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往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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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与林诗音青梅竹马连一块金橘饼都要与她分享，如何在口外被仇家围攻为龙啸云所救，龙啸云如何热心延医问药又护送他回李园，如何感激相救之情与慷慨豪爽的龙啸云结为兄弟，龙啸云如何病得形销骨立，被他追问以后如何苦苦求他把表妹许配给他赌咒发誓会好好待林诗音。
阿飞听到这里，问道：“龙啸云不知道林姑娘是你的未婚妻，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是在骗你？心上人远游受了重伤回来，林姑娘再怎么大家闺秀神色间也不可能不露痕迹吧？就算龙啸云不知道你们的婚约，也该看出林姑娘钟情的是你。”
李寻欢脸色黯淡，说：“我当然想过，而且我几乎可以肯定他是知道的。龙大哥身家清白，一表人才，人也成熟能干，就算家世不如，我也不是势利之人。以我和他的交情，若是向我求娶诗音，我很可能会答应，他又有什么必要病成那样也不敢提亲？”
阿飞睁大眼睛道：“知道他骗你，你还......?”
李寻欢叹了口气：“对我来说，他知道不知道实在没什么分别。”
阿飞疑惑地道：“有句话，叫‘朋友妻，不可戏\\\'。”
李寻欢道：“李家人丁单薄，我兄长早逝，父母俱亡，并无亲近族人，在世上称得上是亲人的只有诗音一个。当年的龙大哥热情豪爽，忠厚诚恳，对我又有救命之恩，虽是结义兄长，在我心中实在和亲大哥没什么分别。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着他死。何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音很美，龙大哥爱上她也不是什么大错。他会病成那样，自然是心中有愧又自知无望，若不是我一再追问，也许他情愿死了也不肯说，我还怎么能去怪他？”
阿飞凝视他半晌，点点头，轻轻道：“你一向就是这样的人，总是在体谅别人。”
李寻欢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前后请来的几位名医都说龙啸云心思郁结，病人缺乏求生意志，再拖下去必定性命难保，他如何纵酒大醉五日后决定让出林诗音。
阿飞道：“我明白你不能眼睁睁看龙啸云死，是个人就做不到让救命恩人为自己的女人相思而死而自己还能去双宿双飞。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把这件事瞒着林姑娘？你没问过她就替她做了决定，有没有想过这对她很不公平？”
李寻欢的面色如雪，看着阿飞，眼神却空空洞洞，轻轻说：“是，你说得对，是对诗音很不公平。” 停了一停，道：“诗音一向端庄守礼，若是知道龙大哥对她怀着异样心思，必定不会再见龙大哥，那就等于断了龙大哥的生路。但是诗音很善良，她一定会很内疚难过。她绝不会答应嫁给龙大哥，我又何必让她跟我一样痛苦？”
阿飞明白了，李寻欢不敢冒险把这件事告诉林诗音，因为林诗音不会有办法，只会白白让她痛苦内疚，并且彻底断了她和龙啸云的可能，也就是变相地断送了龙啸云的性命。若是龙啸云为诗音病死，在今后的岁月里又叫诗音如何自处？
李寻欢在最痛苦的时候连个可以商量的人也没有，只能纵酒自遣。
阿飞心疼地看看李寻欢，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点。
仿佛从这诚挚的安慰中汲取了点力量，李寻欢的眼神恢复了一些焦距，看着阿飞，道：“而且，更要命的是，我觉得我不能给她幸福。”
阿飞的眼中露出疑问的神色。
李寻欢苦笑道：“诗音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过平凡的日子，我却让她整天担惊受怕。”
他初出江湖的时候，年少气盛，嘴巴又毒，得罪了无数伪君子真小人。李寻欢从来不对林诗音说江湖上的刀光剑影，腥风血雨，因为林诗音不喜欢打打杀杀，连对学武功都没兴趣。李寻欢辞官后在李园隐居的日子里，仗义疏财结交朋友，和表妹琴诗唱和，看似逍遥，其实危机四伏。不断有仇家上门寻仇，李寻欢自然不惧，他把林诗音保护得很好，李园在他的安排下防护得很周密，林诗音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却日夜为表哥悬心。
