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8、四世珍情 ...
-
冷年年守在顾园,专心照看顾安安的时候,接到了市局经侦科赵队长的电话。
“冷小姐,我们收到顾先生的噩耗,队里都很遗憾。但我还是要告知你,顾先生生前申请个人资产解冻的仲裁结果已经出来了——由于顾先生无法再提供持续有效的盈利证明,所以申请没有通过。”
冷年年无法理解:“那些人都瞎掉了吗?叔叔人都不在了,还怎么向他们提供证明!”
赵队长同样很无奈:“顾先生已经去世了,但是顾氏、尤其是静女花嫁面临的经营危机还在。原本信任顾先生的一些投资者对顾氏的未来转为怀疑,他们有的提出撤资,有的向法院提前申请了清算保护……所以,我给你打这个电话,另外是正式通知你:很抱歉,作为顾先生的家属,在顾氏的经济问题彻底解决之前,你已经被限制出境了……”
……
皮特先生再次打来电话的时候,冷年年没有再赌气挂断。
“要见面可以,半个小时后,让她在《优悦》杂志社等我。”
皮特有点为难,“老夫人已经在慕府老宅子里等您好几天了……”
“五六岁的时候,作为容若为数不多的同学,我曾受邀前往慕家做客,被你家老佛爷发现了,她派人送我回顾园时,我清楚记得她老人家的明确指示:她不欢迎‘外人’留在那里打扰慕容家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关于慕家老宅的记忆画面早已消失,慕容娣莲的厌弃和警告却历历在目,“我姓冷,身为‘外人’,自然要谨遵教诲。”
皮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五分钟之后他再次打来,“老夫人说一切以小姐你的意愿为主,她已经动身前往《优悦》杂志社。”
冷年年放下电话,其实他也很不喜欢这样尖锐的,浑身竖刺的自己。
但是有些事,为了父亲慕子瑜,她要问一问慕容娣莲。
也有些事,为了她自己,她要问一问慕泽。
……
仔细想想,这是冷年年生平第三次来到《优悦》杂志社。
皮特先生早早地等在门口,一路将她领至总编办公室,“慕容老夫人,容若少爷,还有慕总监,都在里面等着小姐您。”
穿越大半个办公区,一路拾级而上。她感受得出来,今天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因为“老佛爷”的突然驾到,而变得更加谨慎,更加紧张。
推开主编办公室的门,她大大方方的走进去。
容若第一个站起来,“年年……欢迎你回来。”
他有点害羞,也有点激动。
没想到,冷年年真的是他的姐姐,是他亲舅舅的女儿。难怪从小到大,他对她都有一股发自内心的亲切,就像弟弟天生依赖姐姐那样。
他已经提前看过郑律师传过来的资料,对舅舅、舅母当年的事情也有耳闻。他发自内心地喜欢、迎接这位比他大了几个月的小姐姐。当然,身为天才画家的他,很敏锐的捕捉到她眼睛里的不快。
她乖顺地坐在容若旁边的沙发上,任对面的慕容娣莲和慕泽打量,却不肯主动说一句话。
慕泽的特别助理马克走进来,礼貌地询问:“不知道冷小姐想喝点什么?”
“咖啡。”她毫不犹豫的回答,“温度烫点没关系,只要马先生别再手抖,四处乱泼就行。”
马克略弯的腰背,瞬间更僵硬了。
她面带讥讽的看着慕泽。
慕泽的脸上闪过一丝暗红,但很快消退。片刻前的紧张、疑虑,也逐渐散去,他恢复了一贯的冷清。
“天热火燥,给她一杯‘冷萃’咖啡就好。”
慕泽甚至有点想笑。的确,这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年年……”
从小姑娘进门的第一个动作,慕容娣莲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自从知道她是自己的儿子遗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女儿,她就有无数的问题想要问问这个小孙女,有无数的话想要对她说。
但是她也知道,她恨自己,也许,就像她父亲一样,恨自己。
“虽然我只见过你母亲本人一次,但我一直记得她。你长得很像她。”
冷年年抬起头,看着对面的老人。
她真的老了。长期退居幕后的缘故,她的头发花白,却无心打理,脸上皱纹肆意,却无一丝妆容。她不再是人前呼风唤雨高朋满座的老佛爷,似乎只是南山之下悠然采菊的一个普通老奶奶。
自己的身体,父亲的身体,都和她一样,流着相同的血液,她真的无法用力去恨她。
但一想到她过去那些令人不耻的发家史,对父亲母亲的伤害,以及就近的,为了得到Y&D对顾氏所做的一切,冷年年更难释怀。
冷年年:“我知道,您恨屋及乌,这大概也是老夫人从小不喜欢我的原因吧?”
