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风月》大刘

27、（二十七）南海白世——下

　　回到魔界后，龙钰望着手腕上的十二子珠链出神，黑衣男子的身影立即浮现脑海，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她没想到当穿过青龙结界后，自己居然无法在崆殷宫以外的东海停留，思绪几经辗转，心劳意冗。

　　走出双橛宫，她便唤着陌隐。

　　看见陌隐现身，龙钰转身走入宫内：“陌隐，你的主上是谁？”

　　陌隐紧随其后：“是龙钰…，是公主！”回答间纠正了称呼。

　　“魔界没有公主，只有龙钰。”

　　“是，陌隐记住了。”

　　“我在问你，你的主上是谁？”

　　陌隐不知龙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龙钰！”

　　龙钰挑眉，颇有意味的看着陌隐：“你确定不是天尊？”

　　“陌隐已跟随龙钰，主上必是龙钰！”陌隐小心的回答，生怕说错了什么。

　　“好，我要你做件事。”

　　“主上吩咐，陌隐职责所在。”

　　“除去目前的东海，其他海域你可来去自由？”

　　陌隐认真想了想：“……问题不大。”

　　“你去寻一个叫苏末的人类女子，记住，不能明寻。” 龙钰清楚，苏末就算不亡，也出不了四海。

　　陌隐惊疑，脱口而出：“魔后？”自魔君陌上京煌形魂俱毁后，天尊执掌魔界，魔后的位置虽然一直悬空，但众魔臣都清楚那是天尊在等苏末归来。苍年也因此被牵扯进去，还失去左臂。

　　啪！啪！两声脆响，重重落在陌隐脸上。龙钰收回手，神情变幻，不在平静，眼底的怒意如烈焰般燃烧，直到烧的陌隐俯身跪地。

　　龙钰声音阴冷，寒意刺骨：“你还真是念旧啊。”

　　“陌隐不敢！”

　　“看来，我还是做不了你主上！”龙钰字字冰凉，怒火未灭。

　　“陌隐这就去寻苏末。”陌隐无奈，只想赶快离开火场，真怕在说下去，引火自焚。

　　龙钰冷冷的笑了笑，看了眼陌隐：“这事要办的好，你离魔界守臣的位置就近了。天尊也盼着魔后早日归来呢。”内心清楚，陌隐心中的主上一直都是清商。为了排除戒心与刚刚她难以自控的情绪，她不由得转换了方式，去做这件刺在她心间的事。

　　“陌隐谢过主上提点，必定竭尽所能。”权利欲望燃烧在三界的每一处，当然也包括陌隐自己。

　　龙钰已经彻底从愤怒中平静下来，担心陌隐坏了心中计划：“天尊为了魔后思疾成灾，我总要为他做些什么。所以，你不用这么早的谢我，看你自己运气了。”转言，把初衷归纳到清商身上。

　　“是，陌隐明白。”

　　龙钰随手变幻出镂金质地的方匣，交给陌隐：“这里有魔后影像，方便你做事，收好了。”

　　“是，陌隐退下了。”陌隐在心里松了口气，比平时快一倍的速度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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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海

　　青波迤逦，暮霭浮生。
　　生灵熙攘，热闹非凡。

　　意韵暗笼间处处高耸的南海碧波城墙，艳光夺目。大小不一的霜刀飞剑涌在脚底，成路铺展。无数颗深海夜明珠，如流星般散落，停滞悬浮，普照南海无际浩瀚。南海宫门，重兵把守。

　　白墨不曾停歇，与时间赛跑，用最快的速度远离另她心疼难耐的玄龙都府，离开龙旋易。当她站在阔别已久的南海宫门前，顿时思绪万千，千年以来的幕幕画面，争相踊跃，奔涌而出。