李寻欢从口外受了重伤回来，到李园的时候外伤已经痊愈大半，他自然显得若无其事，林诗音却从龙啸云那里知道当时情况有多么凶险。李寻欢手刃了十九人，自己也多处受伤，关外三凶的老大被龙啸云一枪挑心的时候，他手中的‘喂毒跨虎蓝‘离李寻欢的头顶已经不到一寸！而且李寻欢的脸色一直苍白如雪，可见当时流掉了多少血。
林诗音再也受不了了，她决定瞒下“怜花宝鉴”，希望李寻欢能平平凡凡过一生。
李寻欢看到林诗音的泪眼，诗音并没有说，但是他知道她在无声地哀求，他开始认真想是不是应该退出江湖。
他很快就不用再想了，龙啸云为林诗音相思成病，他决定让出林诗音。
在纵酒自遣大醉的那五日里，李寻欢想遍了他和林诗音相识以来的种种，最后悲哀的结论是他并不适合林诗音，龙啸云才是诗音的良人。
年轻时候的龙啸云，相貌堂堂，家世清白，为人厚道豪爽，武功虽不很高，在江湖上却没什么仇家，最重要的是，他对诗音一往情深，正是林诗音理想中的平凡丈夫的最好人选。
如果龙啸云有半丝不好，李寻欢也舍不得让出林诗音，如果龙啸云因此病死，李寻欢会自杀谢罪，把性命还给龙啸云。
偏偏龙啸云样样都合适，李寻欢连一丝不让的理由都找不到。龙啸云的救命之恩，结义之情，相思入骨之感人，以及相信他能给李寻欢最珍爱的人带来幸福的信任，促使李寻欢做出了痛苦的决定。
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林诗音的幸福考虑,不忍心看龙啸云送命只在其次。
阿飞沉默点头，那种为了所爱的人可以牺牲一切的感情，他深刻理解，因为现在的他，对李寻欢正是这种心情。
李寻欢下定了决心，唯一的障碍就是林诗音爱的是李寻欢。然而林诗音跟着李寻欢怎么会安心，日夜担惊受怕，忧愁丈夫一去不回的日子，足以毁掉任何一个女人的幸福。
李寻欢可以选择退出江湖，专心陪着林诗音过平凡日子。可是，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自束发起就接受圣人教训，“修身齐家平天下”几个字已深深刻进他骨子里。
黑暗腐朽的官场令他失望，江湖的热血却使他沸腾。铁血男儿肝胆相照的豪情，知己朋友重然诺轻生死的义气，都让他的血液燃烧。小李飞刀的威力如通神灵，李寻欢的心地仁慈悲悯，他做不到袖手旁观。也许他会受不了林诗音的眼泪最终退让，可是他知道他不会开心。一个女人有着一个不开心的丈夫，她又怎么会开心？
想来想去，长痛不如短痛，让表妹对自己伤心失望，她自然就不会再想着他。
让诗音失望的办法是长宿青楼，经月不回家。好让龙啸云去安慰哭泣的林诗音，造成两个人亲近的机会。
那真是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充满两个人的心碎，眼泪和绝望。
李寻欢本来只是他初出道时年少轻狂给自己取的行走江湖用的名字。现在，他决定抛弃父亲给他取的寄予了厚望的端凝原名，从此就叫李寻欢。
因为他是辜负祖宗的浪子。
风流冶艳的名字，青楼最受欢迎的俊美年少温柔多金的寻欢客，探花郎，倾倒了无数少女的芳心。
寻欢寻欢，身体在追逐欲望的欢愉，心灵却在绝望地哭泣。
那两年，李寻欢看似潇洒情场，其实活在地狱里。
林诗音数次流着眼泪苦口相劝表哥浪子回头，李寻欢无数次想吼出来\\\\\\\\\\\\\\\"我爱的一直是你”，最后却只能痛苦地大笑而去，变本加厉，把京城的名妓带回家，进一步让林诗音死心。
太过珍爱一个人，自然想保护她，不让她沾染一丝风雨。最后还是不得去亲手伤害，李寻欢心中的痛可想而知。
不管有千般无奈，万般不舍，他毕竟曾经那样伤过心爱的人。
林诗音悲伤流泪的面容象刀一样一次一次从他心上划过去，一夜一夜在梦中出现，最终变成他生命中最深刻的伤口和梦魇。他对她的爱有多深，愧疚就有多深。
这愧疚最终折磨得他形容憔悴，身心俱毁。
他最终成功了，林诗音终于彻底失望，又或者她终于明白李寻欢是有意要把她嫁给龙啸云，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选择了放弃，忍受和顺从。
李寻欢在新婚夫妻小楼外的梅雪中站了一夜，他开始咳嗽。这咳嗽从此也如影随形，成为他永远无法逃避的折磨。
李寻欢决定出关，永不再见林诗音。从此意气风发的探花郎，江湖上传奇的小李飞刀，生命中只剩下塞外的风沙，无尽的流浪，掌中的飞刀，还有咳嗽和酒。
还有刻不完的雕像，一刀一刀地带走他的青春与灵魂。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往事（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