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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噩梦 ...

  •   此时她正惊慌失措地瑟缩在墙角,试图用手挡住从门洞里射进屋里的阳光,枯柴般的手指还紧紧抓着一截啃到一半,露出森森白骨的人手。

      “别看!”楚翘从后面一把抓住孩子瘦弱的肩头,身形还没站稳就把他朝自己翻转过来,用力摁进怀中。

      妇人身上的细布衣裳满是尘泥和油污,已经辨不清原来的颜色,她的头发乱得仿佛污泥潭边的杂草,黑白相杂,定睛一看那白的却是密密匝匝的跳蚤在发丝间钻进钻出。女人一手挡住脸,一边用啃了一半的人手挠着头发,似乎极害怕门洞里透进的阳光,对他们却视若未睹。

      楚翘看得胃里翻江倒海,眼看着又要吐酸水,怀里的孩子发顶心沁出的淡淡馨香让她缓和了稍许。她不欲去探究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离开这里。

      她咬咬牙抱起孩子,一手托着孩子屁股,一手按着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脸深深埋进怀里,不让他再去看那梦魇般的景象。昔归虽小,但毕竟已经到了有点晓事的年纪,此刻在她怀里瑟缩颤抖,显然是把刚才那一幕看了进去。

      “忘记它,忘记它。”楚翘嘴里喃喃着,恨不得把他心里的难受倒出来自己吞咽进去。

      她不知疲倦地一路狂奔,发疯似地跃过半人多高的篱笆,三花撒开短腿奋力跟在后面,跑了长长一段路她才想起刚才只顾着逃命,掉落在院门前的斧头也忘了捡,此时是断断不能再回头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村口溪流潺潺的水声在耳畔变得越来越清晰,楚翘脚下一软,刚才肾上腺素大量分泌不觉得,那个劲头一旦过去,脚趾上的痛再一次变得尖锐起来。她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可是听上去近在咫尺的梨花溪涧却迟迟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反而随着他们往前,水声却再一次由近及远。

      村子里的院落外观都差不多,但是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出些许差别,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楚翘便觉得有些蹊跷,明明刚才经过的一处院落又出现在了前方。她生了疑窦,便多了个心眼,在那院子的篱笆门前的地面上涌石头划了个大大的圈。果然,不出半个小时,他们又走回到了原地。

      楚翘疲惫地放下昔归,苦笑着捋顺他略微凌乱的头发,不知该如何向孩子解释他们大约是走不出这村子了。

      “阿姐,怎么不走了?”昔归眼睛里闪烁着不安的光,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了,“是不是累了?昔归牵着你走。”

      说罢他真的拉起楚翘的手,想带她继续往前走。楚翘是个死过一回的人,在地府的时候怪力乱神的事情见了不少,也听了不少。她安抚地朝昔归笑笑,把右手举到嘴边,用仅剩的一丝力气咬破了中指,挤出血涂在印堂和眼睑上,再睁开眼睛,畦田屋舍土路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如果他们遇到的是鬼打墙,按理来说这种办法应该能解。

      楚翘打起精神把昔归背在背上,侧耳捕捉水流的声响,继续沿着看如蛇般蜿蜒的小路前行,再次看到她亲手画的记号时,她彻底放弃了希望,如果不是鬼打墙,那么就是有人施了术法,她的元神虽是个树精,但这辈子对这些一窍不通,莫说破阵法,连解个九宫格都够呛。

      身体的极度疲惫加上精神濒临绝望,楚翘终于在昔归的一声惊呼中向前倒了下去,幸好熊孩子背在背上,她眼前被拉闸的时候不无安慰地想。

      她的身体不能动弹,但是意识还在挣扎着想为了孩子撑一撑,自己倒下了不知他一个人要面对什么可怕的事情,这样一使劲,竟让她把眼皮给撬开了,这一睁眼不打紧,她竟发现自己在牛阿婆家的屋子里,好端端地靠着墙睡着,窗子里漏尽的光线从明度强度看都是正午,昔归正在床下逗猫玩。

      难道她一昏睡就是大半天?又是谁把她弄回来的?或者只是一场梦魇?楚翘抵着额头回想昨天逃亡中发生的事情,那阴森可怖的感觉沿着她的脚背往上蔓延到脊背,仿佛一条阴冷黏湿的蛇,不可能是梦,那种感觉太真切,骗不了人。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去检查脚趾,被石斧砸出的红肿果然不见了,只留下前一天赶路造成的擦伤和水泡。

