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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 10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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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受命东南,本以为非五六年不能回京,不想却是来得不少。”
因累有功绩,升迁顺利,他到京城面见官家述职已有数次。有他的成例在眼前,据闻不少有心于武事的文臣也跃跃欲试,欲拿东南做进阶石。不过文官终究也还要看资历,功绩再高也得磨一磨,大多文臣不屑此道。
皇城外等候觐见官家文武臣子不知凡几,除非官家有意越次召见,否则都得乖乖排着次序。宁衍宗前番来都等了三四日,今次也不着急,抵京后到流内铨报了到,便回了自宅。稍事休息,晚间带喻怀仁到谪仙楼吃酒。
虽说是吃酒,但喻怀仁自有了教训后,更不愿多饮;宁衍宗也不便开怀畅饮;二人俱都只是浅尝辄止。
“还记得初次带你到谪仙楼之时么?那时我也是这般,坐在你对首处。”宁衍宗笑眯眯道,“看你便是饮茶都似不带人间烟火气,直以为果真如这楼名,见到了黜落的仙人。谁能想到原来你真是仙人。”
那时喻怀仁还不会品茗,只是牛饮;三年来宁衍宗可没少调教,叫他学了品尝个中滋味。此时听他感慨,只抬头看他一眼。
“我还不是仙人。”
宁衍宗噗嗤一笑:“是,我倒忘了,唯有登上灵台,才可受命天地,羽化升仙。”
灵台只在乱世时才现于人间,否则喻怀仁也不会掺和进政事来。
“新天子登基,局势又是一变。”
自方士之乱,官家身子便一直不曾大好,虽能临朝视事,但很是吃不消。一番斟酌之后,诏太子监国;而后又退位,自做了太上皇;太子登基。
“自古以来,太上皇都是不好做的。遭新皇冷遇,与太后在宫中坐而对哭的先例,可不是没有。太上皇的身子若还有一点起色,必定不会下旨退位。”宁衍宗摇头,忽的压低了声音,“太上皇在任时尸位素餐,如今也算还得一报。”
“那个皇帝果真就此放权?”喻怀仁问。
“问得不错。”宁衍宗轻笑,“太上皇在朝中根基深厚,更不是淡薄明理的性子;岂不见新皇登基以来,几次任命朝臣,都被两府一台搅和了?若说背后没有那位的影子,谁也不信。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不能任用自己的人,怎能放得开手脚做事。”
如此一来,原本党争不断的朝堂,更不能一心用事;也不知要争权夺利多久,新皇才能任用自己的班底。只怕要太上皇至死才能罢休——至少是病重卧床,再不能视事。
“新皇的耐性,可没有这么好。”
或许会暗中以甚么法子,让太上皇病得更重些。此等隐秘之事,非外人所知。
第二日,宁衍宗到大学士林润雨府上拜会。
他明面上是一介文臣,拜会大臣看似不过普通走动,但实际却是宗室,忌讳与文臣结交。不过林学士乃是他授业恩师,视同亚父,若至京城而不拜见,与数典忘祖无异;他不来见林学士,官家才会诧异。
林润雨一贯对人和善,何况眼前这弟子十分出色,他自然是尽心招待。只可惜了这弟子的出身,若不是个宗室,必定能走得更高些。话虽如此,宁衍宗即便不能身居执政,日后封爵封地也是少不了的。
“明义,你年岁不小,也该有个家室了。”一番叙话之后,林润雨提道。
宁衍宗动作一顿,不免苦笑。他父母早亡,林学士便算是唯一的亲厚长辈,难怪对他婚姻大事上心。先前他几次抵京,也少不了这话题;均是被他敷衍而过。
世人早婚,成不了亲的均是些娶不起亲的;宁衍宗年近而立,却还没有家室,是有些异类。他先前曾放言“南夷不灭,何以家为”,世人颇多赞赏;赞赏归赞赏,以他的年纪,妾室总是该有的。眼下他身边只有喻怀仁一人,曾因此受弹劾,朝堂皆知,但也只当做风流逸事一般。谁会想到,这喻怀仁便是他真心人?
看了弟子面色,林学士哪能不知他心中所想,摆手阻了他的话,道:“南夷在东南经营已久,上百年都不曾灭亡,今后即便官军顺遂,也非五六十年不能灭。难道你一辈子都不成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还是早日多做考虑的好。”
“弟子身居险地,不敢拖累好人家。”
林润雨摇头,“难道东南各路的文武官员就都不娶亲了?莫要拿话搪塞了。若是你忙于军务,无暇他顾,那也无妨,你师母早就替你惦记着了,门当户对、温婉贤淑的千金有好几位任你挑选;日后大婚,只管交由我们操持便是。家中没个长辈还是不行。”
“呃,岂敢劳烦先生。何况待面见天子后,我便得回榆州,不能在京城久留。”
“嗯,确是仓促了些。待我奏请官家,宽限个一二月,将婚事了结了再走。”
“即便官家恩准,我也不是不敢留的,”宁衍宗连忙推辞,“军情千变万化,岂敢怠慢。”只是抬起头来,见了林学士的神色,宁衍宗尴尬一笑,自知瞒不过恩师。
东燕新败,元气大伤,至今未曾恢复;如今亦不是秋日——马匹将养一年,秋日正是瞟肥体壮,作物丰收之时,乃是劫掠的最好时机。秋日不到,东南各夷部只会休养生息,不会生大事。
林润雨沉吟片刻,叹道:“明义百般推辞,莫非早已心有所属?不妨说出来,便是门户不对,为师也可居中转圜。”
“唔……所以你只好使出了拖字诀?”
宁衍宗将经过说完,只得了怀仁这么一句;观他的神色,却看不出甚么来。是吃醋,是恼怒,还是别的甚么,总得给个痛快。
“嗯,但想来也拖不过两日。”
喻怀仁点头,又道,“我在军中,也听人议论过。”
他一向不遮掩两人关系。
当初楚随背后与徐翰河议论:“那位喻少侠很得看顾,只怕关系不一般罢?据亲兵说,曾瞧见二人亲热。”
徐翰河忙道:“经略私事,不便议论。”此时家中豢养娈童男侍的不知凡几,宁衍宗所做也算寻常,只是登不得台面罢了。
“那又如何?若妄称少侠,却以色侍人,岂堂堂男子汉之道?”
徐翰河忙又要劝解,忽见宁衍宗沉着脸与喻怀仁一同现身,心道不好。楚随也瞧见了,二人均是讪讪,起身见礼。
“无故,须知祸从口出!”宁衍宗口气很差。
楚随的拗性子上来:“我没说错!”
却听得喻怀仁轻飘飘一句,“他说得没错。你生甚么气?”说罢转身离开。
宁衍宗忙追上去,巴巴的问:“你生气了?”
“为何要气?”
二人本就有私,并非臆测;他也不是以色事人,楚随骂不到他头上。
话虽如此,他也明了,军中对他,大多也是一般看法。只是后来自己曾展现武艺,士兵才慑服了些。他无意争辩,总归旁人怎么看是旁人的事,既伤不到自己分毫,也无损宁衍宗名声,何必费神。
不过……
“你将来要做皇帝。既是皇帝,总是要立后的。”
喻怀仁黑白分明一双眸子望过来,深如寒潭,波澜不兴,却叫宁衍宗的呼吸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