慕容娣莲:“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这里面误会颇多。拜顾宵良的误导,慕容娣莲一直以为她是顾家的私生女。她更不能允许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子,成为容若的“好朋友”。她害怕这样的“友情”肆意成长逾矩,会扰乱容若不堪一击的心脏。她太害怕,女儿慕子瑾的感情悲剧在外孙身上重演,所以她从小将容若养护在花房深处,将一切危险的苗头都扼杀在避风罩之外的摇篮里。
但这些,慕容娣莲一句也无法对冷年年解释。
此刻,她只渴望眼前的女孩子,眼中的棱角能柔和一些,让她好好抱抱她,好好听她叫一句,“奶奶”。
“当年,是我对不起你的父亲母亲,没有照顾好他们。我从来不敢奢望,阿瑜还在这世上留下了一个女儿。我看着你,就像看着阿瑜重新站在了我的面前……我慕容娣莲在这世上打拼一辈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激老天爷的恩赐,让我在有生之年,还能得回我的孙女儿。”
“所以,如果我不是我父亲的女儿,您大概也不会拿正眼看我一眼。”
她说的是实话,布满了老人斑的手轻轻颤抖起来。
容若很着急:“可是你就是呀,你是舅舅的女儿,你是姥姥的孙女儿,你是我的姐姐!过去只是长辈之间的误会,年年,你跟我们回家,我们以后永远生活在一起,每天一起画画,一起做设计,好吗?”
即使打着亲情的名义,能每天看到她,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冷年年没有回答容若,她仍旧看向慕容娣莲:“我今天过来,只有两个问题。第一,当年您偷渡到伦敦之后,您真的是介入亚当先生和狄安娜夫人之间的第三者吗?”
慕泽轻声怒喝:“冷年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是我们的奶奶,我们的长辈,你没有资格这样质问。”
冷年年不怵她,继续问:“第二,既然您生下了我的父亲,为什么在回国的时候,只带回了您的女儿慕子瑾女士,而把他遗落在伦敦?”
两个问题,生生撕开了慕容娣莲终生未愈的伤疤,生生逼出了她的眼泪。
容若更加着急:“年年你不要这样。姥姥当年匆匆回国,是因为收到了外祖父、外祖母双双去世的消息。她没有办法兼顾我妈妈和舅舅,只能选则一个。因为我妈妈一直患有心脏病,根本不能离开姥姥的照顾。而舅舅他……”
容若说不下去,他已经急红了眼睛。他的心隐隐作痛,这种痛这种委屈,比他过去发病时生理上的疼痛还要难受一百倍。他真的很怕,自己也变成那样自私的人。
冷年年做好了准备,她以为慕容娣莲会在三个孙辈面前,讲出大段大段的往事,为自己辩解,但是她没有。
“首先,你替你父亲所控诉我的这些,都是真的。”
慕容娣莲揉了揉垂塌的眼角,“但你能理解,我在那个年代,即使顶着‘坏分子女儿’的高帽,也从未动摇过逃往英国的决心吗?留下来?像我清高的父母一样,所有的尊严尽毁,放弃希望?还是像我那柔弱的姐姐容姊荷一样,去大西南插队,孤零零地陷身于残酷的蜂冢?……后来,我带着阿瑾回国,一边处理父母的丧事,一边寻找姐我的姐,却还是晚了。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用你们最不屑的‘第一桶金’换回小素琴,后面根本不会有农农的出生。那个时候,素琴还那么小……”
“不要说了!”冷年年猛地打断她。类似的画面突然在记忆深处闪现。她以为随着那场烈火,早已燃烧成灰烬的噩梦,竟然死灰复燃。她不敢听下去。
“你们都还小,不曾经历过那种暗无天日的绝望。我不想用语言说教,因为千言万语能表达的也不过是皮毛而已。那些东西刻在我的骨头里,最终只能埋进黄土。我知道很多人,拿我在英国的经历大作文章,什么偷渡黑户、卑贱女佣,引诱男主人,破坏别人家庭……哼,他们倒是把亚当那个老家伙撇得干干净净。男女之间的是,从来没有一方引诱,只有两厢情愿,各取所需。”
“姥姥!”