      楚翘一下子错乱了,脑子里像万花筒一样全是凌乱的碎片,她苦恼不堪地揪扯自己的头发,或许是痛觉给了她一丝清明,如果那不是梦,昔归一定还记得他们一起经历过的事。

      “昔归,你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去你家......看见你阿母?”虽然不想对孩子提及那一幕,她还是艰难地问出了口。

      “阿母......”昔归果然一下子惊恐地睁圆了眼睛,“阿母...吃...吃......”说到一半便往楚翘怀里一扎,闷着半晌不肯钻出来了。

      楚翘心头涨涨的都是负罪感,她环顾四周,无论是闩紧的房门、窗外明晃晃的阳光、身旁的石斧都和第一次醒来时一模一样。如果她猜测的没错,刚才只是他们的魂神游了一场,醒来的这一刻便是原点,再逃离多少次结果都会回到这一刻。

      当然他们还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坐以待毙。

      楚翘盘着腿坐在床上思索了半天,其他村民看起来都已经变成了昔归阿母那样迷了心窍的鬼物,白天畏光躲在屋子里不出来,晚上排着队到牛阿婆这里领人肉煮的汤。至少青天白日的那些东西没什么威胁,也不像是他们作的祟搞的鬼。

      倒是此刻在堂屋里的那一老一少嫌疑最大。

      “昔归,你跟阿姐说说牛家阿弟的事情。”楚翘把昔归扯到她身边,凝重严肃地说,“仔细想想,想起什么都告诉阿姐。”

      昔归一开动脑筋照例要把指头伸进嘴里嘬住,扇子般的长睫毛闪动间抖落无数细碎光尘。

      “慢慢想,不要急。”楚翘伸出拇指抚平他纠紧的眉头。

      “牛家阿弟...有天睡着了不醒...”他望向斜上方,用力回忆,“牛阿婆哭...阿叔阿婶哭......后来装进盒子里......”

      楚翘点点头,就冲婴孩诡异的眼神,她也不信那是个正常娃娃。

      “牛阿弟什么时候装进盒子里的?”楚翘问道。

      昔归还没什么岁时的概念,茫然地摇摇头。

      “你好好想想,” 楚翘努力帮他联想,“那时候村口的梨树是开花还是结梨子还是光秃秃?”

      “梨子...”昔归吸溜了下口水,眼睛里湿漉漉的充满向往,“结梨子的时候。”

      这么算牛家阿弟最少已经死了大半年了,堂屋里那个已经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后来呢?还记得什么事吗?”楚翘轻轻捏捏他的手以示鼓励。

      可惜这已经是孩子的极限了,他愧疚地摇了摇头。

      楚翘赶紧掩住自己脸上的失落,笑着道:“没关系,你已经告诉阿姐很多事情了。”

      孩子得了鼓励才重新绽开笑颜。

      问清楚牛家阿弟的事情对他们的处境并没有多大帮助,但是至少一会儿她下斧头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

      楚翘打定了主意冒险一搏,她不放心把昔归放在屋子里,便扯下一片布条蒙住孩子的双眼,把他绑在自己背上,叮嘱他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听到什么动静,都别扯开蒙眼的布条。

      这次毕竟对门外的景象有了心理准备,楚翘没有过多犹豫,调整了呼吸便推开了门。

      那一老一少果然在堂屋里,姿态和表情都与第一次分毫无爽。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楚翘给自己壮了壮胆,一步一步走到他们跟前。

      那婴孩原本在朝天吐着口水泡,闻声转过脸朝她莞尔一笑,那神情动作完全是个成人,两相结合起来诡谲至极。

      “不愧是个千年树精,倒开了几分灵智,”婴孩嘴巴未动,也不知从哪里发出的成年男子的声音,“也好,我原本还担心一会儿吸了你元神把自己吸蠢了。”

      楚翘被他语气里的轻蔑激怒了,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喜欢诬蔑她的智商。

      “你是什么东西?!我看你头大身小,脸长得像个馒头,只会吐口水,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她强自镇定下来,一边通过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一边抄起斧子朝着那婴孩劈下去。

      牛阿婆情急之下呜呜乱叫着往旁边躲,把婴孩护在怀中,楚翘这来势汹汹的一斧头没劈中妖物,却把老太太的脑袋削去了半边。鲜血和脑浆喷涌而出,半个头颅滚落到脚边,牛阿婆困惑的瞪大剩下的一只眼睛,朝她眨了眨,然后往后一仰,轰地一声砸倒在地上。

      斧子砍上去的那一刹那楚翘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从没杀过人,没想到一个人会从身体里流出那么多血,好像永远停不下来似的。她膝盖一软向前跪倒在地上,麻木地抬手擦了擦糊在眼睛上的血,祈祷着赶快从这场噩梦中醒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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