　　她还记得不久前，她就是从这里带着满心欢喜与浓浓爱意，异常隆重的出嫁。父王虽一再嘱托着御龙鼎的事，但还是满脸慈爱及其不舍的送别了自己，还有…….她二哥白世。

　　“白墨，你终是会回来的。”这是白世送别前唯一对她说过的话，没想到一语成谶。

　　她回来了，把爱变成恨后，终是回来了。只是，在她南海二公主的形魂下，怕是早已溃败的不如妖魔。没有护体龙珠，被广寒术所累，除了依靠龙钰那些咒怨重生的生灵幽魂，她还能拿什么支撑这残破的白墨身躯？所以，她恨旋易，恨自己，恨这卑微的残喘，那个高傲跋扈的南海公主死了，那个痴恋不止的白墨……也死了。

　　南海宫精类守卫看见白墨，吃惊之余，恭敬俯身：“二公主？参见二公主！”

　　宫门大开，白墨步履缓慢向主宫大殿走去。

　　石阶延绵踏步而出，在从东海回来路上，耗尽了她稀薄的灵力。这漫远的石阶，打磨着耐力。

　　白墨踏进大殿，记忆与场景相叠。奇石环绕更生与锦缎缠绕一体，羽纱分层微垂，珍宝镶嵌，处处富丽奢华。

　　见白墨入殿，各种精类上前俯首，神情迥异。

　　白墨不做理会，径自开口：“龙王在哪？我要见他。”

　　“是，公主请随我来。”一个鱼精俯身在前带路。

　　当白墨进入偏殿，瞬间怔住，因为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龙王父王，而是——白世。

　　白墨瞥了眼倚靠在白玉石榻上的白世，蓝色玄袍大肆铺开垂落，腰束锦绣白龙图腾，长发珠冠半绾，桃花眼含凌厉，轮廓俊朗，丰神熠熠依如当初：“没听清楚我的话吗，我要见的是龙王。”

　　鱼精小心开口：“公主……见的是龙王啊。”

　　白墨淡定散去，杏眼圆睁：“什么？”

　　白世深深的看向白墨，对鱼精道：“你下去吧。”

　　白墨态度冷漠：“父王呢？”

　　白世话语清淡：“被我杀了。”毫无起伏，好似龙王与自己是全然无关的人。

　　“母后呢？”

　　依旧是淡淡的语调：“死了。”

　　听到父王母后离去的消息后，白墨强制自己镇静，继续追问着同族血脉：“白曳、白葵？”

　　白世慵懒起身，端正坐姿，视线炽烈的紧锁白墨：“都死了。”

　　白墨突然仰头大笑：“哈哈哈哈…….白世…，你好本事啊！居然送我这么大个礼物，你说我要怎么给你回礼呢？”白墨心颤，她心颤回来后迎接她的居然是南海宫变！虽然过往她对待同族至亲相当冷淡，但当白葵阻止她下嫁东海，她记怨犹心时，都不曾想过让她死。一朝惊变，血亲全离她而去。

　　略过白墨言语中的嘲讽鄙夷，白世神情幽深，浓情尽现：“你回来了，就是最好的礼物。”

　　想起过往种种，白墨愤然吼出：“白世！我是你妹妹！同脉血亲的妹妹！”

　　白世淡定不减：“那又怎样？”情愫铺天盖地的倾泻流露。

　　他起身走近白墨温柔说道：“白墨…我看着你长大，一次次贪婪不舍你给我所有的美好，一回回与你无尽的缠绵覆雨……”

　　白墨打断白世的话：“别说了！”往事像毒蛇一样在身体里，在脑海里不同流窜，凶猛的啃噬着她。

　　白世抬手抚摸上白墨的脸：“看来……你都忘了。”却被白墨狠狠甩开：“别碰我！”

　　白世怜惜的凝视白墨：“我说过，你终是会回来的。龙旋易怎么会爱上与自己二哥抵死缠绵的白墨呢？”柔和的语音句句透着死亡般的残忍。

　　白墨遽然怔住，激动的一把扯住白世的衣襟：“什么？你说什么？旋易知道！”

　　白世握住白墨攥紧衣襟的手，静静说道：“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白墨几经崩溃，嘶声力竭，泪流不止：“白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旋易知道，他知道自己如此低贱不洁，所以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碍眼。不，他不知道，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要嫁给他，做的所有付出。为了嫁给他，她去求白世，陷害白葵，动摇父王母后，为了嫁给他，她背弃了所有原则与尊严。

