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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尘 ...

  •   2.前尘
      容二等穆林书一行渐渐走远,把玩着手中影牌,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容二穿来的时候是带了万俟贤的记忆的,也就是说,关于那些府主之争啊什么的,嘴上不说,心里都有数。
      只是容二上辈子一直都在为争夺主权啊搞垮对头之类的事忙活,忙活了一世直到把自己给忙活死了才觉着自己都觉得对不起自己。那既然又活了一世,怎么也该随心所欲放纵点吧。
      他对此深深感激,是觉得这真是老天给他的一个莫大的恩赐,就是来补偿他那悲催成狗的上一世的。
      所以他不管不问一心顺着原先万俟贤的天真无邪形象没心没肺地混日子混下去,并不是说,他不会。
      那些有关心机城府的天赋,是容家人与生俱来深深烙在骨子里融在血液里的,不会因为任何东西而磨灭。
      上一世为了斗倒各家心怀鬼胎的哥哥叔叔,直至完全掌握容家实权后直接面临的竞争对手,不惜利用一切,从内地辗转到海上再到国外,赔出了自己的儿时少时直至性命。不记得多少年前的事了,大过年的家里发压岁钱,那些婶婶们教导自家儿子都是说看爷爷奶奶对你这么好,以后要孝顺爷爷孝顺奶奶啊。而容二妈妈拿着这钱陪着还是包子脸的容二去商场买了一套小容二一直想要的模型,然后说,模型喜欢吧?喜欢。模型是用钱买的,爷爷奶奶给你那些哥哥们的钱和给你的是一样的,想要的话就自己去抢。
      所以既然决定这一世好好对自己,那如果勾心斗角是通往好好对自己的路上的阻碍,那么阻碍必须被清除。
      有不当真是原先那个六公子,都十九岁的人,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防,平白无故让人欺负让人取笑。
      真是蠢爆了。
      ……当然,能躲则躲,是为上策。毕竟,勾心斗角之流,虽不艰难,却也费事的紧,怎及得上整日玩乐的轻松愉快。
      容二笑眯了一双琉璃般清亮的眸子,活像一只嗅到了食物甜香的猫。

      说起万俟铮,只得说循天府的府规严谨。有六大长老的监管下,纵是府主,受府规所缚许多时候亦不可任性妄为,就好比定夺下一任府主此事。掌管影门的是张百余穆林书两大长老,而张百余是府中二公子万俟麟的母舅。故此次影门所出影卫数目与公子之数不相合一事,是否与张百余有关,却又不得而知了。
      但是容二始终想不明白万俟铮对自己太过不一般的偏爱,虽常人无所觉,自己心里确如明镜一般。
      更何况还用了心腹穆林书……
      想来,父亲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也是不容易了罢。
      容二悲悲切切地凄凄惨惨顾影自怜了一会儿哀叹自古红颜多薄命神马的,终于灵光一现的瞬间得道成佛,卷起一只袖子曲起他的肱二头肌,另一只手握拳朝前挥出一拳的瞬间满面悲愤抬头望天,大吼一声:“YOU JUMP!I JUMP!”吼完的瞬间一个大跳,落地保持了一个健美先生的大叉双腿造型外加迷人微笑一枚。
      容二在心底默默陶醉一下:啊!完美的POSE!
      接着站起身抓抓头,反应过来刚才的台词貌似说错了……?歪歪头皱眉了零点几秒后容二大少果断放弃,真是的想自己这么完美的人怎么可能犯说错台词那种低级错误呢哈哈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啦哈哈。之后果断的华丽丽一个转身回房间找扇子准备出门去也。
      门外新来的侍卫甲瞅着四下无人,哆哆嗦嗦推了身旁站姿直成一杆枪的侍卫乙:“哎哎,六公子那是……中邪了?”
      侍卫乙见怪不怪一脸淡定:“公子深意岂能妄加揣测?许是跳大神也不定!”
