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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则同穴 ...

  •   爸爸:

      女儿不孝,望您成全。

      小雅

      梦飞,梦飞……何雅从早到晚泪眼朦胧地看着钱包里他们的合影,邝梦飞分明还在对她阳光灿烂地微笑。他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何雅想抱他,想抚摩他光洁的脸颊,想嗅他身上淡淡的男性气息,她对着空气伸开手臂才发现,梦飞真的不会回来了。

      梦飞离开的一刹那,她终于明白了父亲当初失去母亲时的绝望和哀伤。父亲是坚强的,虽然他颓废过,自暴自弃过,但最终他选择了承担责任,在岁月的风霜中默默看顾着她的成长。可是何雅做不到,那种剜心噬骨的痛苦让她浑身颤栗无法呼吸。

      她被人发现时手里紧紧攥着写给自己父亲的这张纸条。对不起,爸爸,女儿太懦弱了。

      邝梦飞死后第二天,何雅因吞食过量安眠药抢救无效死于同一间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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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下一瓶安眠药,我静静躺在床上等待永远的沉睡。童话中沉睡的公主为了等待幸福,而我,却是为了永远忘却曾经的幸福。只有永远的忘却,才不会那么心痛,心痛地无法呼吸却不得不活着。爸爸,对不起……

      意识逐渐模糊,四肢变得沉重,一种巨大的引力将我向下拖,好象被吸进了漆黑的没有尽头的深渊。胸口仿佛被巨石压得要窒息,终于要解脱了吗?我闭着眼睛任凭自己在黑暗中下沉,下沉……

      阴沉沉的天地间只有不停落着的雪,一片灰色世界中,对面站着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他带着尖顶头盔,身上穿着蓝色缎面坠铁叶的盔甲,腰间别着长长的配刀。他对我招招手,举手间说不出的王者威严。这是哪里?他是谁?我被人操纵了一般身不由己地走了过去。他看进我的眼神中缓缓开口,声音浑厚,[玉衔,大清的未来都在你的手里了。]。

      我愕然地瞪大眼睛,随即意识到他认错人了,看着他温和的神情,我冷淡地摇了摇头,[你认错人了,我不叫玉衔,我叫何雅。]。

      穿盔甲的男人和蔼地对我笑着,慢慢向我伸出一只手,粗糙的手指在我眼前逐一展开。他手心里是一块白色无暇的玉佩,他走近我,拉起我的手,把玉佩轻轻放在我手心里,我感觉到手心中冰凉的触觉。[找到身上有和玉佩一样印记的人,他会帮你找到未来。] 他握紧我的手,然后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我惊讶地看着他,白色玉佩是我死前手里握的,一次逛庙会时梦飞从一个古董地摊上买了送给我说,[古代的男女都要互相送点儿定情信物什么的,给,我定下你了,哈哈!]。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了梦飞,甚至迟钝地也不知道他是爱我的。梦飞站在人群里笑得很开心,好象是和我开一个轻松的玩笑。

      我仰头看着盔甲男人,感觉到他身上那种殷切的长辈一样的关心,像父亲一样让我心酸。他转身招招手,纷飞的雪中慢慢走出一个黑色的影子,他近了,我呆住,[梦飞……]。梦飞好象年轻了很多,一身黑缎盔甲打扮,一只手按在配刀把儿上,板着脸不苟言笑。为什么他要打扮成这种奇怪的样子?我哽咽着声音叫他,[梦飞,是我,我是小雅啊。]。他好象什么都听不到似的,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我面前,目无焦距。

      [玉衔,只要找到身上有玉佩一样印记的人,他会帮你找到我们的。],他一只手按在少年的肩上,一只手紧紧握着我攥玉佩的手,看着泪流满面的我认真地说,[记住,如果你死了,他也会死。]。

      盔甲男人松开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消失在灰色的世界中。我看着梦飞,对他的视而不见感到彻心的疼痛。[梦飞,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的眼泪无法抑止地流下来。

      他好象听到了我的话,眼神聚集过来,看着我冷冷地说,[我等你。]。说完,一扭头快步走进了纷纭的阴沉大雪之中。鹅毛一样的雪花砸在她脸上,耳边回响着他的话——[我等你。]。

      梦飞一定还认得我,可是为什么他那么冷,像这个冰冷阴沉的世界一样。我拼命向着他消失的方向跑起来,顾不上寒风彻骨。充斥着大雪的天地无边无际,一阵巨风夹着冰雪袭来,我脚下一滑摔倒在雪地里,玉佩滚出了手心。我趴在雪地里伸着胳膊在阴冷的雪中摸索了很久,终于摸到那块冰冷的玉佩。

      天地间突然响起盔甲男人悠长的声音,[玉衔,未来就在你手里。]。

      未来?我已经死了,哪还有什么未来。只是临死前,老天可怜我,让我再见梦飞一面才给了这样一个梦吧……我感觉到身下一股力量,托着自己慢慢向上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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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公主!快传太医!] 有人拼命摇晃着我,在我耳边尖叫。

