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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妖怪的原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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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翘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两拍,除了如释重负之外似乎还有些别样的情绪。
他到底还是来了,楚翘心上的阴云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心里涌起股暖流,缓缓地流经每一寸血肉皮肤,最后包裹住她全身。此时真的见了他楚翘才知道,其实自己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会来救她,哪怕不救她至少也会来见她一面,送她一程
“师父......”楚翘动了动嘴唇,却哽咽着发不出声音。
白薪稍稍侧过头,伸出手指在嘴边比了比,立即转回去垂下眼帘,像队伍里的其他人一样面无表情死气沉沉。
牛阿婆颤巍巍地把铜铃挂到铁钩上,走到灶台前,掀开陶锅的木盖,拿起木勺搅动了几下,肉香顿时溢满了整个屋子,那些没有魂魄的躯壳虽然还是默不作声,但是楚翘能感觉到他们躁动不安,原本黯淡的眼睛像觅食的野兽一般精光闪闪,虎视眈眈地盯住香味的来源,定力差些的嘴角已经渗出口水,只是忌惮屋子中间的婴灻妖才不敢造次。
“阿姐,肉好香......”昔归鼻翼翕动,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小声说道。
“你再忍忍,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一回家阿姐就带你吃顶顶好吃的村夫烤鱼和热气羊肉火锅。”她低声安慰道。
“莫急莫急,一个一个来,都能吃饱。”婴灻妖“嗖”一声直接从屋子中央的石几蹿上灶台,像莲花童子似地盘坐在硕大的陶锅旁,伸出藕段似的手敲敲锅子,神色全然是麻木和无动于衷,像在看一群等待喂食的禽畜。
牛阿婆爱怜地用勺子在陶锅里掏弄挑拣了半天,找出段小儿的前臂,讨好地凑到孙子嘴前,慈爱地发出鼓励的“呜呜”声。
婴灻妖恼怒地一挥手把勺子拍落在地上,老太太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出老远,仰翻跌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独眼里渗出一行老泪,沿着脸上的沟沟壑壑蜿蜒下来。
“你这死老婆子,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吃这种脏东西!”婴灻妖见她哭泣越发嫌恶,音调更提高了一个八度,变得尖利刺耳,“还不快把肉给他们分了!早点办完事本神妖还要享用那小树精呢!”
楚翘打从心眼里冷哼了一声,虽然白薪原本只是个小鬼差,成了魔也厉害不到哪里,但他最胆小怕死,既然敢以身犯险,想必是有十成把握的,秦明八成也在附近。她想到这里便睁大眼睛在人群里继续搜寻魔君的身影,找了一会儿便放弃了。屋子里光线太暗,秦明又天生一张死人脸,掉进活死人堆里找不着也正常。
牛阿婆大约是摔伤了筋骨,艰难地蠕动着身子挪到墙边,抖抖索索地扶着墙站起来,佝偻着身子跌跌撞撞摸回灶台边,不敢再去惹那白胖的大孙子,老老实实地捡起勺子给村民们派发口粮。
楚翘在一旁镇定地看着,发现这老太分配肉汤的时候并不公平,给某些人的明显要多一些,肉的部位也好一些。昔归的阿母排在第三个,手里的汤盆比别人的整整大了一倍,牛阿婆冷冷地扎了她一眼,舀了半勺汤和一只没什么的肉的手扔进盆里,完了还在她手腕上狠狠敲了一下。
领完汤的村民从后门里走出去,前门还在源源不断涌入新的人,屋子里很快挤得水泄不通,很快队伍的秩序就维持不下去了,婴灻妖坐在灶台上斜睨着众人,若是有人不知好歹凑到跟前就使个法术把他弹开。
楚翘快被浓重的土腥味憋死了,恰好这时候白薪趁乱拨开人群凑到她身边,她就像个溺水的人一样抓住他的衣襟把鼻子埋到他胸前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香气顿时充满整个呼吸系统,一下子让她活转了过来。说来也奇怪,他在活尸堆里待了那么久,身上竟然连一丝杂味都没染上,那冷香仿佛在山泉中浸过一般沁人心脾。
“房东来收租子了。”白薪等她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松开一些,在她身旁蹲下,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他温热的呼吸萦绕在耳边,楚翘耳根没来由地烫起来。
“我就知道。”她小声嘟囔道,对于房东准时收房租这件事情第一次由衷觉得欣慰和感激,不过心头似乎又有些失望,像是吞了颗酸酸涩涩的梅子。
楚翘自己也觉得莫名和好笑,便压下心里的那点不自在,问他道:“秦明呢?怎么没看到他?”
“小明?”他一脸意外,“你怎么想起他来了?”
“他没来啊......”楚翘担忧地朝婴灻妖的方向努努嘴,“那个妖怪好像挺厉害,你一个人打得过它吗?”