      ……
      循天府主院,小小金鼎炉台在一边焚着一支极细的蜡烛,虽谓烛形,却并无火光,只余袅袅轻烟,散出一股极淡的香甜的气息。
      记得这是那人最爱的花烛,最爱的香味。
      一如她身上淡淡的甜香,若有若无,若即若离,身在其中无所觉。却叫人一经离开,若有所失,然后惊觉原来早已是成了融入骨髓的习惯。
      万俟铮站在屋中央仰面看向墙上一幅画,眼神迷离又寂静。画上是一个女子,约莫双十模样,面庞生的深邃又精致,身形高挑又修长。一头乌发不似中原人般顺滑如缎,而是弯成一个个华美无双的大卷逶迤胸前,最令人难忘的是那双眸子,澄澈又清明,叫人看一眼便欲陷在里头。仔细一瞧,竟非是墨黑,而是眸中一点靛蓝,长睫挑来,顾盼生辉。
      万俟铮看了又看,终是止不住伸出手去,口里喃喃着“槐笙”“槐笙”,却在指尖微微触碰至画作之时顿了下来,眼中划过一丝波澜深深荡了开去。接着指尖轻颤,狠心收回手来紧握成拳,利甲扣在掌中似死死攥在心上。
      ……
      循天府一隅,重重绣花帷障层叠的厢房内,若有若无的玉兰香萦绕,却又不似寻常的熏香。细细看去,原来是床头小案上一个小小的鼎炉,做成圣兽啸月模样,四角用盈盈明珠作饰,缕缕金线攒绕。仔细看去,那圣兽口中衔着一枚小小的玉兰花干,香气便是自此处点点渗出。
      一如旁边贵妃榻上斜着的宫装少妇,重重薄纱的曲裾下摆暗藏金丝银线,若隐若现飘然欲仙却一丝拖沓也无,最里层如雪肌肤上贴身一袭是镂花织锦的抹胸及地,暗沉流光的料子勾勒出少妇美好的身形。白皙的腕子上两三层金镶玉的手串,随着主人执杯的动作一阵细碎的摩擦。杯沿靠近,线条优美的菱形薄唇只微微抿起,眉心微蹙,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便望向那门口:“哥哥,你来了。”
      名贵不失优雅,低调不逊奢华。
      张百余踏进门的一刹那便闻到了房内若有若无的玉兰香气,明明好闻得紧的味道,他却如见了毒蝎猛兽一般深深皱眉,目光如电转眼望向屋内贵妃榻上的女子:“你的醉心又精进了。”
      一室寂静。
      醉心,蜀中唐家秘术,秘制药物与精湛内功法门糅合的巅峰之作,惑人心神于不查之中,逐渐化为己用。
      蜀中唐门曾经的二小姐,如今循天府二夫人,二公子万俟麟之母唐鸢,缓缓放下手中茶盏,指上扳指叮咚脆响:“哥哥,今日府主赐下麟儿影卫了呢。”
      丹凤的眸子缓缓扫过来:“……械殿的和武殿的。无功无过,不好无坏,也算凑合。”
      张百余盯了面前女子精致的妆容好一会儿:“这才半刻不到,二公子已向你禀报过了么。”
      唐鸢避而不答:“哥哥你位居府主影门右长老,可告知鸢儿你所知的其余小子的影卫配备么。”
      张百余沉默片刻:“二夫人,府中有令,府主之位之争是各个公子分内之事,旁人不允插手。”顿了又顿:“更何况,各公子的影卫配备乃是一等机要,此事休要再提。”
      唐鸢转了转手上扳指,低垂凤目中闪过一丝凌厉:“……旁人,再怎么说麟儿也是妾身的亲身孩儿,哥哥的亲侄子呢。府主又不常来,总不见得哥哥也要跟自家人弄什么铁面无私罢。”
      张百余双目一凛,转身欲走。
      身后“啪”一声传来,细瓷小盏在琉璃几上支离破碎:“……姐夫!”