“奶奶!”
容若和慕泽齐声唤她,充满了不忍。
老佛爷笑了笑:“大风大浪都见过了,我老太婆还怕这点诋毁?传言的版本太多,我早已经不在乎,也懒得去澄清。”
她看着冷年年:“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抛弃阿瑜。我也没想到,自己因为签证问题遭到举报,会被永远地驱逐出英国。但是我把阿瑜留在伦敦,是希望他能接受当时国内没有的,更好的教育。”
至于举报人,她没有再提。在她看来,这本身就是一桩互相亏欠,剪不断理还乱的旧账。
“就算放到今天,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还是会成为现在的我……但是,哪怕再偷渡一次,我也一定会回去找阿瑜,跟阿瑜好好沟通好好解释,也许这样,他会少恨我这个母亲一点。”
冷年年听到这里,想起了母亲冷玉的日记。母亲眼中的父亲,那样温柔、善良、美好,他也会伤心也会难过,但是他从来不会真的去恨一个人,尤其那人还是他的母亲。
“孩子,我平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阿瑜长大回国后,我没有好好关心他,也没有好好关心他的妻子。我承认,一开始我对他们的恋情、尤其是你的母亲冷玉有极大的偏见,因为……”慕容娣莲有点犹豫。
“我来替你说吧。因为你非常介意,我母亲当时的职业——莲会所里最贫穷最卑微的服务员小姐,却和老板家的大公子相恋?你会认为她和你一样,处心积虑为了钱权上位,但是唯独不会相信他们的爱情。”
即使被不留情面地揭穿,慕容娣莲仍旧很欣赏女孩子的直接,“我承认,有这个愿意。所以,我对他们的恋情不闻不问,连他们结婚,我也很久之后才听阿瑾说起。”
冷年年:“那么,你单独去见我母亲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情节老套得很,慕容娣莲拿出一张自填额度的支票,要冷玉从此远离京华市。
“那一次,你母亲冷玉的言行,大大改观了我对她最初的偏见。但我亲身体验过那种身在下层一心想往上爬的感受,我最后还是选择以己度人。我不信任冷玉,为此不惜用慕氏的继承权来要挟阿瑜离开她,所以也失去了阿瑜的信任。后来,他是有多么失望,才会连妻子怀孕这样的消息都不肯告诉我……”
“年年,”她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想要牵小孙女的手,“终究是我对不起他们,所以老天爷惩罚我,让我和你错过了二十多年。现在老天爷消气儿了,把你送到我身边,你能唤我一声奶奶,跟我回家吗?!”
