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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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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毕荣紧紧搂着雪卿,脸埋在他的肩膀上,雪卿渐渐觉得挨着自己的地方,如春雨入泥,无声地,湿了。他认识毕荣这么久,从未见他掉过半滴眼泪,如今也是给自己逼得走投无路,方觉世事艰险,个人恩怨总不能随心所欲,灰心绝望之余,泪不能抑!雪卿没说话,静静地回抱着他,嘴唇落在毕荣的额头,一下下,温柔地亲吻。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如果这时候行鱼水之欢,便是自寻死路,可又急于让毕荣了解自己的坚定,身不由己地,吻上毕荣流泪的眼,挺拔的鼻翼,梦里流连不去的,英俊而倔强的嘴唇……
毕荣却拉住了他的身子,哑声道:“你这是不要命了吗?”
他见雪卿艳光流转的双眸,不禁叹了口气,伸手抹干了眼里的泪,也放轻了语气:“我知你的心意,只是你如今这身子,还是少折腾的好,否则我真得杀了自己也不解恨。”
说着,毕荣又将雪卿揽进怀里,温柔抚摸,顿时觉着如此抱着他就好,这么静静拥着,过了半柱香的光景,他才语重心长地对雪卿说:“你既如此坚决,我还能说什么?顺着你便是。至于婚事,你不要跟着搀和,我自有主意,若是阿玛有话传给你,你装糊涂便是……这个你在行,如今这京城里,八面逢源,玲珑通透的,哪个能比得了你?”毕荣说着,禁不住叹气,他也说不清楚,雪卿此般作为,他是爱是恨,暂时不想,依旧坚决地告诉他:“不过,欺负你的人,我是定不会饶的。”
“你别为我操心!”雪卿听毕荣这么说,难免一惊,他不想毕荣为了自己惹麻烦,“我自己来!能有多大本事?我就不信对付不了他们的!”
“你差点命都没了,还嘴硬呢!”毕荣低头看见雪卿消瘦的脸,心被揪得一疼。
“那还不是……”雪卿想说,还不是因为你让我乱了章法。可他怕毕荣伤心,就没提,转念说,“我的命啊,比嘴还硬呢!哪是他们想要就要得了的?”
毕荣无奈捏了捏雪卿的脸:“要是真硬,就给我胖上两斤瞧瞧,你都快要给风吹走了!”
若是以往,自己这般逗这笑话儿,毕荣必是捧场大笑,如今就算他温和着双目,那里的哀愁和无奈,锐利敏感如雪卿,依旧是读得到,他心底疼着毕荣,又多少有些歉意,若非自己这糟乱的环境,也许毕荣依旧做他肆意潇洒的贝勒爷,恐这一生也不会遭遇如此挫折和委屈。
从那以后,这疙瘩似乎化解了,况且如今雪卿病着,即使相爷召他,也都有推辞的理由,但似乎相爷看透了他的心思诡计,竟是一次也没邀请过,相反,大把大把的珍贵稀有的补品药材,以相爷的名义送到“秋海堂”,这倒让雪卿有些为难了。他摸不清相爷的底,也自不会让相爷摸了自己的底,对相爷殷勤送来的东西,收着,却不用,也不在外人面前提。
胡家翻身的案子,确是给相爷压下来了,据说“三年不中”祝新棠在相爷面前也不那么吃香了。雪卿养病期间,有些交情亲密的官员,依旧会过来私访,传进不少消息。他前后一对缝儿,看来胡家翻案的事,搞不好真是姓祝的弄出来的。按理说,他一文弱书生,又是新人,没什么背景靠山,应该不会搅这浑水才是,除非有人唆使他。雪卿暗自明白了,敢情这是有人也想效仿梁爷当年的做法,想扶植起第二个彭白坊呢!
“可别说人家没靠山,”一日彭白坊的亲信们过来找乐子,对雪卿说,“他当年可是被相爷看中,要收为婿的,但是在陶荆怀里躺上瘾头,连相府千金也是看不上了呢!”
