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木哇星

1、第 1 章

　　雨夜，救护车鸣着刺耳的笛声在公路上呼啸而过。
　　车里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医护人员在进行紧急地抢救。有医生从他上衣的口袋中掏出了一个手机，递给外围的实习护士，说：“尽快通知病人家属。”
　　实习护士小佳第一次出紧急抢救任务，看着一团忙乱有些心慌。她接过的那只手机带着长期使用和车祸带来的耗损，外壳已经有些刮蹭的痕迹，幸好摁下按键还有反应，屏幕被打亮了，但是明暗总是闪烁着变化，图像也有些晃动。小佳飞快地翻开了通话记录，机主标注联系人的习惯是名字不是称呼，记录里最常联系的是一个叫“思思”的人，每天下午五点左右，都有一条拨打记录。按理说这个思思应该是跟机主关系很亲密的人吧？小佳把情况简单地告诉了资深护士张姐，张姐点点头说：“就打这个吧。”
　　号拨出去传来了一阵异常的等待音，有些变调，又夹杂着嘶嘶的杂音，忽大忽小地听不清楚，怕是手机不大好使了。小佳有些担忧，不知道这位先生的手机是坏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步，还能不能接通呢……万幸的是听筒那边最终响起了一个细细的女声，小佳赶紧说道：“您好，请问是手机机主的家属吗？这位先生出了车祸，正在抢救途中，请家属速到第一人民医院。”那边的女声沉默了下来，听筒里杂乱的声音更刺耳了，小佳有些着急，又说了一遍：“病人正在抢救，需要家属在场，请问你是这位先生的家属吗？”
　　“对…我是…… 他……他严重吗？我……我马上赶过去。”女人的声音不乏担忧，但听起来却像叹息一般。估计刚才的沉默是被这突然的噩耗震惊了吧，唉，可以理解，小佳这么想。
　　男人推进手术室后，果然来了个找他的女人，小佳把她带到了手术等待区。这个女人穿着一袭及地的白裙，外面这么大的雨，她匆匆赶来，却没有狼狈和湿意，只有一脸真真切切的焦急和苍白。
　　“阿东还好吗？”她抓着小佳的手问，一片冰凉。小佳照着平日所学那样摆出一副冷静镇定的样子：“小姐，请您冷静，我们会尽心救治病人的，请您耐心等待。前台有几份通知需要家属签字确认，请您先去办理一下手续，病人的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看着思思小姐脚步摇摆不定地往医院前台去，小佳也升起了一些不忍的情绪。等到她回来，小佳引她坐下，又倒了一杯热水给她，看着深夜冷清的大厅也没什么要忙的，善良的年轻实习护士决定陪一陪这位状态看起来很糟糕的病人家属。
　　“你就是思思吧？刚才是我给你打的电话。”小佳对她微微一笑，尽量显现出医护人员的和煦温暖的安抚力，拼命想着安慰的话：“我刚才就在救护车上呢，方东先生没有伤在要害，血也及时止住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没有生命危险，你不必太过担心了。”
　　思思小姐听了小佳的话点了点头，一直抿紧的唇放松了一些，但脸色依旧苍白。她勉强扯出了个笑，对小佳说：“谢谢你。”
　　小佳又掏出了手机递过去：“给，这是方先生的手机。”
　　思思接过小佳的手机有些颤抖，动作迟缓，有些惊讶地说：“这个手机……他怎么还用这个手机……这么些年了……”
　　看她捧着手机莫名地感慨，小佳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刚起身要走，却被思思叫住了。“护士小姐，请问……你为什么会最先联系我呢？”
　　“啊，我当时翻看了方先生的通话记录，看到他每天下午五点都要拨你的号码，就猜测你应该是他很重要的人，就赶紧联系你了。”小佳看她又流露出了莫名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们感情应该很好吧？方先生每天都固定联系你，一定是很关心你的。”
　　她话音刚落，思思似乎酝酿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宣泄出来，眼泪汹涌而出，沾湿了手机屏幕。她一手捂着脸，难以置信地说：“他….他竟然每天给我打电话？每天五点……每天……”声音断断续续，哽咽不已。
　　小佳很诧异，即是好奇，又觉得其中曲折不应该在这个当口问出，不知如何安慰时，手术室的灯熄灭了，医护人员推着方东出来，思思快步迎了上去。
　　主刀医生一脸的轻松：“家属可以放心了，病人没有生命危险，接下来只需要细心调养了。”
　　思思点点头，目光却一直投注在方东脸上，新滑下的几颗大滴的泪珠渗入到方东的枕头里，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小佳怀着感慨的心松了口气，看着这两个必定有着很深远故事的人，觉得能平平安安在一起真好。

　　后半夜小佳是在护士值班台度过的。长夜漫漫，倒是没有特别多的事情。小佳闲了还会想着思思小姐和方东先生的事，正在揣摩间，思思小姐出现在了值班台前。
　　“护士小姐，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思思向小佳鞠了个躬，小佳连忙扶起她，嘴里说着不用不用这是本份之类的话。她攥着手机，有些欲言又止，轻轻叹了口气，请求道：“你能跟我来一下吗？”
　　到了方东的病房，思思坐在了病床边，轻得像没有重量一样。她一只手握着方东的手，另一只手触到他的脸颊边，举动轻柔而小心翼翼。她默默凝视了许久，久到似乎又要掉出眼泪来，让一旁跟着她来的小佳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大能理解的心酸。在小佳几乎要开口打破沉默之前，思思终于转过了头，把眼角的泪拭去，悲切地叹息一般地说：“护士小姐，你是个善良的人，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语罢她又把那个破旧的手机拿出来，递给小佳：“能不能麻烦你给方东的父母打个电话？我不方便联系他们了……请你帮帮我。”小佳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如何的揪心，跟刚才自己所想的版本有些贴近呢，思考了片刻，还是接过电话点了点头。
　　为了不影响方东，小佳到走廊去拨打思思指示在电话里只是标记着姓名的方东父母的电话：“您好，方东先生今晚于公路上出了车祸，现正在第一人民医院接受救治，请家属尽快赶过来……对，他没有性命危险，已经手术完毕，但尚未清醒……”

　　两位老人家和方东的弟弟到医院时已经是破晓时分，小佳引着他们到了病房，推开门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思思的身影。鱼肚白的天边洒下熹微晨光透过窗子映在了每一个人的脚边。
　　心急的家属围着方东查看，又围着小佳询问，等解释了许多问题后，小佳终于得闲拿出了手机交还了方东的弟弟。看着他们一家人的样子，小佳突然很不是滋味，在心里骂自己多嘴，但是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我不懂你们的家事，但是思思小姐真的很关心方先生，昨晚她第一时间赶来，守了他一夜。”
　　方东的家人闻声变了脸色，弟弟手一抖，把原本拿着的手机摔到了地上。
　　“你说谁？思思？不可能，她六年前已经去世了！”
　　这句话如惊雷一般劈进小佳心里，她惊慌道：“是真的！我昨晚就在医院值夜班，通知的电话也是我打的，方先生手机里每天都有拨号记录，手机里也有我昨天的通话记录，不信我开给你们看！”
　　小佳颤抖着手拾起地上的手机，想要证明一般急切德摁着手机的按键。病房里的人表情各异，盯着实习护士和她手中的手机——但它似乎被刚才的一摔完全毁了，无论小佳多努力，屏幕已经暗得像是再也亮不起来了。
　　在诡异的慌乱过后，良久，只听得病床上的方东梦呓一般轻声唤：“思思……”

　　-------------------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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