      公主?我无力地摆了摆头,我不是公主……但觉得喉咙下突然窜出气,于是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为什么嗓子里呛出水来,我一阵紧一阵地向外咳着。

      [醒了醒了!] 周围是慌乱的嘈杂声,无数人在喘着气,惊叫着,围拢过来用影子笼罩了我。难道还是被送进医院洗胃了吗,我心里升起无尽的厌倦。无力地睁开眼睛,愕然地发现并不是白衣的护士和医生,而是一群穿着电视里古代华丽的衣服年龄都不大的女孩和男孩。

      [公主!您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 一个俏丽的女孩满面泪痕地哭着,跪在我身边。

      远处突然一阵骚乱,[太医来了!快让开!]。

      人群自然分开两边,蓄着长须的太医小跑了进来,一看我还躺在地上大声斥责到,[一群无用的奴才!怎么还让公主躺在地上!赶快抬回殿里!]。

      周围的人又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抬她。太医一跺脚,[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着对刚才我身边那个俏丽的女孩说,[你,快点儿背上公主!]。那个女孩手忙脚乱地爬过来,在众人的帮助下背上了我。太医又转身怒气冲冲地对一个低着头的男孩说,[快去通知混堂司,赶紧准备热水,公主要沐浴!]。

      我看着身下娇小的女孩,自己那么重,会不会压坏了她?刚要拒绝,抬起手却发现手里攥着一块白色的玉佩,目光从玉佩转到手上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为什么比眼前女孩的手还要瘦小纤细?

      一群人都碎步跑着不知要把我拥到哪里。我看着周围重殿叠阁,苍柏翠松,这是什么地方?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周围的人都掇着衣袖低着头匆匆忙忙奔跑,不一会儿把我拥进了一个华丽的宫殿。俏丽的女孩把我放在足够容纳七八个自己的床上,伸手拉过紫色缎面的被子要帮我盖。

      [蠢才!先帮公主换下湿衣!],说着转身对身后的男孩们说,[你们都滚出去!]。穿着墨绿色一模一样衣服的男孩们唯唯诺诺退了出去,宫殿的门被重重关上。

      俏丽的女孩慌乱地帮我换衣服,我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是层层叠叠古色古香的衣服,湿漉漉一层一层粘在一起。女孩的手从开始就在不停地发抖,她在怕什么?我浑身无力,但仍然强撑着抬起空着的手想安慰她,谁知女孩见我抬起手恐惧地滚下床趴在地上大声喊到,[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知错了!]。

      我被她吓了一跳,放下手,呆呆地看着旁边垂首而立的太医。

      太医没有看我,而是踹了俏丽的女孩一脚,[赶快给公主换衣!出了差错就是死罪!]。女孩又爬上来,继续哆嗦着手指帮我解衣带。

      我歪头看了看地下站的男人,[你……出去……]。太医听到我的话,连头都没抬像木偶一样后退着出去了,随即传来宫殿高大的门扇沉沉关上的声音。

      看着女孩惊恐的眼神,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她脸上的恐惧反而加深,[公、公主……您要怎么惩罚奴婢……奴婢自己来……]。

      我听着她的话有些莫名其妙,摇了摇头,[你别怕……]。

      女孩惊恐的眼睛滚下泪来,突然下了某种决心一样,咬着嘴唇边帮她除衣边自言自语地说,[反正也是死罪……]。

      我实在听不懂她的话,什么死罪,什么太医,什么公主……头脑一阵眩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自己□□躺在一个温暖散满花瓣的水池里,感觉四肢渐渐恢复了力气,我的第一反应便是抬起胳膊,看着自己依然瘦小纤细的手,忍不住低下头看水里的自己,顿时觉得世界混乱了。

      水影中的自己,娇小妩媚的脸庞,眉宇间却有着不易善予的霸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惊慌地转头打量四周,发现池子的四角各站着一名叠手而立的女孩。

      [喂……] 我有些害怕,因为她们都像雕塑一样。

      [公主,您觉得好点儿了吗?] 俏丽女孩的声音在水池边响起,她无比谦卑地趴在那里,额头抵着地面问我。

      不,很糟糕,太糟糕了,这里究竟是哪里?!我胆怯地问她,[这是哪儿……]。我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宫殿里响起,带着微微颤抖的回音。

      俏丽的女孩难以置信地看向我,眼神复杂,欢喜?庆幸?希望?我忧虑地看着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地狱?为什么像电视剧一样。

      女孩的眼神终于变成困惑,转头对旁边一个女孩说,[我扶公主回殿,你快去通知冯太医,公主好象有些不妥。]。

      旁边女孩的神色一闪,有些踉跄地跑了出去。俏丽的女孩从旁边递过一叠衣裳,[公主,我帮您更衣吧,水已经有些凉了。]。

      我的头脑完全是空白的,两边的女孩走过来,下水扶着木然的我走了出来。我看着俏丽女孩手里展开的那件小小的衣服,自己现在变成了一个孩子,而且看起来还是很小的孩子。任凭她们摆弄了半天,我被众人拥着带回了自己昏迷过去时所在的宫殿。走到殿门口,我仰足头才看到上面的匾额,高高的大殿门上龙飞凤舞地挂着三个烫金大字,[昭仁殿。]。