雪卿假意并不留心这种事,确是牢牢记了。陶荆的心思他看得懂,他以前恩客里不乏能耐大,心眼多,见风使舵之辈。可那样的人,对他的好是一时的,并不真把他太放在心里,大难临头各自飞,未必帮他。祝新棠说不定是个迂的,好把握使唤,就象当年那个账房的管家,不就给他玩弄得团团转?既然祝新棠为了他,连如此攀附的亲事也看不上,看来对他也是真心,就是不知道陶荆懂不懂得惜福了。
开春的时候刮大风,漫天黄沙飞舞,雪卿养得差不离,却也不轻易出门,直嫌外头脏得很。他夜里本就睡得浅,外头一有点响声都睡不着,因此院子里的人是格外留意的,怕惹得他不痛快。这晚却是一片嘈杂,他心中不爽,却也懒得起床,等人来报,果然一会儿功夫,三郎跑进来,急匆匆地说,对面“试春堂”走水了。“秋海堂”和“试春堂”隔着胡同,雪卿心里一惊,怕会牵连,连忙起身穿衣。
天气干燥,加上大风借势,火烧到天亮才停,却只剩下一堆断壁残垣。这等大事就算雪卿不去打听,消息蜂涌而来。有说是内贼为了销赃,有说外人故意纵火,又有说陶荆得罪了□□上的扛霸子……一时众说纷纭,没人知道真相如何。好在发现得及时,据说人是没大伤亡,这倒更象是有人教训他,雪卿心里暗自琢磨,不禁叹了口气。
那晚毕荣到来,免不了一番温存,事后依偎在一处,雪卿低声问毕荣:“对面那事,可是你做的?”
毕荣狠狠亲他,“好事你不想着我,这等脏水,倒往我身上泼?”
雪卿假意生气,努着嘴,盯着他的眼看,就算他不承认,如此霸道的事,就算不是毕荣找人纵的火,也定是和他有关。这人向来吃不得亏,自己这身子又拖了这么久才好,恐他早就心中有气,只是早些时候,大抵是怕牵连到自己身上,如今过了半年多,才肯下手,为的也是撇清自己的嫌疑?不过,这人是打死不会承认,雪卿觉得自从受伤以后,毕荣是越来越难捉摸了。
几日之后的一个下午,斜阳夕照,雪卿刚刚沐浴更衣,正打算去前面瞧瞧状况,前头来报说,祝新棠要见他。两人素少往来,几乎没有私下里见过,雪卿全当他忘了当年的事,也未重提。况且,这多年过去,两人都变得面目全非,认不认的又有何干?
如今忽然来访,真是稀奇,难不成是为了他的荆哥儿来讨公道?雪卿有了准备,也并不惧怕,便让人带他进来。书房周围没留人,祝新棠一步迈进来,就见雪卿神清气爽地坐在炕桌那儿,十七八的年纪,嫩得跟水葱一样,这容貌气质,举手投足的风姿绰约,哪是其他人比得上的光景?
“祝大人亲自前来,有何贵干?”
祝新棠知道雪卿非一般之辈,他曾暗里和相爷透过风,不要听他床畔吹风,中了他的陷阱,不料老谋深算如相爷,竟也给他拉拢得顺了毛,还说什么“我倒盼着他在我耳边说句软话儿。”韩雪卿会说软话儿,是胡同里出了名儿的,传说甭管多硬气,多倔强的人,总能给他三言两语软了去。如今一看,果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高手!
