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阑珊》浊影

1、第一章

　　不大不小的一间石室，久无人清理，墙壁上长满了青绿的苔藓，往上有一盏微弱的灯，被蜘蛛网包裹，光线惨惨淡淡，就连空气中也透着腐朽和潮湿的味儿，隐隐让人作呕。

　　在地上有一道浑浊的影，随着人的移动退到了墙边。那边一张陈旧的桌子上堆满了各色实验用品，仅剩下边角一块地，被一个年迈老人占据。老人面色苍白，若非呼吸让鼻翼微动着，几乎要被认为是死人了。他手臂上有大大小小数十个针孔，青色的血脉遍布，一根根肿胀盘错，像是大小的青黑色的藤盘结在一起，印在灰白的皮肤上，显得特别突兀，难以言喻的难看。

　　影子飘过来落在老人心口。

　　循着向上，这人穿着白衣大褂，双眼熬的通红，他抬起老人的手，注射器抵在皮肤上，久久没用力按下去。

　　老人等了又等，抬起另一只手竭力抓住他的裤脚，声调沧桑无力：“来吧。”他说道。白衣大褂的男子抿着唇，手指颤抖。老人更用力地抓住他脚腕，像是给他勇气。他的手干枯冰冷，男子惊觉这些天他真的憔悴了很多，脸上更现犹豫。

　　“小羽，不管能否成功你都要继续下去，你母亲，族人，还有……，为了他们你不能放弃。”他缓缓瞌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其实不管这一针打与不打，他都是必死无疑，连日来的毒剂已经超过了他身体的负荷，强撑着，只是希望多帮小羽一天是一天。

　　“我……，父亲。”声音失哑，一声父亲更是模糊不可辨。从那人死后这是他第一次叫他，老人欣喜若狂，拼命想撑起来抱一抱他，可毒剂已经将这孱弱的身体弄得更加难堪，一动便有千万针芒着体，根本没办法撑起身。

　　老人的手挠着小羽袖子，始终没力气抓紧。小羽默默看着他挣扎，看着他无力而放弃，明知道意图却没有帮忙，手上用力，把液体注进了去。

　　鲜红色的液体慢慢被减少，直至一滴不剩，完完全全被注进父亲的身体。

　　比以往更甚的痛苦扭曲，麻木了几天的身体蜷缩着，向周边滚去，撞到墙上，又延向四周，实验用具乒啪落地。

　　小羽退到一边，冷淡看着。这一次他用了实验者500cc的血液，剂量是以往的5倍，可所要承受的痛苦却不止以往的5倍。

　　脚边滚来一个蒸馏瓶，小羽想，若成功就好，若失败他就放弃。因为已经是两个实验者外加他父亲三条命。

　　一百年前，家族分裂成两派，保守派竭力维持族训，主张继续与世隔绝；革新派则主张与外界交流，顺应世事。两派激烈斗争，那是一段本族人谁也不愿提起的过去，族人最终只活下来四分之一，且全都中了巫毒，其中还有一部分脱离了家族，不知所踪。百年来，族人一直研制解药，一直无果，最终他们放弃了，安静等待死期。

　　族长像所有人隐瞒了这件事，可天下无不透风的墙，总有那么些个人不守规矩，眼前这个显然是代表。

　　族长有意无意的敲打藤椅，细细打量着屋中央站着的男子，眼睛里闪烁着光，看不清道不明。小羽表现得坦荡荡，族长细心注意到他嘴角若有似无的下瘪，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不由好奇。

　　小羽，所属黑翼，很有天分的一个孩子，以前见过一面，族长对他还有些印象。对于他所制出的毒剂，族长更好奇小羽父亲是怎么死的。

　　“如你所说，你父亲死在毒剂上是因为他承受不了苦痛，既如此，我怎么保证族人不会像你父亲一样？身为族长，我身系全族人性命，如果不是百分之百保证，我不会冒险。”

　　“父亲会死是因为他先前实验累积了太多毒素，其他族人不用多次试验，不会被毒侵蚀身体，自然就不会有事。”

　　小羽挽起袖子露出手臂，用刀在上面使劲割了一下，鲜红的血液喷射而出，仿佛感觉不了疼痛，他将手臂抬高给族长看，淡淡道：“我已经试过。”

　　中巫毒后族人的血液都成了黑色，由浅至深，当血液彻底昏黑时，生命也走到尽头。血液重新变为红色，无疑，这对他们是个巨大的诱惑。

　　这件事事关重大，族长没有草草答应，“我会找一些人来试验，如果真的能行再给全族人注射。”族长想了想，继续道，“至于你父亲，他为全族人做出了重大贡献，我会为他在祠堂里立牌，厚葬。”

　　对于这个安排小羽只是轻点了下头，并非很在意。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地上，这时他似乎才觉察痛楚，低头瞟了一眼。这一瞟就使他愣住了，血红色血红色，如果能早一点研制出来，让她的血变成红色，是不是就没有那场悲剧？

　　小羽眼底闪过一道泪光，没一瞬就迅速隐匿。

　　抬头，又是一脸冰冷，“当年实验者的名单留下来没有？如果留下就给我一份。”

　　“实验者？”族长蹙眉，当年他们发现族人血液无法与解药相融合时曾经想过把希望投向外界，便找了一批人注射解药，想用他们的血来换掉族人的血，可是巫毒入心，疯狂的时候他们甚至把族人和实验者的心脏都换掉，仍是无法成功，后来便放弃了计划。

　　“你要实验者名单做什么？那个计划已经失败了。”族长语气森严，刻意提醒。

　　“第四代是成功的。”小羽按住伤口，未得到允许便擅自往外走，“找到实验者第四代，族人便能活下去。”

　　人走出去，顺带关上了门，屋内透不进光，有些暗。族长放松身体躺在椅子上，白色的头发顺着椅背飘下来，落在眼前，令人忧伤无奈的颜色。

　　他身后那面墙几不可见地露出一条缝，磨地声起，石门逐渐打开，全身被黑色斗篷裹住的女子走出来。她的脸也被遮住，之所以判断她是女子，是因为她说了一句话：“他变了。”

　　“是的。”族长眯着眼，懒懒答道，揉着太阳穴缓解疲惫。小羽确实变了，当年宁死也不会伤害无辜之人，现在竟能轻易说出用别人性命换自己生存。

　　“当年你救我时并没有用实验者的血，无法用那个方法么？”女子声音缥缈，凄凉哀伤。

　　族长没答话，扯扯嘴角，笑得极为苦涩。适时风起，料峭的春意，仅仅微寒，却让族长觉得刺骨。他是经历过那次事件的人，被无情杀死的实验者凄厉的哭喊至今犹闻耳侧，是他永远的噩梦。

　　仿佛感觉到压抑，那女子也愁目，望着门许久许久后才回过神，体贴的替族长按摩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