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荆棘鸟2012

4、第 4 章

　　小米从学校回超市，收银台里坐了一个歪辫子别了七八枚发卡的女孩，蓝色的眼影，鼻子上一枚银钉饰。小米好奇的凑近，寻思她的鼻子不疼吗？女孩神气高傲地瞥了小米一眼，小米乱草一样浓密又蓬松的头发在医院剃掉了，新头发很短，她戴着帽子，看上去像个男孩。小米的眼睛因为脸瘦下来后突出了潋滟的神彩。长年累月帮家里干活变得粗黑的肤色渐渐恢复了天然的色调，她不是那种白得发青的白腻，是种健康的长着细绒的略白。家务劳动使她少了女孩的温柔却有一种矫健的蓬勃的朝气。就像她种的芦荟。叶片浓绿，坚实肥厚。
　　你出来，那是我坐的位子。
　　二姐从楼上下来，冷漠又鄙夷地说。那个女孩从鼻子里发出冷冷的哼声。兰花指狠劲甩开鼠标，站起来指着二姐，傲慢地斜倪着二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小米惊讶地看着二姐抢步上前一把揪住女孩啪啪就是两耳光。女孩怒火中烧，出手扭打，不顾颜面不顾亲情，彼此揭老底，漫骂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二姐夫下楼来拉开像疯狗咬在一起的两人，对傻站在一边的小米吼:还不快拉开她们！二姐的公公婆婆也都来帮忙拉开，那哪是拉啊，女孩是姐夫的表妹，婆婆偏袒娘家人，也骂二姐。
　　这天二姐气得扇了姐夫几耳光后，拉了小米出来，一直走啊走，走到了小山上。春天来了，漫山遍野绿意融融，山花烂漫。二姐抱膝坐在山崖边，小米心疼二姐，二姐曾经是那么美丽又温柔的女子，是她心目中的仙女。打工回来后匆匆嫁了比她大十岁的姐夫。二姐伤心地哭了很久，小米也哭。二姐没有回她的新家而是挤在小米的小房里。小米把小间收拾得很干净，桌上摆着旧课本，各种各样的名字。二姐轻笑，若有所思的翻开书本，好看翻开的是她有过的纯净渴望知识的童年，是她纯美的少女时光。就像这些书本一样，当初也是干净得惹人怜惜，岁月一点点染黄了封面，翻卷了书页，留下了洗不掉的涂鸦。姐，我去给你买药来擦一擦。不了，会好的。二姐放下书，拉着小米，像陌生人一样端详着小米，这一刻她的眼睛像多年前离家时的眼睛，有女性脉脉的柔情。
　　小米，他们对你好吗？小米问哪个他们。二姐小心抚摩她的头上的伤疤，轻声说:夜家的哥哥们啊，你要是落在他们家该多好！
　　好啊，书是未央找来的，他让我每天去学校上早自习。二姐羡慕地笑笑。小米不敢问她在外面的经历，那个害羞笑容明朗的男人没有当她的二姐夫。小米想她的伤疤在头上，二姐的伤在心里，看不见，只能自己一个人痛。
　　我给你出学费，还是到学校去读书，将来出息了不要看不起二姐。说着声音哽噎泪水涌出来。这是小米梦寐以求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反而伤感，看来别人骂二姐的话是真的。她曾经是不正经的女人，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小米的脑袋里又开始嗡嗡乱响，像是电钻在脑袋里钻啊钻……她突然冲出房间，二姐被她的迅捷吓了一跳，她看见小米朝外跑去，没多想，这个野丫头，没有女孩样。小米去买药，随便到姐夫家后院掀翻了满桌饭菜。她恶狠狠的挥舞着菜刀:谁敢再说我二姐的坏话我现在就剁了她！血性是米父给她唯一的东西，她不相信二姐是这样的人，就算是也不是心甘情愿的。她不能容忍别人眉飞色舞地讲污蔑二姐的粗野的话。你…小米用刀指着歪辫子:你再骂一句臭婊子试试！试试是你的嘴硬还我的刀快！歪辫子气得六窍生烟，但迫于小米傲视天下的气概吓倒，愣是不敢骂出声来。菜刀谁不会拿可是小米从小就拿刀，挥刀剁菜砍柴那是数年如一日，她说砍就不会是说着好玩的。姐夫胆怯地要她放下刀，好说，谁再乱说抽谁嘴巴，我保证。哼！…
　　小米住到了学校，插班到夜未央的班上。