      张百余浑身一颤,动作就这么止了下来,接着,低沉,沙哑又有些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只知一半,大公子是药和侍,三公子是武和药。”又想起了什么:“六公子尚且不知,不过府主只允了他一个影卫。”
      一口气说完,头也不回,大步流星逃也似出了房门。
      唐鸢望着他的背影,凤眼微眯,唇边勾起一抹笑:“大公子万俟奉,三公子万俟辉啊……”
      想到什么,忽的笑开:“……嗯,还有贤小子。”

      ……
      容二回到循天府之时天色早已暗淡下来,秉着夜路走多了会撞到鬼这一原则,他甩着把扇子溜溜达达尽拣些小路绕回自己院子,试图尽量不惹人注意。
      不过生活始终不尽如人意,刚转角,便见着一袭白衣的三公子万俟辉带着几名仆侍迎面走来。
      容二无奈,站到一旁主动让路,面上一片乖觉乖乖招呼:“三哥。”
      万俟辉却看也不看,只在经过他身边时微微一顿,接着哼了一声意味不明的鼻音,走远了。
      容二无奈,看着那人越走越远的身影,摸摸鼻子,继续回自己的院子,压根未放在心上。
      亲爱的三哥您这么明显的敌意直接拉低了整个府的智商你造吗= =。
      所幸后来的路偏僻且平静,并未有又遇到些什么人。终于回到了自己院子的容二简直感动的想哭他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再一次感叹:回家的路好漫长步步惊心的府主之争宫斗剧神马的真是太凶残太坎坷太不适合自己这样软萌的小正太了嘤嘤。
      端起小案上茶水灌了一口,咂咂嘴,转头看向墙角阴影处:“嗯,你可以出来了。”
      ……一片寂静中就见阴影处突然闪现出一个黑影,只一瞬便直直跪趴在容二脚边。一声清冷青涩不带任何感情波动的声音响起:“主上。”
      容二感叹:都说循天府影卫质量天下第一,这气息隐蔽的本事,常人怕是拼尽全力都觉察不得罢。便是自己,还是因为直接感受到了生命波动才觉察到这屋中多出的一人的存在。
      ……就连当下,跪在主子的脚边,都是选在阴影处,那种主子可以清楚看到他的一分一毫,外人却完全见不着他存在的位置。
      容二歪过头皱皱鼻子:“你是……影卫?哦我知道了,就是今日穆长老让我摸的那个牌牌。”
      他在穆长老处稍微停顿了一瞬,也许根本没停,仅仅余音绕了齿间一圈模样,似别有用意,又似无有用意。
      那人身形身形顿了顿,猛的俯地更低几乎贴上地面:“回主上,是!”
      容二似懂非懂点点头,语气是他一贯的懵懵懂懂不以为然:“行,你下去吧,本少要睡了。”
      说罢竟不再看那影卫一眼,当真唤来了服侍的婢女去洗漱换衣睡下不提。
      且说那影卫,便是那号牌“十一”的了。
      早就听说过循天府内六公子毫无心机城府,被封为公子之名仅仅是因为府主分外宠爱当年的六夫人,此称呼乃是对六夫人难产而死的补偿。自己原先半信半疑,今日一见,这六公子当真半点妨人之心也无。府内派出影卫本就意味着府主之争的开始,这精致的少年却连一句多问也无,竟就这么睡下了。
      十一无法揣测六公子方才那句不咸不淡的“你下去吧”究竟何意。影卫不是侍卫,影卫本就是作为主子影子的存在,离了主人的影子只有消失一途。十一难以置信,难道仅仅凭着刚刚那对话都算不上的对话,主人就厌弃他了么?
      ……拼死十几年,好不容易从极殿出来。就这么轻易被舍弃了?