容若同样期盼地看着她。
慕泽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冷年年环视一圈,目光越过墙上的名画《玛格丽特》,停在了身后的《八十七神仙卷》屏风上。
容若向她解释:“屏风上印刻的,是画圣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这也是姥姥的父亲,生前最喜欢的画。当年外祖父从悲鸿先生那里见过真迹,叹为观止,一直将它奉为后半生挚爱。”
冷年年仔细看了看屏风,连“悲鸿生命”四字印章,也被复刻上去。
“容若,你是画家,你应该知道悲鸿先生去世之后,有人对先生坚持称此画为吴道子真迹提出了很多质疑。比如印玺伪摹,漏画榜名不全,勾描淡拙少神,‘玄’字不讳大谬不然……最重要的是,考证该画作出自晚唐或者南宋,而非画圣所在的盛唐。甚至有人提出《八十七》略晚于北宋时期的那副与之构图极其雷同的《朝元仙仗图》。两幅画,到底谁是原位、谁是借鉴,一直争论不休……”1
“年年!”容若紧张地打断她,他已经猜到了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悲鸿先生因为认定这是画圣真迹而将它奉为生命。后来者,因为悲鸿先生的题跋而对它青睐有加……如果没有所谓的认证,它可能只是一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临摹。就像,如果我身体里没有慕家的血液,今天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可是你是子瑜舅舅的女儿!你的身体里流着慕家的血液!《八十七》和《朝元》的画术争议尚无结论,但你百分之一百,就是我的……姐姐啊!”
容若快要哭了:“年年,我知道你因为顾宵良叔叔的事情不开心,你有什么想发泄的,冲着我来就好。但是姥姥年龄大了,我们不要惹她生气,好不好?”
“对不起,我叔叔虽然去世了,但是我会扛起顾氏,扛起Y&D,代替他帮助安琪阿姨,承担起应有的责任……所以,老夫人,我不会跟您回慕氏。”冷年年回应得很正式。
慕容娣莲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决定,她不慌不忙。
“年轻人重感情是好事,这一点你跟你父亲很像。但是,如果我没有记错,顾氏正在提请IPO融资救市?”
慕容娣莲说完,看了一眼慕泽。
“是的奶奶,不过我们慕氏会成为顾氏,尤其是Y&D最大的买主,而且是唯一的买主。”
“DAME集团似乎对顾氏也非常感兴趣?”
慕泽:“不足为惧,我已经向有关部门打过招呼,外资企业这次想要收购国内驰名品牌,会比登天还难。”
“你!你们……!”冷年年又惊又怒,都到了这种地步,慕氏竟然还没有放弃想要多走Y&D。
慕容娣莲:“Y&D是阿瑜的心血,我不可能让它养在顾氏名下。孩子,跟奶奶回家吧。我收购了顾氏,Y&D最终还是你的。”
可是,这样顾氏的品牌会被彻底颠覆、埋没,会成为企业历史长河里的一朵泡沫。
慕泽微微挑了挑眉。
没错。方才声泪俱下以情感人的老太太,是慕容娣莲;而现在句句攻心拿捏软肋的老佛爷,也是慕容娣莲。
为达目的,千面千变,这才是真正的慕容娣莲。
冷年年还是太嫩,在老佛爷面前只有顺从。
冷年年挫败:“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才肯无条件出资,保证顾氏以及旗下三大品牌的独立?”
“奶奶老了,如今最大的心愿,不是看着你们立业,而是看着你们成家。”
慕容娣莲像一个收尾的谈判大师,胜券在握,“年年,阿泽,慕氏永远是你们的,但是你们也要永远留在慕氏。所以,你们两个,以婚姻为誓,将彼此联系在一起,我才最放心!”
“也就是说,年年,你嫁给阿泽那一天,就是顾宵良的遗嘱,正常执行之时。”
“不可以这样,年年嫁给慕泽表哥,农农怎么办,他会疯掉的!”容若第一个反对。
“他有本事的话,大可以来慕氏,抢夺阿泽的半壁江山。”
“半壁”一词,已经表明了慕容娣莲对慕泽和冷年年的态度。
他多多少少有点欣慰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尽管他还想要更多。
但是眼下,他同样没有除却“顺从”之外的第二选择。
“好,我无所谓,我已经和农农分手了。就是不知道慕泽哥哥……该怎么向青然姐姐交待!”她刻意加重哥哥这个称呼来嘲讽他。
慕泽顿了顿,“不需要交待,我和她从来没有公开宣称在一起过……一切就听从奶奶的安排吧。”
渣男!冷年年腹诽。
但是,她想起了赵队长的话。还有什么比尽快解决顾氏的危机,保留三大品牌更重要呢?
