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爱》无名小四

12、屈：1

　　死寂一般的监狱里，清晰回响着狱长温和恭顺的声音，是冰谷垂悬的冰锤一下一下锤着我耳膜，轰鸣，疼痛，无以复加。
　　“回小姐的话，这位犯......方公子于九月初七未时日，狮子街龙门酒楼上醉酒闹事，与州府大爷的独子聂剑军少爷发生口角，以致斗殴流血，聂少重伤昏迷，三天三夜不醒，请了京中御医竭力营救，才吊回半条人命，不幸落了个半身不遂。此乃刑事大罪......”
　　初七，那不是他离开将军府的第二天吗？！愈元一向温和谦逊，连只人人喊打的蟑螂也不忍踩死，也从未打过架，更别说殴人至残，这一定不是真的！
　　甬道的尽头，粗暴的牢房里，光线走失了一般，是冬日暮阳寂静的傍晚。那里，那里的草席上背着侧躺了一人，虽然光线黯淡，哪怕背着，我也认得他，不会错的！是愈元！我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要很用力才能把嘴里的呜咽湮灭。
　　仿佛心有灵犀的，愈元转过身，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激动地跳起冲到我面前。但我们还能回到当初那样吗？一道牢栏无情横亘在我们之间。
　　才许久不见，他比上次消瘦了许多，眼窝凹了下去，脸骨也突了起来，颜色憔悴,面容枯槁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就心痛。
　　“你好吗？”
　　“我很好！你呢？”
　　“我.....我很好！”愈元强颜欢笑着，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酸辛呢！“不说这，你怎么来了？”
　　“方公子，别来无恙！”恶魔突然开口说，声音沉厚，似乎带了些惋惜，“听闻方公子遭逢不幸，迟尉姑娘心急如火，就要前来探望，只是.......”
　　我脸色大变，忙伸手拉住恶魔的手，眼神哀求他不要再说了，不察觉中，恶魔眼色疾向下一掠，浮光掠影。我心思不在，不自觉握紧了他的手，怕他说出那些事，万一愈元知道了些什么......我不敢想象自己会怎样。
　　“只是迟尉姑娘忧思公子安危，茶饭不思，郁郁成疾，卧病在床，不得前来探望。大夫说了，这是心病，解铃人还须系铃人。说不定，见见，这病就好了呢！”
　　“别他的，我没事！”怕他想多，我挤嘴笑道，却不知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求将军成全，让我带玦离开。”愈元忽转向恶魔跪求道。
　　“你起来！我不要你求人！”我不要你向恶魔下跪。
　　“方公子请起。”
　　“你不答应我，我就长跪不起！”
　　“方公子，何苦呢？”恶魔将愈元一面扶起，一面说：“只要迟尉姑娘愿意，她可以随时随意离开将军府！”恶魔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禁心头一跳。
　　“玦，听到了吗？将军答应我们的请求了。等我出去，我们就离开，回韶阳好吗？”
　　看着他满含期待的眼神，我心一痛，每吐一字，心如刀绞，“对不起！”
　　“什么.....怎么？你不高兴吗？”愈元怔怔地看着我，眼里飘着潮湿的哭意，“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痛得说不出话来，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呢！连看他的勇气也没有。
　　“为什么？”他红着眼睛，声声质问，委屈的像是被抛弃的孤儿。
　　为什么！
　　“别这样。”我一开口已是哭腔。
　　“你不告诉他吗？”恶魔贴上的耳朵，轻声道。
　　我浑身一震，抬眼愕然望着他，恶魔苍色的眼睛就像粘在我灵魂上，紧追不舍，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被以前的假想蒙蔽得太久，才会觉得恶魔不会说出这样残忍的话。我一时脸色灰败，紧了紧呼吸，努力使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却骗不过发颤的身体。
　　“开始长大，渐渐懂得喜欢上一个人感觉的时候，在那十几年的时光里，不停地想一次短暂的上街，还是远行之后，不管去到哪里，在那个地方，有一个人在等待我回去，只要一打开那扇门，我就会看得到。有你，我，我们的家。我不会忘记！我也不会忘记那场家变，国难，现在不会是以前，我回不去了！你明白吗？”
　　“不会的.....！”他急辩白。
　　“不要跟我说你不介意，不要跟我还可以跟以前一样，怎么可能不介意？怎么可能还像以前一样？我只会是个草菅般卑贱的军娼，以前不是，以后也会是。你明白吗？我不会跟你走的！”
　　仿佛是漫长的一生，我哭着说，每一个音节每一个字，一把把的尖刀，一刀刀剜在心上，血流成河，遍野哀鸿。那些话已耗尽我所有的元气，身体摇摇欲坠，再不离开，我就撑不下去了！
　　我落荒而逃，右手上传来干帛激战般尖锐的疼痛，我吃痛回头，撞上愈元惶急担心的脸。右手腕处绷带层层缠绕，惨白的绷带上血迹淋漓。
　　“你的手怎么了？”
　　“不......不小心刀割的。”我惊惶失措，怕他察觉端倪，顾不得巨痛抽手逃也似地逃离，这暗无天日的牢狱，泪珠飞溅。
　　我一头扑进马车，蜷缩一角，再也忍不住痛哭流涕起来，像个时光抛弃的遗孤。
　　绢白的手帕拭去的泪水，那人俯身过来，声音里满是怜惜，“怎么哭得像个小孩？”
　　“为什么？为什么逼我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我的心好痛，真得好痛！”
　　“这只是惩罚。”恶魔凑上我耳窝里，喷出的气流就像阴冷的蛇芯子伸长了缠绕在耳道里，“知道他为什么做了牢吗？可不就是因为你吗！因为你，他就要躯体冰冷地死在肮脏的牢里，你觉得怎么样？还有你的姐姐！”
　　我全身颤栗，如坠冰窖，四肢百骸全是冻结般的冰冷。
　　“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给的，没有我的允许，你可不能死！你执意要死，不是不可以！我不会让你孤独一人上路，黄泉路上，有他们陪葬，你不会太寂寞的！只有你活着，你爱的人才能活着。”
　　“可不能气，这万一要是气死了，他们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