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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三十八、月照参商 ...

  •   看徐宸英出去,白圭脱力一般倒在靠枕上,有些事情想得太多太久了,头昏昏沉沉的,他闭了眼睛,神思竟一阵恍惚。一只手轻抚上了他的额头,理了理松散的鬓发,然后滑至面颊、颈项,最终伴着火热气息,一个吻烙在了他颈上,不用看也知道,这是郑裕,他的气息就像是夏日午后的阳光,晴朗、炽烈、耀眼,不容杂质,一扫阴霾。

      留连施为了半晌,也不见白圭拒他,若在平时他一定得寸进尺,可如今竟担心起来,他撑直上半身近了端详,白圭依旧阖着眼倚在枕上,睫毛下重重的影,神色倦倦的,呼吸轻浅。

      他小心地唤了一声师父,白圭没有应,他一阵惊心,急急的连唤了几声,白圭才挣扎着将眼睛睁开。那对视的一瞬,郑裕惊异于没入那双眼睛深处的哀戚,“师父,你哭了……”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白圭如此脆弱的样子,明明,即使是那日中箭命悬一线,他都能紧紧握了自己的手来安慰自己,生死于他都是可以谈笑的——莫非,他做了什么痛苦的决定,要放掉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这个念头想得郑裕几乎窒息,不可以,他决不让这种事情发生。

      “徐宸英又说了什么昏话!”皇帝腾地站了起来,无名火起。这家伙总是害白圭伤心,在他记忆里白圭只落过这两次泪,每次都有徐宸英在,“真应该把他一处下狱。”

      最后这句话倒对白圭的情绪起了作用,他撑扶着床沿艰难地爬了起来,由于牵动背后伤口,疼得声音有些发颤,“陛下说什么?徐相怎么能下狱?”

      “我乱说的,你别当真。”皇帝抢上一步小心翼翼地搂了他在怀里,让他伏在自己胸前喘息,“伤口还没长好,别乱动。”

      皇帝掏出绫帕拭着白圭额上的冷汗,却发觉他整个人竟在自己怀里微微颤抖着,“师父,哪里不舒服?”

      “有些痛。”他一手抚着心口,把脸全埋进了郑裕怀里。

      “让我看看伤口,怕是又裂开了。”郑裕说着,欲扶白圭翻身趴在床上,没想到被他拽住了手臂,不愿他放开怀抱。“伤口没事。”只是心上疼得紧。

      郑裕坐了回来,又轻轻地揽了白圭在怀里,指节摩挲着他的鬓丝,看他闭着双目,眉间锁着黯淡的愁,心中竟生出无限爱怜来。“你心上卸不下的担子难道就不能交给我吗?”

      昨日花开,今朝就要为风吹落,就像他尚未领悟又不能宣之于口的一种情感,如今,也只得莫名地让他们留在梦里、心里了。白圭挣出了郑裕的怀抱,复又靠回身后的枕上,原本疼得发热的一颗心沉沉的冷,漂泊、离索,那颗心也该累了。“裕儿,让我回府养伤吧。”

      “不准。”他想也没想,回答得很干脆,“当年父皇不是一样在这里照料你的伤势。二弟也好,流纨也好,你那么尽心,就连徐宸英、潘济,你都能跟他们交心,为什么你心中容不下一个我呢。我真嫉妒那些人,他们都围在你身边转,也没见过你想逃开,独独我是不一样的。你真狠心。”

      “裕儿。对不起。”白圭抬手够到郑裕的面颊,清削指节抹去他眼角的泪水,他能对他说的,只有这三个字,他想给他的爱已然被人拿来利用了,放任下去迟早会害了他,害了立国根基尚浅的西颢,将来九泉真能有知,遥峰是不会原谅他的。

      “无论如何,在宫里养伤,用医用药都方便,在外面我不放心,你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白圭还想说话,可郑裕挥手拦了他,“至少住到伤口愈合,不然就算你回府了我也会派人把你接回来的。你对我说会保护好自己,我再也不会相信了。如果你那么害怕面对我,那就由我来让你适应,我们朝夕相对,就像父皇当年。”皇帝讲这话时语气温和,然而一股捍人的力量还是传到了白圭心里,数月不见,一切都不一样了,这就是徐宸英口里那个独当一面的英主么。

      “你累了,只管休息,什么都不要乱想。”皇帝唤了西乡传膳,不假手旁人,自己拿了沐盆、手巾给白圭擦脸、洗手,弄得白圭一阵惶恐,怎么说也是九五之尊。

      “不碍事,我把他们都遣出去了,”皇帝挑挑眉梢,嘴角噙笑,“你睡着的时候我不让别人碰你,擦身换衣都是我做呢。”

      如他所料,白圭略显苍白的脸瞬间晕开了烟霞。他是真的爱惨了这个样子的白圭,“我等不及晚膳了,” 他笑着,一手抱了他肩背,一手揽了他后颈,没有遇到多少抵抗就赚开了白圭的城防,一路攻城略地,啮啄,吮吻,直到两人呼吸凌乱,唾丝轻牵,他满意地看着白圭本没有血色的唇为他折腾得水滟滟的,整个人虚软地偎在自己臂弯里。

      “为什么不问我韩氏遗族的案子?”皇帝用指尖点了点白圭妃色的唇,顺路挑起他消瘦的下颌,“你知道我找到谁了么?西岭松声落日秋,千枝万叶风飕飗。”

      白圭身子一震,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进郑裕弯弯眯着的眼,郑裕点了点头,然而白圭的惊讶,他只读懂了五分,那个“谁”正是白圭的亲兄长韩无圻,如此看来,他应该还在太原府小柳巷经营那间书局,不然郑裕不会吟出“风入松”的句子——而这正是那间书局的名字。

      然而那没有被郑裕读懂的五分呢……白圭心内无限惨恻,却淡淡地笑了,霜风云容,憔悴却飘忽。他这种无力把握的样子是郑裕深以为恨的,因为这意味着他好不容易才走进了他的心,却又被他推了出来。

      “陛下打算怎么处置他?充军戍边还是直接问斩?”

      “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么个暴君吗?”

      他摇了摇头,他只是不敢奢望什么。

      “我想过了,要给韩氏余族重发户籍,分给田亩,这样他们就不用再东躲西藏了。不过啊,我也是有私心的,万一这里面有人意图不轨,我可以早早收拾局面。”他缓缓摇着怀里的人,像是拍哄襁褓里的婴儿般,一副和中解郁的好表情,“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都快成心病了,这下越发除了病根才好。”

      他的心病……才不是整个韩氏一族,天下韩姓人之众,能入他心的也不过就是那个人而已。一个熟悉的面容从眼前闪过,白圭心里隐隐痛着,有些什么翻腾灼烫的东西炽得他很难过,一腔窒闷不知如何冲泻而出。

      “我连流纨的亲生爹爹都安顿好了。”

      “废帝韩凛!?”白圭使了使力想从郑裕臂弯里脱出来,可就凭他此时的体力根本挪不动分毫,又兼胸臆间什么翻荡得着实难受,话没说完便用手掩住了口。

      白圭手心里那汪鲜红让郑裕惊得三魂丢掉了两魂,要起身吩咐召御医来,却被白圭扯住了。郑裕已然明白了,从腰带上解了之前那个免死的白玉章子,轻轻松了袖上的手来放进他手心里,“流纨给我时,我接下了,早就作准了。我其实,只想你回来。”合拢了白圭的手指,皇帝两只手捧了他的手在手心里,就像那日初许他这承诺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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