祝新棠本就书生出身,有一股清高和刚烈。此刻他盯着眼前看似慵懒不屑,实质上阴险卑鄙的角色,遥想当年历历,竟不知从何说起。他坐在桌前的红木椅上,沉着脸,终究不是拐弯抹角的人,说道:“今日来,是有个故事要说给韩老板听。”
雪卿何等智慧,顿时明白这祝新棠怕是一直记着自己呢!倒也不周旋,短短说了一句:“祝大人直说便是,雪卿洗耳恭听。”
祝新棠于是开始讲,当年一穷困书生如何郁郁不得志,街边卖画,筹银子糊口,三年不中,也不曾放弃科举。直到某天,遇见玉人一个,赠他银子,鼓励他上进,此行激他发奋,终一举夺魁高中。本想回馈恩情,却不料心中如水,如何左右逢迎,攀权附贵,利欲熏心,毫无廉耻之心,忠孝之道,夜夜笙歌,只要出得起银子,与之翻云覆雨之人数不胜数!实难与冰清玉洁的当年大相径庭。
“如今,不仅对当年同伴无怜惜之情,还仗势欺人,加害于人,韩雪卿,你叫人好生失望!”
雪卿的手拧着衣裳,骨节青白,心里更是气得七上八下,他从出道到现在,背后自是风风雨雨,可在他面前,还没人说过如此激烈的话,娇纵之心一起,言辞自然口不留情:“祝大人好口才,黑白颠倒,指鹿为马的事,到你嘴里也似乎理所当然!可你倒说说看,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韩雪卿毫无廉耻,人尽皆夫?凭借道听途说的一面之辞,便亲自来数落我,可是一个朝廷命官应该的行事?实话跟你说,你心里也应该有数,韩雪卿可不是荆哥儿,如今这年华,若想荣华富贵,大不用和人上床睡觉,自有人亲手捧来送我!你怀里抱着陶荆那没人要的,何来颜面勇气,指责我□□下流?”
若说争论风月场里的是非,祝新棠自然不是雪卿的对手,他气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直问道:“纵火之事可是你指使?响云生意日旺,招你嫉妒,便下了这狠手,逼他离开?”
“先不说你的荆哥儿如何厚颜无耻,他不想走,怕是别人怎么折腾,也赶不走这阴魂不散的。单说纵火之事,你往我身上推,便是瞎了眼!什么是真凭实据?你去审审被我赶出门的护院,琉珠是自己上吊,还是给人勒死,套上去的?去年刺伤我的秀才,谁指使他跟踪我,伤害我?我若要置他于死地,还用等到今天?祝大人未免太看得起荆哥儿,瞧不起我雪卿了。”
“你!果然是伶牙俐齿,可惜生错了地方,误用了才华。”
“这就不用大人担心,雪卿我逍遥自在得很,倒比那些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活得真切多了。”
“执迷不悟,冥顽不灵,雪卿,你对不住我当年对你的爱慕之心。”
雪卿这么一听,却是笑了:“哟,祝大人还是留着你的爱慕之心吧!雪卿虽无长处,这爱慕之心还真是不缺!况且从你所言,随便几句挑拨离间的话,便弃雪卿如敝履,你这爱慕之心,还不如那些酒囊饭袋来得实在!雪卿敬而远之才是!”
“你也不用挖苦,我如今心思都在响云身上,自会一生一世对他好,我倒想看看风光如你,爱慕之心江河湖海的,将来下场如何!”
“能不能一生一世对他好,也要过了这一生一世才知道!恐怕雪卿是来不及给你们的恩爱喝彩呢!我的下场?”雪卿笑的有些恶毒,“我将来若是人老珠黄混不下去,也会躲到没人认识的地儿,不会赖在这胡同里不走,丢人现眼!”
祝新棠气得血气涌上脸,赤红一片,本来今日来是为了纵火一事,替响云出口气,不想却给韩雪卿羞辱一番,便知继续下去,无非自取其辱,愤然拂袖而去。刚走到门口,被雪卿叫住,他回头,见雪卿又恢复刚才气定神闲的模样。
“祝大人既然抱了块金砖,当年赠你的银子,连本带利还给雪卿才好!”