      初时来的太医已经侯在门外了,垂首一动不动像个停滞的木偶。我被众人扶进殿,躺在床上,盖上了柔软的被子,她们放下帷幔,把我的右手轻轻摊在幔外。我抬起左手,自己还紧紧攥着那块白色玉佩,好象长在了手中一样。

      有人的手指按在我的手腕上,大概是刚才外面的太医。俏丽的女孩在旁边小声地对他说,[冯太医,公主好象……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手腕上的手指抖了一下,冯太医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慢慢收回手去。

      帷幔外一阵寂静,突然听到俏丽的女孩声如细蚊地问,[冯太医……公主她……]。冯太医还没答话,突然听到外面有人高声喊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我在床内打了一个激灵,怎么回事?皇上是谁!皇后娘娘是谁!下意识支撑着坐了起来,帷幔被人掀开,一个四十岁左右着明黄龙袍的男人在帷幔后露出了身影。他两鬓斑白,蓄着修剪整齐的胡须,慈祥地看着我,温文尔雅地坐下,但眉头却是紧皱着问,[昭仁,怎么那么顽皮都掉进水里去了?]。我紧张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转头环视了一下殿内,若无其事地问,[谁推你了吗?]。他话音刚落,殿内扑通扑通跪了一地的人,都匍匐在宫殿里,浑身发抖。

      高大宽阔的宫殿里一阵沉寂,这时听到旁边俏丽的女孩颤着声音说,[禀皇上,公主的玉佩掉进了湖里,她伸手去捡才一时失足跌……]。

      她的话被眼前的男人不客气地打断了,[今天当值的是谁?]。

      地上的人都躬着腰更深地趴下去,床下传来女孩的声音,[禀皇上……是奴婢和……和……]。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和字以下甚至说不出来了。旁边一个墨绿色衣衫的男孩突然猛得开始磕头,额头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眼前的男人握住我放在被子上的手,他的手冰凉地让我有些吃惊。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拖出去,杖毙。]。他说得极其轻松,说完转回头温和地看着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门外进来两个侍卫把抖成一堆的两个人往外拖,哀号着求饶的声音从殿内到殿外渐行渐远,[皇上饶命!公主饶命!]。

      旁边一直肃立沉默不言的女人婉婉屈膝行礼说到,[皇上,既然昭仁无恙就饶过他们吧。]。她面仪端庄,穿着朴素,说话婉转玉和,看起来并不像该站在这宫殿中的人。

      男人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我,轻轻摸着我的鬓角话锋却是对着身旁的女人,[朕就剩下长平和昭仁,这次不罚,他们以为无事,以后必出闪失。]。女人被他的话搪得无语,默默站在一边再不敢说什么。

      哀号声越来越轻,我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惧,他们真的会死吗?!这一切都是真的在发生的事吗?宫殿中的空气凝固了,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地上跪着的人都缩紧了肩膀深深趴在地上,好象恨不得钻进去一样。

      我浑身冰凉颤抖起来,紧紧抓住鬓上那只冰冷的手说,[不要!不要打死他们!]。

      眼前的男人一愣,任我沁满冷汗的手攥着他的恐惧地大喊到,[不要打死他们!求求你!]。

      旁边的女人惊诧地瞪大眼睛看向我急声说到,[昭仁!不可对你父皇无礼!]。

      我茫然地看向她,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惨叫声一阵紧似一阵地揪扯着我惶惶的心,[皇上!饶了他们吧!是我自己跌进去的!]。

      太医惊讶地也贸然从地上抬起头看向我,眼前的男人仿佛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喃喃地问地上的人,[冯太医,昭仁她怎么了……]。

      趴在地上的太医爬了过来,嗵嗵嗵先磕了三个响头忧虑地说,[皇上,昭仁公主失足落水怕是受了惊吓,臣恐……],说着停了下来。

      男人瞥了他一眼,[说。]。

      [臣恐此时处决宫人,会让公主忧惧更甚。] 说完又是一个响头磕在黝黑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听太医这么说,看着我惊恐瞪大的眼睛,男人抬起另外一只手覆住了我的手背轻轻拍着说,[好,父皇不杀他们,别怕,别怕啊。]。看我依然不松手,他转身对外面说,[行了,逐出宫吧。]。

      惨叫声终于停止了,我的肩膀垮下来,心落回肚子里觉得疲惫之极。在这个世界醒来的一开始,我就对至高无上的权力人物皇帝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他刚才轻松说出[杖毙]二字时,我还没清醒,待惨叫声阵阵响起时,我才清晰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公元2007年,我也不是名叫何雅在北京传铭律师事务所工作的出庭律师。

      看着眼前身穿龙袍神色和蔼的男人,看着他旁边垂眉敛目仪范端凝的女人,看着密密麻麻瑟缩着趴在地上的男孩女孩,再看看自己纤细的手脚,我想知道——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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