　蛾般不值钱。

　　“够了！”唐君毅发出了一丝低吼，“你不要刺激她！”

　　“你心疼了是不是！”百合的语气越发凌厉。

　　“告诉我真相！”我求她。

　　“真相？”百合冷笑了起来，“你确定你可以承受得了这样的真相嘛？”

　　我的脚底升起了一股冷意，感觉有很多双身处黑暗的眼睛正在盯着你看，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就我看来，他死不足惜！”百合大笑起来。

　　我只觉得忍无可忍：“够了，他已经死了！即便他对你做了什么事情，你也不能够这样子！”

　　“他对我？”百合的语气变得十分诡异，双眼放射着光芒：“你不想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事情吗？”

　　我……

　　我不想，在他纵身跳下大楼的时候，我只知道，这一辈子，我深爱着他，而他，深爱着我。

　　“唐君毅，你看到了没有，你拼命想要保护的女人竟是这般愚蠢！”百合语出惊人。

　　我看看她，又看了看唐君毅，只觉得自己的心底升起了一股怒火，便冲着她大叫：“够了，生者
　　悲伤，死者已矣，你还想怎么样？”

　　“我已经说过了，他死不足惜！”百合的声音冷淡得听出几丝冷意。

　　我看不清唐君毅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沉默了许久，百合开口道：“以你的智商，你不会以为我看得上宋平吧？”

　　我的心一惊，不明白她说出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冷不防地想起了那个时候听到他们的电话，心底升起了无数个疑问，就已经听到她说：“你将他
　　送上火车之后的五分钟，我就将他火车上拉下来了。”

　　我更加不明白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够了！”唐君毅挣扎着，椅子发出很大的声响。

　　“你继续说下去！”我的眼圈发红，直觉告诉我，这一切，不仅仅是宋平知道，百合知道，就连
　　唐君毅，他们什么都知道，而我却一直被蒙在鼓励。

　　我只是个小丑，却还要面对人世间的百态。

　　“然后我对他说，我跟他做个交易。”百合慢条斯理地说道，正在挑战我的承受能力。

　　“什么交易？”我只觉得我的喉咙干痒。

　　“我对他说，只要他肯伤害你，我可以帮他重建公司。”百合的语气很平淡，似乎这样刺痛人心
　　的话，从她的嘴巴里头说出来，竟是这般平淡。

　　我没有问下去，因为我知道，宋平并没有伤害我。

　　“可是他做得远远比我想象中的要狠！”百合的声音从我的耳边飘了过来。

　　“住口！”我捏紧了拳头，“请你不要污蔑已经死了的人，宋平他根本没有伤害我。”

　　百合看了看我，耸耸肩，背过身子冲着唐君毅喊道：“见到了吗？”

　　唐君毅沉默着不发话。

　　我沉不住气：“百合，我先前对你还持有好感，但是你这样轻易污蔑——”

　　“持有好感？”她忽然站起身子往我这里走来。

　　我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她却已然在我面前的桌子抽屉上拿出了一支手枪。

　　对，那是一支手枪，电视里面经常看到的，不知是真是假。

　　只见她生疏地将子弹一粒一粒地装进手枪里头。

　　六颗子弹，看得我一阵心悸。

　　怎么，她跟我们有着什么深仇大恨吗？

　　“宋平伤害了你，所以，他必须得死！”百合轻描淡写，可是我却听得胆战心惊。

　　我从未想过，这么美丽的外表之下，竟然是这样一颗毒蝎之心。

　　“他根本没有伤害我。”我极力为他辩解。

　　可是，这样的辩解似乎进一步刺激到了百合，她盯着我：“他没有伤害你，那你的心为何千疮百孔？”

　　我着实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她的嘴角扬起了一丝恶毒的笑意，那种笑意就像我以前经常在唐君毅的脸上看到的一般，她说：

　　“宋平为了自己的公司，跟我联合起来伤害你，如果你说这个不是伤害，那什么才是伤害？”
　　可是这一切，又与她何干呢？

　　世界上的很多恋情，都是在彼此伤害与弥补中度过的，我跟宋平互相伤害，那是我们相爱的见证，这并不意味着，他一旦伤害了我，他就必须得去死——

　　我的心沉了下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只听见唐君毅冷笑了一声，百合便转过身子朝他走去。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就像是回到这里的时候的那种预感，让人感到十分不详。