白薪循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果真摇摇头:“喔!竟然是那么厉害的妖怪,为师自然是打不过的。”
“......” 虽然楚翘早有心理准备,但听他这么斩钉截铁地说出来,作为徒弟真是觉得很没面子。
“你别着急,为师虽然打不过那妖怪,不过破他在村子里下的迷阵不在话下。”白薪见她情绪低落,笑意盈盈地用手肘蹭蹭她,“你先慢慢把事情经过告诉为师,为师再来想办法。”
楚翘便拣着重要的把扇子上如何显出山水,她怎么追着九尾三花落入扇中世界,怎么遇到昔归和另一只三花,又是怎么被婴灻妖困在村子里说了一遍。白薪若有所思地一边点头一边摸着下巴,却不置一词。
“你想出办法没有?”楚翘见他一言不发,心想他们处境多半很悬,便继续耳语道,“要是实在没办法你就别管我了,万一被那只妖怪逮住说不定连你的元神也一起吃了。不过求你把这个孩子一起带回去。”
她摸摸昔归的后脑勺道:“他家里人已经不在了,也没有别的地方去。”
见白薪面露难色,她急得抓住他的手:“师父,我没求过你什么事情,你就看在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短,帮我这一次吧,下辈子...”旋即想起自己的元神被妖怪吃了就没有下辈子了,似乎再没有什么可以许诺他,顿时没了底气。
“带你们一起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却见白薪乌黑的眼珠子一转,“不过须得用一样东西来换。”
“什么都行!”楚翘见柳暗花明差点喜极而泣,赶紧保证道。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有样东西在你那儿,你把它还给我就行了。”白薪从袖子里掏出扇子遮住嘴,眼睛弯成新月,“怎么样?答应吗?”
楚翘想了又想,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这个小气鬼给过她什么东西,不过还是点点头:“没问题。”
“那么一言为定~”白薪得意地晃了晃扇子。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乌黑的扇骨映衬下像是冰雪凝成,“一会儿我弄出点动静吸引妖怪的注意,你趁乱摘下墙上的铃铛,立即往村外跑,出了村子就安全了,你在村口的溪水旁等着,为师稍后就与你回合。”
“你又打不过那个妖怪,如果被他抓住怎么办?”楚翘觉得那计划一点也不靠谱,“其实我和你非亲非故,你没必要冒险来救我,你能来我已经......”
“已经怎么了?”白薪眼见她憋了半天憋得脸都红了,偏偏还把脸凑到近处,不怀好意地凝视着她的双眼,月光一样清亮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的心底洞悉得一清二楚。
“已经很意外了。”楚翘在对视中败下阵来,迅速把头偏到一侧不去看他。
“哦。”白薪轻巧地回了一声,脸上仍旧带着笑意,合拢扇子放进袖子里便要起身,“那为师去了,你活动活动手脚,一会儿跑快点。”
“......”楚翘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袖子,又松开,“你千万要小心。”
在他们说话的当儿,大半活尸已经领完肉汤从后门出去了,前门也不再有新的人进来,屋子里的人渐渐减少,白薪敛起笑容站回到尸群中,一本正经地托着碗,机械地随着队伍往前走,不多时就排到他了。
楚翘已经趁婴灻妖无暇顾及自己的时候偷偷用背带把昔归系到了背上,时刻注意着白薪的一举一动,只等着他的信号。白薪学着活尸的样子把碗伸到牛阿婆面前,牛阿婆不经意看了一眼他的脸,突然警觉地瞪起独眼,发出短促的“呀呀”声。白薪猛地一抬头,端起灶洞上的沸汤朝婴灻妖泼去,回头对楚翘使了个眼色。
妖怪猝不及防被滚烫的油汤泼了一声,裸|露在外面的粉白皮肤立即被灼得通红,痛得发出嘶嘶声。煮熟的尸块从他头脸上掉下来,早已经按捺不住的活尸见状都凭着本能的食欲扑上去,里三层外三层把妖怪死死堵在中间。
原来这凶狠的妖怪原身竟那么娇弱,楚翘心里纳闷,不过眼下不是目瞪口呆的时候,她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墙边解下铜铃,咬咬牙忍住没回头,脚底生风地冲出门去,一路穿过院子,跨过篱笆,朝村口狂奔。
“榆树精你别想跑!”婴灻妖从刚才的意外中缓过劲来,眼里凶光大盛,周围的活尸纷纷被法术震裂,一时间血肉横飞。
楚翘已经跑出了好几十米远,仍然闻到那冲天的血气。
“你是谁?”妖怪满身血水肉渣,似乎想用煞气十足的目光在白薪脸上烧出两个窟窿,“为什么能破我的护体神功?!”
“这是哪门子神功,”白薪身上纤尘不染,对脚下狼藉一片的尸块血肉视若无睹,“如此寒酸也好意思显摆出来。不过今天算你走运,我有重要的事要办,没时间陪你玩,就直接把你打回原形好了。”
说罢懒懒地一挥袖子,婴灻妖瞬时被笼罩在一片白雾之中,雾气散去之后,灶台上只剩下一只冒着咝咝热气的白面馒头。
“咦?”白薪望着馒头诧异地摸摸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