　　白世双臂一紧把白墨紧紧禁锢在怀里：“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墨在白世怀里疯癫大笑。

　　“白墨……你是我的……”

　　南海宫偏殿，两抹身影相依，哭声连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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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什么声音，轰塌的气势滚滚…一波波接连不断……

　　白墨呆呆的蜷缩在白玉床的角落里，纱幔层叠，散落垂地，遮住整个床檐。莫大的南海宫，她觉得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她在想什么？她好像什么都记不起了…….一行泪消无声息的滑落。

　　白墨空洞的眼神死死盯住纱幔，嘴里发出的声音另自己陌生：“叫白世来见我。”

　　听见几日未曾开口的公主说话，守在一旁的鱼精反应慢了半拍：“……是…是。”

　　几乎是分秒间，白世出现在床前，隔着重重纱幔，凝视着沉默不语的白墨。白墨任由他定定的站在咫尺之外，她不开口，他便等她开口。

　　深海光景，不分昼夜的交替着，白世纹丝未动的怔怔等待，她终于在他伸手就可以触及的地方了吧……

　　许久之后……

　　“…你毁了我……白世。”飘渺的声音从纱幔中飘出来。

　　白世凄惨一笑，声音无尽苍凉：“我知道。我也毁了我自己……”

　　“……你都已经毁了我了，为何还要毁了白龙族？你还要恶劣到什么地步，拿整个白龙族陪葬！”白墨一把扯开纱幔，满眼愤恨的看着白世。

　　白世哀怜的神情，像一把讽刺的利刃从白墨的眼开始一点点的往里割裂：“只要你能回来，再多的陪葬都不算什么。”

　　“别把你自己那卑鄙，无耻，残忍，不可原谅的罪孽附加在我身上！”

　　绕过谩骂，白世深深凝视住白墨，嘴角有淡淡难解的笑容：“嫁给龙旋易，你幸福吗？”

　　白墨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幸福！我幸福！”

　　白世收回眷恋的目光，轻轻说着道：“知道我为什么杀他们吗？”

　　白墨蓦地卷曲回角落里：“我不想听！”

　　“因为我要让你回来，我要龙旋易放你回来，我要你以南海公主而不是他太子妃的身份回来！”白世的音量渐渐加大。

　　白墨冷笑，白世还真是高估了她在龙旋易心里的位置，他会不放自己回来？他会有什么留恋？

　　白世随手变幻出蝶叶：“知道这是什么吗？”

　　“玄龙都府的蝶叶？”白墨看着蝶叶，瞬间觉得心刺痛的厉害。

　　白世轻轻一挥手，蝶叶幻化出影像。画面逐渐清晰，狭长的凤眼蓝瞳深邃，眉峰轩宇间面若冠玉，冷峻的嘴角却打破了一切温润的假象。当冰冷熟悉的声音一次次冲进耳里的时候，白墨无限悲戚面孔上，却逐渐平静下来。

　　影像里飘出的声音……像咒语一样将白墨重重捆绑住，一句接一句的，勒的她要窒息。

　　白世眼底波澜散尽，收回画面：“父王给不了他想要的，而我却能。父王也给不了我想要的，而他却能。”随手又变幻出不同颜色的蝶叶。

　　白墨起身一下子扑倒白世身边，伸手死死按住他握着蝶叶的手：“求你……我不想听了……”
　　蝶叶在白世手中滑落，随海波缓缓飘落。

　　白世轻轻拥着白墨，喃喃道：“你会好起来的……等二哥取回你的龙珠…就带你离开，…..去到没有伤害，没有怨恨，更没有纷争罪孽的地方，那里只有你和我，只有祥和美好。”

　　疲惫的耳际卷过层层浪波后，白墨在白世的怀里异常安静，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所有画面都开始变得颓败狼藉，如何纵情描绘也无法在绘出往日璀璨。记忆将温润如玉的假象，定格在崩塌的漫漫东海，连虚无都无法存留。

　　大梦茫茫终须醒，浮海孽缘已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