      不甘心。
      他不甘心。他要赌一把,赌是自己理解错了主子的意思。
      因此他只低低跪趴着,一动也不敢动。
      他听见侍女们进来服侍公子洗漱的声音,听见侍女们收拾熄灯关上房门的声音。漆黑的屋内,听见卧榻上公子渐渐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与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寒风吹过枯枝的声音。
      他一直趴跪着,一动不动。
      其实趴跪这个姿势是十分不舒服的。先不谈双腿弯曲那么长时间会自然而然刺痛麻木——进了影门最先开始的便是教会影卫们怎么跪,先是在平地上一动不动直直跪上两天两夜,再后来换了沙地,门槛和芒刺。
      十一觉得不太舒服的反而是头部。因为长时间的趴跪,脊椎压迫地剧痛倒是其次,而大脑充血的胀痛感却是怎样训练都忽略不掉的。而头脑胀痛之时,反应力便会较平常那般减弱些许——而这对于影卫来说,却是致命的。
      没有了高于常人机警的影卫,要来有什么用呢?
      冬日的夜晚本就寒冷,寂静无声的周围更是叫人思绪万千。十一趴跪在地上,仿佛意识已脱离了□□在空中冷眼看着卑微似尘埃的自己。
      有那么一刻他忽然回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那个弥漫着大火硝烟的夜晚。不断砸下的带着火焰的横梁,慌作一团惊叫四散的婢女,称呼为父亲的男人执着柄匕首直直刺入了心窝,称呼为娘亲的女人抱着父亲的尸体用同一把刀用力划拉着纤细的手腕。
      他害怕极了,然而他知道房子外面围着满满的铁骑,他知道事实上今夜这座房子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活着出去。他慌不择路跑到了后院抓了把香灰抹在脸上,在鸡窝旁暗藏的一个废弃的狗洞中钻了出去。
      这地方很是偏僻,因此还无人看守。他慌不择路,不敢往前院方向跑,只能一个劲一个劲地往全城最混乱肮脏的,常常是乞丐疯子聚集地的方向跑啊跑。
      与一群饥饿的乞丐挤在同一个破庙中呆了两天两夜,他又乏又饿,实在撑不住,一摆头昏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时,却见庙中成群的乞丐都不见了,破庙中央升起了暖暖的火堆,眼前赫然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粉雕玉琢般的孩子,好奇地盯着自己,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微微浅蓝浮动。许是看见自己醒了,那双眸子中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
      “你醒啦?你叫什么?我送你回家?”
      狼吞虎咽地吃下那孩子递来的大白馒头,他沉默了,嘴唇翕动半晌:“……我没有家。”
      “啊?”那孩子毫不掩饰眼中的同情:“你没有家啊?那怎么办啊?你要不要跟我走呢?”
      冷不丁望进那双似能摄人心魂的蓝眸,鬼使神差的,他竟然点了下头。
      那孩子望见他点头,高兴地弯起一双猫儿眼直拍手:“好啊好啊,那你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人了。你可要记住哦,不管遇到些什么,都必须活着来到我面前!”
      然后,他便跟着那孩子走了。
      然后,他被送往了一个叫做“影门”的地方。
      然后,他才真正意识到当初的轻轻一点头到底担负下了多大的分量。
      每当生不如死几近崩溃之际,脑中浮现的,是那双浅蓝浮动的眼眸,那高高在上的不容置疑:
      “不管遇到些什么,都必须活着来到我面前!”
      沉沉黑暗中,十一偷偷抬眼望了一眼榻上的年幼单纯的主上,握紧了拳头:主上,属下愚钝猜不透主上所想,但只要是主上的意志,属下便为此拼尽性命,在所不惜。
      这是他进影门那一刻就要学会的承诺。
      也是他为着当年那孩子的一句话许下的承诺。
      只一句,便许了此生。
      ……
      不知是不是室内点了些安魂香的缘故,那些许久不曾回忆的往事忽的一点一滴渗透开来,连十一自己都吃惊于原来竟能记得这般清楚。
      原来有些事,并不是忘了,而是埋得太深了,深得记忆都模糊了。
      也许,这一切根本从未模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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