　　“即便是宋平伤害他，也与你无关，你大可不必这般多情！”唐君毅的语气里面尽是挑衅的味
　　道。

　　没想到，百合一点也没有犹豫地一巴掌打了过去，“还有你，你不要以为你的小心计可以逃过我
　　的眼睛，你的心里面想着什么，或许等到你见到阎王爷的时候，你再跟他好好解释！”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节骨眼上，眼巴巴地看着百合凶神恶煞的样子，着实无法理解，像她这般理
　　智的人为何一下子变得这般残忍。

　　只听见她说：“你一定得到一个跟宋平一样的下场！”

　　我的心一惊，赶忙往他们的方向看，却与唐君毅的视线相对，只见到他冲我苦笑了一下，并没有
　　说话。

　　百合看着我们，忽就冷笑道：“怎么，你舍不得吗？”

　　如果按照男人给我的伤害度来评判一个人的生死，唐君毅一早就死了成千上万次，可是这一次，我却惟独没有点头，怔怔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百合却已然张口：“不要以为宋平是什么好东西，相对于唐君毅的所作所为，宋平可差远了。”

　　我的心底升起了一阵寒意，那是一种刺头人骨的寒意。

　　关于唐君毅对我的伤害，除了那三年我们互相折磨，互相厌恶，互相背叛之外，我已然找不到其他的说辞。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孩子，宋平与我的那个孩子——

　　沉默了许久，我抬起头来，正对上百合的眸子，她往后退了一步，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告诉
　　我，他是不是该死的？”

　　我猛地一下子摇摇头，想起宋平在飞机上对我说的，忽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用心良苦。

　　宋平的公司之所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倒闭，原因是他的产品设计在一个环节上出现了漏洞，百合
　　一下子抓住了这个漏洞，步步紧逼，最后将公司逼近了死角。

　　可是我一直都不知道，唐君毅让我转交给宋平的那张纸条是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将整个公司的
　　形式扭转，却没有及时将纸条拿给宋平。

　　然而，唐君毅为了那张纸条，将这辈子花在碧影公司的全部成本都下注了，最后得来的那张纸条
　　竟然没有起到任何用处。

　　归根结底，唐君毅当时是想要给我跟宋平一条生路，而我偏偏往死路上撞，最后竟然撞到了枪口之上。

　　害死宋平的人是我，也许今天，我还要害死另外一个人。

　　可是这一刻，我竟然一点都不希望他死掉。

　　是的，那三年，我跟他的交集，我们不停地互相伤害，那是因为我们以为，我们此生的最爱已然
　　离开我们而去，所以我们敏感地以为，只要寻求一个生理上的安慰，所以我们勉强地结合在一
　　起。

　　现在想起来，我和他都是受害者，我耽误了他三年的时间，而他伤害了我三年的时间。

　　我们互不相欠，所以他根本不用为了我而丢掉生命。

　　百合盯着我的脸，冷笑道：“怎么，你舍不得他，是不是？”

　　“是。”我毫不顾忌地说出来。

　　我不是舍不得他，这个世界上该死的人很多，宋平跟孩子已经在黄泉的路上等我了，又何必搭上
　　一个唐君毅，难道这一世的虐缘还要追到下辈子吗？

　　只听见唐君毅用了很低沉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我却忽然流泪了。

　　以前我觉得他的对不起一点都不真诚，可是这一次，我一点都不希望他有事，至少，他为我做的这一切，我已然能够感受到他的道歉。

　　“我求你，放过他。”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喊，“请不要伤害他。”

　　冤冤相报何时了，难道这样的道理你根本就没有学过吗？

　　百合用冰冷的目光瞅着我，像是见到一个陌生人般，许久，才吱声：“你爱他，对不对？”

　　我愣住了，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可是一想到唐君毅即将死去，我却感到痛不欲生。

　　百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凌厉的笑声刺破了我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