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尘》唐潔儿

1、章一 杜康何忧

　　月华倾泻，西郊啸门。千万殿阁中星灯寥寥，啸门子弟修行驭音之术，只闻隐隐约约的笙丝管弦之声，平添水乡几分幽宁娴静。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①。”
　　袅袅绰绰的幽声呜咽，轻许歌声，唱的人儿心碎惆怅。
　　浅紫色的裙摆滑动在澄如碧镜的湖泊之上。奇异的是，那姑娘步伐踉跄，却如行平地，竟在水上缓缓而走，只有长长的裙摆带出湖泊阵阵涟漪。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她仰头大口酣饮清酒，朦朦胧胧的月眸半敛，素手抚上额际，轻摇了摇脑袋。
　　“莫不是我喝多了，怎么尽听见有姑娘在唱歌？”
　　这音尾还未落，那幽幽断肠的哀怨歌声又起在耳旁。这夜半歌声，如泣如诉，说不出的情意惆怅，让人心头酸涩。
　　皓嫣多杯清酒下肚，此刻已有七分醉意，竟不害怕，反而低声泻笑，将手中的酒杯狠力的摔在一旁，溅起水花无数。
　　“喂，唱歌的娘子，你也是伤心忧愁之人么？怎唱的我好生难过！”
　　她平日清明灵动的月眸已绯红一片，像是碎了一池的月光。眼中有荧光低低晃动，好似易碎的水晶珠子。
　　那声音戛然而至，不再响起。
　　皓嫣仰头哈哈轻笑，眼角水珠滚落，浸失在鬓旁的乌发中。“你我都是无奈的可怜人，不若我也唱一曲给你罢！”那夜风轻滑，荡起衣诀翩然，紫色飘跃的像是失迷的蝶。
　　女子清朗的声音低低响在风中，竟将那惆怅生生唱出了另一番滋味。
　　“雨儿飘，风儿扬。风吹回好梦，雨滴损柔肠。风萧萧梧叶中，寸点点芭蕉上。风雨相留添悲怆，雨和风卷起凄凉。风雨儿怎当，雨风儿定当，风雨儿难当。②”
　　“人言少年不知愁滋味……你是哪来的小丫头，竟如此凄意难当。”那声音浅浅语调，自有一股妩媚风流的韵味。
　　皓嫣拎起裙摆，肆意不羁的盘坐在湖水之上，醉的不轻。“都是可怜人，何须多问出路。今夜月色清华，形单只影多无趣惆怅，你陪我再酌几杯罢！”
　　那妩声娘子却低低嗤笑，轻声自嘲。“我倒想同你这有趣的丫头把酒言欢，可惜，我此生怕是不能了。”
　　皓嫣酣醉的眼眸微抬，轻笑。“就是天帝决影我自能请来，你为何不可？”
　　那声音浅浅幽叹。
　　“你这丫头……醉傻了不成……能被压在天心湖中的……除了我这祸乱三界的九尾狐……哪里还会是别人！”
　　皓嫣倾耳听的仔细，眉梢微蹙，似乎是在思考这九尾狐是何许人也。若是清醒之时，她必定会一蹦而起，大惊失色。可如今醉意姗姗，心中难抑的惆怅凄然，又哪里会记起这九尾狐的名号！
　　只听她掀唇冷笑，颇显傲然。“那又如何！我愿同你为友，与你共饮，就是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那声音微微发怔，竟生出一股睥睨之势。“好丫头！倒比那佯装正派满口道义的神仙老儿们可爱多了。但我在这天心胡中百年之久，动弹不得，哪还有气力同你饮酒。”
　　皓嫣在袖中摸索，拽出一小布袋，拉开绳口，一股脑的倒东西。只听一阵脆响，竟被她从那小小的布袋中倒出数壶清酒。她轻哼了哼，说道：“这等封印算什么？你若是愿意出来陪我喝一杯，替你解了这封印又何妨！”
　　那声音惊喜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皓嫣醉花了眼，手指模糊颤动的指在自己鼻尖。“莫小瞧我，我如今十七，已入沉星之境。啸门十八般驭音之术信手拈来不是笑话，就是当初创门掌尊音韵师祖，这般年纪时也不如我。”
　　那声音略微惊愕。“你倒是……难得的天音奇才。”
　　皓嫣轻哼，畅饮下一口清酒。“我十三岁即可驭灵解印，这三界八荒无数奇门封印，从没有能难住我的！”
　　那声音越发的急切道：“好姑娘，帮帮我罢！莫说陪你喝酒，就是陪你杀入天界冥狱也非我豪言！”
　　皓嫣撑着额角，摇摇晃晃。“我要你陪我杀来杀去做什么，我只问一句……你可会起死回生之术？”
　　那声音迟疑道：“若是救的人尚有一魂一魄，我给你一条狐尾，起死回生也不是不可能。”
　　皓嫣半敛的醉眸忽然清明大张。“你当真？！”
　　那声音哀婉乞求道：“姑娘救我出印，我便能试上一试。”
　　皓嫣手中的酒壶滑落进湖水中，她踉跄爬起身，沉下眉眼，眉宇自有一股压抑迫胁之势。“你若骗我，我自由办法再将你打回湖中，封你个永生！”
　　那声音凄凄然道：“不敢骗姑娘，姑娘救我！”
　　皓嫣撩了几把湖水，脑中略为清明，似乎是想起这九尾狐的事迹，略微迟疑。脑中却浮现出另一个袅娜身影，心下一狠，说道：“那我便解一次又如何！”
　　若能救她，天帝决影她都打，何况解印一条千万年道行的九尾狐？

　　①：节选自《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苏东坡
　　②：选自《普天乐》•张鸣善
　　在此解释一下沧尘灵力，分为四个大境：绵息，盛微，沉星，归臻。归臻当然是接近神灵，皓嫣便是沉星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