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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地府的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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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精的作用真是因人而异。
有的人平日里一本正经,喝高了狂蜂浪蝶,而白薪恰恰相反,平日里风骚孟浪,喝高了一秒钟变正人君子。
真要说起来,恐怕六道众生里都找不出酒品比他更好的。
但酒品好不等于麻烦少,楚翘第一次有幸见到白薪醉酒时,他在酒吧被一帮流氓鬼围起来拳打脚踢,亏得楚翘能打,才勉强捡了他半条鬼命出来。
这顿打他挨得不算冤枉,顶着这么张销魂脸去搭讪邻座的俏丽小正太,哪个相信他是好心劝人重返校园天天向上?
反正狗头铡帮的流氓鬼们是不信的,所以他们叫嚣着“敢动我们老大的男鬼!”就招呼上来了。
那次还算好的,只不过受了点皮肉苦,另一次他借着酒劲冲进往生管理局局长办公室,扯着十殿阎君和他大谈腐败问题和体制改革,还好无常及时赶到把他架了出去。
让楚翘觉得奇怪的是,以阎君睚眦必报的性子,白薪居然没被打下十八层地狱,甚至连饭碗都没丢。
现在楚翘一见白薪喝高就十万火急地往那儿赶,一是怕他又惹出什么祸事害人害己,二是这种状态下的白薪很好沟通,虽不至于知无不言,至少会好好回答她的问题,不便回答的就直接说“不能说”或者“没有权限”。基本上所有靠谱的信息都是楚翘趁他喝醉的时候套出来的。
地府没有白天夜晚之分,那个晦暗的光球永远都静止在空中。楚翘曾听白薪说过,本来地府只有永恒的黑夜,一千多年前十殿阎君用某种“非常手段”从北海龙王那儿搞了这颗朔大的夜明珠过来,才结束了地府长达数万年的黑暗,而倒霉催的北海龙王没了光源,只好每年从阎君那儿进口大量防水防风抗压的阴灵灯和阴灵烛。以至于阴间的鬼爸鬼妈都这么吓唬鬼孩子:“不听话小心被阎君抓去做蜡烛!”
白薪每次喝酒都是在那家叫做“超度”的酒吧,所以楚翘毫不犹豫地往那儿飘。超度的地理位置并不算好,但是生意异常火爆。
酒吧建造成环形,窗户被层层叠叠的黑丝绒窗幔遮壁,一道道黑水晶的帘幕从穹顶上垂下。或许是厌倦了一成不变的昏黄光线,连黑暗都变得弥足珍贵,成为消费的对象。
中央烟雾缭绕的“舞池”是酒吧一大卖点,这个深不见底的池子据说直通黄泉,从地下引了黄泉水,围绕着池子一圈是个巨大的环形吧台,客人们背池而坐,上百个酒保不分昼夜忙碌着,时不时有兴起的鬼魂进入池子里随着音乐摇摆扭动。
楚翘努力让眼睛适应里面昏暗的光线,她沿着吧台飘了会儿,很快在成群的妖孽中发现了正经危坐的白薪,他此时正蹙着眉,微翕着唇,策划对旁边衣不蔽体的失足女鬼进行一番爱的教育。
楚翘赶紧蹿上前去,一把捂住白薪的嘴,及时制止了他。白薪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个劲想挣脱。
“你安安静静别乱说话我就放开。”
白薪不情愿地点点头,楚翘慢慢松开手。
“男女授受不亲……”他不满地嘀咕,脸上飞起两朵红霞,像个被轻薄的小媳妇儿。
好在光线暗楚翘没发现。
“你叫我过来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你…这次托生常家可还顺利?”白薪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怎么可能……”楚翘无奈地摇摇头,“你也知道那人能看得到我。白薪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做的?我恩怨分明,一定等你酒醒了再教训你。”
“我叫你来就是要同你说此事。”白薪举起古典杯,用袖子掩了一干而尽。
“你少喝点…每回喝醉都连累我等你酒醒了才敢走。”
白薪好像想起了什么,对面前的酒保说:“麻烦小哥,给这位姑娘来一杯…”他顿了顿转向楚翘,用询问的口气问道:“阴魂不散?”
