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缸里的猫》不宣

8、七、我还没长大？！

　　我跟高翔头靠头地坐着一直到很晚，谁也没有再说什么。我不知道高翔在想些什么，但我脑袋里面装的全是小时候我们两个在一起闯祸嬉戏的点点滴滴——
　　想起我被他追着满院子跑；想起我们两个爬到人家房顶上用雪堵人家烟囱；想起一起给死老鼠办火葬；想起拿着小锅小碗扮家家；想起了他总是新郎我总是新娘……
　　我们俩只是默默地静坐着竟然连工作都忘了做，一直到有人叫我们跟大家一起去下馆子，我们两个才拍拍屁股从碎石堆上下来。这才恍然惊觉，原本碧蓝的天空已然被晚霞烧成了火红色。

　　进得餐馆的包间，由于椅子不够数，里面一大堆人都站着，而我一眼就瞄见了程风（没办法，他长得实在是太高了。185cm，比高翔还高两公分！）。我弄不太懂他为什么阴着一张脸，跟平时与我嘻哈打屁的那个人完全两个样。
　　而显然在我进门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我（可能也是因为我身边这个人也不矮的缘故吧），不然也不会直奔着我就过来了。“你上哪去了？该干的活因为你不在耽误了不少你知不知道？一点责任心都没有，以后真进了社会这样还得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你以为来度假啊，这样拿钱你也拿得心安理得？……”
　　这是怎么了？劈头就训人！就算我有错也轮不着你来教训我吧！
　　可不知为什么，看着严肃得与平日完全判若两人的程风，反驳的话我竟一句也说不出口，只会傻傻地站着听他吼得痛快。
　　趁着他回过身帮忙摆椅子的空，我小声委屈地对高翔，“这家伙犯什么毛病了？这么冲！”
　　高翔莫名地看了看我，“他一直都这样啊！”
　　啊？不是吧？那他平时……是不是哪里出错了？难道程大部长有双重人格？
　　我愚钝的脑袋还在慢慢回转，全没注意什么时候被人拖着坐了下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程风跟高翔的中间了。我到底是被谁拽过来坐下的我竟然完全都不知道！
　　我想社会上那一套我永远也学不来的。单就这酒席上的局面我就已经不会应付了，更何况是更复杂的人际关系？
　　但显然高翔和程风适应的就非常好，杯来盏去的竟完全应对自如，就连脸上的表情都与往常跟我闲侃聊天时大有不同。一套套的说辞，虽空洞乏味，但也都是场面上不说不行的话。
　　如果我非要把这说成是虚伪，并且不屑于此，那我就是把自己看得太清高了。我相信这是进入社会必须学习的一套法则，只是现在的我始终还是不想去学习适应它，我宁愿保持自己的一份纯净。不是嫌社会污浊，而是我固执得只想做自己。
　　既然学不来，我索性只有闷头吃东西的份。
　　突然，空降鱼肉一块。是“好心”的叔叔二号。
　　我顿时苦了一张脸。你见过不吃鱼的猫吗？我就是！我不吃鱼，从来就不吃！见了鱼就只有浑身发冷的份，叫我硬着头皮吃下去，根本不可能，你就算把我头皮石化了我也咽不下去。
　　我挑食的毛病高翔当然最清楚，一看见我盘里的鱼肉他下一个动作就是叫服务生再拿一个食碟来。可是哥，人家夹给你，你总不能扫人家的面子吧！还是算了，我忍……
　　咦？程风你干嘛？那是我的碟子！
　　我愣愣地看着程风将我的食碟跟他的偷偷调换了过来，半天不知道怎么反应。
　　我抬头看他，他却脾气臭臭地，“看什么看？我没用过！”
　　“可是我的那个用过！”我提醒他。
　　“我都不嫌，你嫌什么？”他回我。
　　我撇了撇嘴，就是，人家都不嫌，我嫌什么？我低下头，继续跟美味佳肴奋战。
　　突然，又空降啤酒一杯。
　　“小姑娘别总喝汽水，这一桌子人就你一个不喝酒，多没意思！” 是叔叔三号。
　　“呃……这个……”我着实挺为难。酒这个东西我向来是涓滴不沾，自己的酒量到哪里我自己都不知道。万一我真是那种一杯倒的人怎么办？又或者我是那种酒品奇差，酒后会胡言乱语闹事的人怎么办？这些我都不得不考虑在内，毕竟在外人面前醉酒出丑可不是件光荣的事情！叔叔，女儿家要面子的，你懂不？
　　好在有高翔拦在前面，“还是算了吧，蒋哥（嘿，怎么我叫叔叔你却叫哥呢？这辈份乱套了吧？）。我妹妹还没成年呢，喝酒不好！”
　　我赶紧跟这猛点头。虽然身份证早就已经领到手了，但这个时候还是装一下幼齿好一些。
　　“怎么没成年呢！不能啊，我看他们两个小朋友处得挺好的，都大学生了，你们兄妹俩别以为我喝多了就合伙唬我啊！”这叔叔还不依不饶上了，竟然把程风也扯进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我怎么觉得高翔的笑脸立马就垮下来了？而在我另一侧跟人聊天的程风也停了下来，将头转向这边。
　　这是什么怪异的气氛？两个男生同时看向我跟我手里的这杯啤酒，而我则僵在那里不会反应。
　　到底要不要喝呢？我犹豫不决。
　　咬咬牙，我小小地抿了一口。嗯——难喝！不由得，我皱起了眉头。
　　可叔叔三号却显然仍不打算放过我，“哎，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小姑娘，豪气一点啊！你看见那桌没有，你妈喝酒就从来都不含糊。”
　　豪气？你真当我是巾帼女英雄啊？
　　我为难，却还是盛情难却，正要将杯沿再一次挪到唇边，就只见程风一抬手，将酒杯拿了过去。二话不说，一口气干掉了整杯，而后淡淡道：“我替她喝这样总可以了吧？您一开始不就是这么打算的么！何必难为她的？”
　　叔叔三号嘿嘿一笑，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显然他真就是这么打算的。
　　我满怀感激地望向刚刚拯救了我的大恩人，而他程大部长竟然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掉过头仍继续跟人聊他的天。
　　嘁，跩什么跩，会喝酒了不起哦！
　　哎？高翔，你那是什么眼神，跟程风有仇啊？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高翔看程风的眼神不对劲儿。这两个家伙今天都吃错药了？一个看我不顺眼，一个看看我不顺眼的人不顺眼！