“定日子吧,我愿意嫁给他。”
……
离开《优悦》大楼,冷年年开的车子在市区里漫无目的地疾驰。
夜风习习,吹不散她心中的委屈与愤懑,她不知道应该怎向闵斯澈解释这个不理智,但又无奈的选择。
等红灯的时候,眼前一辆绿色吉普缓缓驶过。
她瞪大了眼睛。
震惊她的不是这辆普通的车子,而是车子里的人。
从敞开的玻璃窗望进去,那人握住方向盘的左右,缺少一根食指。
“申雨!申雨哥!”冷年年冲着那人大喊。
对方似乎没有听到,反而加快了速度,一路向北驶去。
冷年年调转方向盘,毫不含糊地跟了上去。
她想起那人的相貌,和两三年前在医院见到的一般无二。她紧追着他的车子不放,格外珍惜这次机会。人海茫茫,我们过去一不小心错过的人,很多时候,都是永远的错过。
然而最后……冷年年还是跟丢了他。
她失落地从车子上下来,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这里原来是唐家门下的“赢家”娱/乐城。
原本醒目的烫金霓虹已经停止闪烁,大门上的封条,让这里门可罗雀。偶尔几个行人路过,还会对着这栋大楼指指点点,仿佛在诉说它曾经的喧哗。
冷年年有点儿不甘心,她仍对着空荡荡的四周,大声呼喊着申雨的名字,希望喊出来一个奇迹。
“吵死了!冷年年,你是来这里炫耀胜利吗?”
唐柔红着眼睛,从大门的另一侧气冲冲地走过来。
如果不是对方的声音和语气,冷年年真的很难认出来,这是曾经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唐大小姐。
但不管是狼狈的妆容,还是简易的着装,还是她手里两个廉价的行李箱,冷年年都没有嘲笑她的打算。
相看两厌,多说无益,冷年年不理她,转身坐进了自己的车子。
“你……你就这么看不起我,一句话都不肯说?”
“说什么呢?指责你的妈妈对我姑姑进行经济诈骗?痛斥你的爸爸非法经营非法交易,做伪证诬告程家?还是控诉你的哥哥监听我叔叔的电话……涉嫌谋杀?”
幸亏有道车门隔着,冷年年觉得自己现在杀人的心都有。
“我的爸爸妈妈是做错事了,他们现在已经被关起来,会受到法律的惩罚。我哥哥没有杀人,你们没有证据,你这是污蔑!”
“那你说,你把他藏在哪儿了,把他交出来,接受法律公正的审判!”
“我现在自身难保,有家不能回。他们查封了唐家所有的资产,包括我们的住宅。我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家里的亲戚对我避之不及,没有一个愿意收留我!就连苏红那个势利眼,都挂了我的电话拉黑了我,我怎么可能还去藏匿我的哥哥?!”
冷年年看出来她说的都是实话,她想起程农农的调查结果,不愿再与这“无辜”的大小姐多费口舌。
“你去找农农吧,他会照顾你的。”
毕竟,他比我善良。
冷年年走后,唐柔冲着她车子的尾气跺了跺脚,她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拨打程农农的电话。
一个男人从她身后跳出来,抢过了她的手机。
“哟,大小姐也有流落街头的一天啊,不如跟我走,晚上我会像从前一样,好好‘伺候’你。”孙争舔了舔唇,做出了及其下流恶心的动作。
唐柔羞愤,“手机还给我,然后滚出我的视线。我就是再落魄,也不至于跟一个垃圾走,尤其还是个被打断了手的残废垃圾!”