“行,”楚翘点头,其实她比起阴魂不散更愿意来杯Manhellttan,哪怕只能闻闻。
鬼魂业障未消不能饮食,在阴间也不例外。但是地府主要构成还是以半神的鬼差和自愿通过服役将业障消除干净的净魂,孤魂野鬼多流连在人间,留在地府的那些也没什么购买力,而像白薪这样等待投胎的中阴身纯粹是过客。
因此地府的餐饮行业大多将中阴身和业鬼顾客排除在考量之外,“超度”的老板却独具慧眼,专门针对这两个顾客群体推出了一种叫做“阴魂不散”的鸡尾酒。
酒保很快就把装着阴魂不散的浅盘放到楚翘面前,麻利地用阳火点上,盘子里的酒精迅速挥发出刺鼻的味道,楚翘浅浅吸了一口,觉得有点反胃,她一直怀疑这所谓的酒只是点燃的工业酒精而已。其实挥发出的气体最后还是弥散在空气中,但是在感官上给了鬼魂们一种错觉,许多鬼贪恋的只是这种感觉。
“楚翘…你可曾和常乐说过话?”白薪忧心忡忡地问道。
“没有。”楚翘在白薪正义凌然的逼视下心虚得直冒冷汗。
“那就好,”白薪显然松了口气,“记住,别和他说话,别和他有任何交流,甚至别让他知道你能看到他,感觉到他的存在。”
“为什么?”
虽然白薪喝醉后会夸大事情的严重性,但他的郑重其事还是让楚翘不得不谨慎起来。
“因为和人交流会影响你的判断,让你忘了你本来的目的,”昏暗的酒吧里白薪的目光像手电一样炯炯有神。
“嗯。”楚翘认真地点头。
“还有一件事。常家不是我给你安排的,本来我替你找了另一家,但是中途被掉包了。”
楚翘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谁干的?!”
白薪痛苦挣扎了一下:“我不能说。但是不管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你都要小心,很小心。”
“无常和阎君知道这事吗?”
白薪正要开口,却见无常顶着张冰块脸离弦的剑一样“嗖”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跟我回去。”他二话不说一把拽起白薪就往外拖。
“还没付酒钱!”白薪高风亮节地从怀里掏出钱袋子,无常不耐烦地抱臂,看他双手把一堆银两捧给酒保。
“楚翘,”他们离开的时候白薪转过身对她说,“楚翘,如果觉得孤单就来找我,我陪你说说话……”
无常的速度很快,楚翘追出去的时候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已经远去,白薪最后的话破碎在夜风里,楚翘知道他说的是“千万不要和他说话……”
无常连拖带拽地把白薪带回他们俩的住处,屋子里弥漫着醒酒汤的酸味。
“好难闻的气味!”白薪不满地皱鼻子。
无常不理他,那罐子汤已经炖了一个时辰了,正是药力最强的时候,他关上火,用汤勺舀了满满一碗递给白薪。
白薪嫌弃地拂袖便走,被无常无情地扯住,捏着他的下巴灌了进去。
“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白薪被强灌了汤委屈得紧,从袖子里掏出帕子秀气地按按嘴角,趁无常不注意飞快地拭了拭眼睛。
“还敢提!”无常没好气。
“哦,我知道了,”白薪若有所思道,“你还在气我逼你瞒着阎君。”
“你既知道,”无常停了停,咬牙切齿道,“为何与她说?”
“我觉得瞒着她不对,不厚道,非正人君子所为,而且会使她陷入险境……”白薪说着说着声音轻缓了下来,眼睛有点失焦,无常知道是醒酒汤开始发挥效力了。
“哎呀,幸亏你又救了我一次,小常常。”
无常见他清醒了,爱理不理地回了自己房间。
楚翘回到阳间,想起刚才白薪的话,脑子里成了一团乱麻,话也说了,嘴也亲了,再要装透明也晚了,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回到常乐身边待着,更不知道回去该怎么做,但是一边想一边飘,不由自主地已经飘到了常乐的家门口。
她想不起来天地间还有哪里可以去,只好硬硬头皮穿过门,却见常乐坐在沙发里朝她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半瓶威士忌,一只空酒杯。
她怔了怔,他大半夜地坐在这里,该不会是……等她回来吧。
“我睡不着,所以就坐在这里等你。”他的脸上带着微醺的醉意,眼睛依旧冰寒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