　　结果后来，程风又以男朋友的名义替我挡了好几杯，白的啤的都有，而他整个晚上又几乎什么东西都没吃。醉，是自然的了。只是可怜我这个名义上的女朋友，就不得不在散席之前担负起送他回宿舍的重大的使命。本来高翔是要代劳的，但却硬被叔叔一号和四号拽住了，说是我们小两口独处不容易，不许他给我们两个捣乱！
　　喂，拜托，到底是谁在捣乱啊？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四个，今天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我此时此刻也不必这么辛苦！
　　我扶着程风歪歪撞撞地走出了餐馆（呜……可怜瘦小枯干的我，这家伙一八五啊，有够沉的！）。刚离开餐馆有十几米远我竟忽觉肩上的重量渐轻，最后根本没有了！我诧异地看向身畔，只见程风直挺挺地站在我身边，完全没有酒醉的迹象。
　　“啊！你装的！”我恍然。
　　程风翻白眼，“再不装一装，非被那几个老家伙灌死不可！”
　　“狐狸！”我不客气地评价。
　　程风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随即又向我靠了过来。
　　“干嘛？”我口气不善，但却没躲开。“这会又没别人，不用继续装了吧！”
　　他轻轻吐了口气，声音有些疲惫，“我是没醉没错，可就是有点晕。”
　　我多少有些歉然，毕竟他的酒有一半是替我喝的。“要不先到那边坐一会？”我指着不远处的台阶问。
　　他点头同意，我们便在台阶上并排坐了下来。
　　静静地，没有交谈，也没有像平日里一样的口舌争辩（我怎么觉得我今天好像一直在跟人静坐呢，我又不是和尚……不对，我又不是尼姑！）。
　　我仰头看明朗的夜空，郊区的星星比城市要明亮清晰。以前找不明白的星座，现在依然找不明白。以前是因为看不清楚，而现在则是数不清楚了。
　　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银河。一直听人说银河像一条银色缎带，而在我看来银河则像是天空破开的裂痕，绽放出的是被漆黑天幕遮掩不住的光晕。
　　人类的天空只剩下这窄窄一带的洁净了！什么时候当天幕完全闭拢，这一带的洁净也将不复存在，而我这只能生存在洁净空间的人则就没了立足之地。想要建立起一方适合自己生存的天地似乎非我能力所及，也许我该接受现实，任外面复杂的世界将自己浸染，以遵循适者生存的定律。
　　可是……我还不想……所以我始终在逃避……
　　不知什么时候程风已在台阶上横躺下来，头枕在手臂上跟我一同仰望星空。我拍拍腿，示意他躺上来，他感激地笑了笑，将头轻轻地枕在我腿上。
　　久久，他缓缓开口，声音轻轻地，似在感慨些什么，“有人发过这条短信给你吗？说是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
　　我立即回道：“那你说像咱俩这样的，上辈子是不是什么也没干成，就光回头了？”
　　他瞥了我一眼，眼神怪怪地，“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又说我没长大！他已经是第几个了？难道我给人的感觉真就那么幼稚？！
　　“我长不长大又怎么样？”这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如果你长大了，或许……”他停住，随即又轻笑道：“也许你就保持这样会更好一点。”
　　什么嘛，莫名其妙的！我估计他是真的醉了，不是说有的人喝醉了的时候比没醉的时候看起来更正常吗？可能他就是这种人也说不定！
　　结果我又一次坐得忘了时间。第一次跟高翔坐在一块，被程风吼；而这一次跟程风坐在一块，回去了又被高翔暴吼了一顿。我到底招谁惹谁了？怎么大家有气都往我身上出呢！难道真就认准了我小孩子，好欺负？真是太没天理了！

　　第二天，程风扔给了我一本日记本。说是他们那帮兄弟要偷看他日记，叫我帮忙收着。
　　我无所谓，收着就收着呗，他都帮我挡酒了，叫我帮他这一次也无妨，反正我也不吃亏。
　　只是一个大男生写日记？！有点匪夷所思，还有点搞笑！
　　写日记的人我不是没见过，小凌子就写日记，而且每天都写。在我看来那种个性安安静静的人写日记就很正常，可依程大部长的个性……好像真的挺不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