孙争下意识将不灵活的左手藏到身后,这个动作使他更加感到羞辱,“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嫌弃我?当时在‘念’吧,如果不是为了你出头,我怎么可能会被许韶康的人打成这样?”
“收我钱财,替我消灾,这么简单的雇佣关系,你不会都不懂吧?更何况,我们付给你的伤残费、保险费,还有慰问金,足够你和你们家那群穷鬼,回到老家过好往后的日子。”
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彻底激怒了他,“有钱就是大爷是吧?多亏了唐大小姐,我现在不缺钱,缺的就是像你这样一个漂亮又火辣的女人……”
唐柔吓得往后退:“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先把生米煮成熟饭,然后把你绑回老家去,给我当媳妇生娃子!”
孙争虽然左手不便,力气仍旧比唐柔大许多,他很轻松地桎梏住她,往黑暗的巷子里拖去。
“救命啊……救命……”
唐柔大喊大叫。
可惜夜深人静,行人稀少,再加上这里是敏感的不可描述的“赢家”,很多人对这样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
唐柔绝望极了,恶徒的气息覆盖过来,她甚至想咬舌自尽。
下一秒,响起的却是男声痛苦的尖叫。
“咔嚓”一声,申雨卸掉了他另外一条胳膊。
“老子没有医药费赔你。要么滚,要么死!”
孙争骨子里有种对这个九指男人的恐惧,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捂住受伤的右臂,踉踉跄跄地跑开,连“你等着”“十年不晚”这种狠话,都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放出来。
申雨脱下短袖衬衫,丢到一身狼藉的唐柔身上。他露出只着背心的坚实臂膀。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唐柔捡起地上的手机,含着哭腔问他。
“刚换的工作,在附近一家游泳中心,当游泳教练。”
“喂,我们唐家刚出事,你不争取努力奔走,这么快就换新工作了?”真是薄情寡义。
“我跟你家是雇佣关系,好聚好散。而且,这两个月的工资你们还没结。”
“穷鬼!你这样的身手,随便去哪个公司,不能当保安队长?当什么游泳教练!”
“我一残废,没什么本事,干不出多大成就。”
这一副置身事外,无所牵挂、无所畏惧的样子,真是让唐柔又羡慕又讨厌。
她想起刚刚,冷年年在这里反复呼唤的名字,没来由火大。
“是你把冷年年引到这里的?”
“不是,缘分。”
“你认识她?”
“嗯,儿时伙伴。”
“青梅竹马?你喜欢她!”唐柔更生气了!
“……”申雨难得翻了个白眼,“我没你那么痴情。”
“原来你真的喜欢她!你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她!”
“不是,小时候欠她的。”
她又莫名地窃喜。
“欠多少钱,我帮你还。”
申雨看着她身上被扯破的衣裙,不说话。
唐柔底气不足:“除了苏红那个小贱人,我还有其他朋友……可以借到钱。”
她又咬咬牙:“我还偷偷藏了一副钻石袖扣。明天我把它卖了,你拿去还钱给冷年年。”
她不相信,他穷小子一个,还能欠冷年年巨款不成?
申雨没有告诉她,他欠冷年年的是一条命。是她外公冷嵘的命,一根手指头还不清。
但他又有点触动,唐家被查封的时候,唐大小姐再怎么出丑、难堪,都没舍得典当她喜欢的那个男人的钻石袖扣。
“很晚了,回去吧。”他偏了偏头,大步走出街角。
“喂,穷光蛋!臭残废!我都无家可归了,你还不管不问?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我不管,我帮你还钱,你就得收留我……总之,姐东山再起之前,姐赖定你了!”
申雨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回嘴,却悄悄放慢了脚步。
他将唐柔的行李塞进后备箱,然后为她打开了吉普车的后车门。
唐柔白了他一眼,自己拉开副驾驶,骄傲地坐了进去。
从外在上看,她仍旧像个骄傲的公主。
但是,只有她心里知道,一切都不同以往了。
其实,这样也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