　　热烈欢迎菜刀女侠小米你来我们班的当倒数第一。夜未央哈哈大笑让小米窘得抬不起头来。真是吗？小米？以后我会唯命是从，作业，卷子随便抄，千万不要砍我？夜未央抓住特来套近乎的一哥们:滚到天边去。说得到容易，你滚给我看看……小米不好惹，我是为你好啊，兄弟！
　　小米因为二姐的慷慨相助在学校度过了一年平静快乐的时光。她的成绩比夜未央预期的要好些。她比别人要勤奋，而且因为爱发问爱回答成为老师喜欢的学生。同学们也喜欢小米，小米总是有逗笑他们的喜剧天分。跳高时能把站横杆压断，踢球别人顶多把鞋踢飞，她能把袜子踢飞了，原来她装错胖妞的大袜子。走错教室，别人问她干嘛呢？她说你干嘛呢，我在自己的位置上啊？环视四周后晕菜，恨不能把喝掉的酸牛奶吐出来还人家，我以为是夜未央送我呢……
　　小米在教室里赶作业，心神不宁，手轻轻发抖。小米，帮我把水杯丢下来，快渴死了！夜未央在楼下高喊。小米抓了水杯跑到走廊。风吹乱了她头发，一年的时间她的头发长长了不少，头上有了一抹明艳的色彩，可爱的草莓发卡管不住她顺滑的头发。小米，你下来玩会。小米下来，没有心情玩，夜未央拉她到树下，女生们都坐一起。看男生们踢球。小米眼睛望着奔跑的球场，心里想着她看见的画面，二姐歇斯底里地和一个男人扭打在一起，她是在拼命，激烈的哭喊似刺刀扎在她心上。因为二姐是那样的伤心，而那个曾经笑容明朗的男人对二姐的伤心无动于衷，还无情地骂她是贱货。小米奋力追过去，那个男人跳上了摩托车，消失在灰白的马路上……二姐在嚎啕大哭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家，她有些担心。
　　上课铃响，小米没在教室。夜未央觉得奇怪，感觉身边空出来的不仅仅是一位置而是一段华丽的青春的篇章，十四岁的小米可以近在眼前也可以远在天边，他想她的青春盛开在美好的地方。夜未央请假出去找小米。街道上的人议论纷纷，三三两两地往山的方向走去。有人跳崖了。
　　夜未央找到了小米，不过不再是笑着给他抛水杯的小米。小米靠在他身上，泪水滑进了他的脖子里，冰凉的，无声的，泪水流过的地方衣服湿了。
　　小米。夜未央无语，节哀顺变四个字小米承受不起。他扳起她的脸，她的脸有了二姐的轮廓，而二姐已经粉身碎骨了。如果别人不拉住她，她也要跳下去，跳下去也救不回二姐。花容月貌的二姐死在了开满杜鹃的山崖底下，死得体无完肤。她的死除了娱乐了空虚的旁人外没有任何意义。
　　小米一身白衣，给二姐送行，她的思想处于麻木状态，二姐的孩子没有一个像她，像姐夫，粗黑皮肤瘦长脸型，鼻子大而塌，二姐对他们没有母爱。
　　米父对女儿的死没有难受多久，他带了一帮本家亲戚来讨钱，如果不给他就去告官，说姐夫一家逼死了女儿。两家人天天吵闹弄得鸡犬不宁。二姐一死，姐夫也不管夫妻情分，怀疑妻子把本属于他的财产交给了小米。小米没有接管过大笔金钱。米父找小米，他要把小米藏好，她现在是小财神啊。姐夫也找小米，他挣的钱他要讨回来，打官司也再所不惜。小米手里只有二姐的一封遗信和一张婚纱照。穿上婚纱二姐美得不食人间烟火，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刻。身边男子的脸面目全非，可见恨之入骨。夜未央苦恼，姐夫不会相信二姐把钱取出来全烧掉了，他一定会认定是交给了小米，谁会傻掉烧钱呢？除非她疯了。米父得不到赔偿金也不会善罢甘休。怎么办？小米难受得呜咽。把信给他们，管他们信不信！可是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一定要我拿钱出来，怎么办，三十万啊！二姐真是疯了，干嘛烧掉？夜未央急躁得拿树出气。小米忽然坚定地说:如果姐夫不相信的话，我去打工挣钱还给他。夜未央听了肺快气炸:你也疯了！管你什么事？你才多大，拿什么挣钱？要是你敢想歪路子，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他挥着拳头，脸气得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