虽是口舌上占了上风,并没有消了雪卿心头之气,还来不及找人发火,毕荣派了车轿过来。他如今是轻易不出门,更不会和不熟识的人出去,行踪格外谨慎,但这次车夫是他认识的,又有三郎跟着,在院子里呆的心烦,也想出门走走。车马停在毕荣自己那处院落,三郎扶他下了车,问他要在哪里等。
“跟我进去吧!”雪卿说,他怕毕荣还没赶过来,自己一个人呆着不踏实。
进了正厅,毕荣已经在等他,三郎于是站在院子里,他是雪卿的心腹,一般事都不瞒着他。毕荣见雪卿脸色不好,怕他太累,拉着他进了后面的耳房,让他坐在炕上歇着。
“今儿个怎的脸色这般差?没按时吃药?”
“吃着呢,是给人气到了。”
“哟,如今哪个还敢气你的?”毕荣逗他,斟了热茶给他暖胃。
雪卿想起祝新棠的事,不禁火冒三丈,但强忍了,“不说也罢,你这时辰叫我来做什么?”
“是有要紧的事与你商量,雪卿,你只管听着,莫要发愁上火!”
雪卿心中一凛,手指不禁捉紧了自己的衣裳,他想,他也许能猜到毕荣所指。毕荣将他的紧张看在眼里,慢慢将他的手指头抠开,握在自己手里,然后果断而镇定地说:“西北叛乱,皇上可能要亲征,我要随君出征。”
这事雪卿多少听到些风声,近来有些客人每次偷偷谈到这个,总是讳莫如深。他低下头,瞬间百转千回,该想的,不该想的,琢磨了个遍。这才缓慢地问毕荣:“你,可是要借这个机会,逃避婚事?”
毕荣没想到自己的深思熟虑的心思,给雪卿这么轻易地洞穿,一时之间,不太想承认,只说:“男儿志在四方,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我岂能轻易放弃?”
“你心意已决,还和我商量什么?”
“我若立了战功,助皇上剿平西北叛匪,就会加封,会有实权,不用再靠王府的庇荫,雪卿,我毕荣哪怕没了着显赫的姓氏,也可以保护我们的将来,你等我!”
这一去,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年五年,而京城里掌权的必定是相爷。毕荣出征以后,狂风乱蝶不说,光是相爷那里,也够雪卿烦恼。可这些,毕荣是没想到,还是觉得这一切为了所谓将来,都值得呢?雪卿有苦难言,皱眉不语。
毕荣也非能言善辩之辈,明知雪卿这是不爽快,也不知如何缓解,两人闷闷坐了一会儿,雪卿假称有事,便回去了。本来在祝新棠那里生了一肚子气,加上毕荣突然提出这一遭,雪卿五脏六腑烧着了般,又不知如何发泄,直恨得头炸开样地疼起来。
隔日,红地听说雪卿痛骂祝新棠的事,笑得前仰后合,心想这小子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不得他了呢!裴玉亭却是不禁担心,他本就不是锋芒毕露之人,也担心雪卿若如此嚣张下去,怕是也要得罪人的。于是和红地商量着,要不要和他说一说这种事。
红地却不以为然:“这算点儿什么事?都是陶荆那厮自找的!再说,雪卿那小子,也不轻易发脾气,估计这个祝新棠在他心里恐怕不一般,才一时控制不住性子呢!你没事儿别总想教训他的,他现在是当家的了,你当还是那个小孩子?”
“不是教训……你见我教训过谁?”
“不管是什么,他如今主意大着呢,我们说,他也不会听的。我才不当讨人嫌!”
裴玉亭叹息,也无可奈何。雪卿身处的环境,他是了解,有时候性子都是给周遭逼着惯着养出来的,想要改也难。况且,红地说得有道理,在生意场合上,自己确实没有雪卿的能耐。
红地这才想起来,早就差人过去找雪卿,邀他过来吃饭来着,都这会儿了,怎还没见人来?于是叫了人来问。结果,那人回话道:“爷说他身上不爽利,晚上不过来了。”
红地一听,顿时有点不悦。向来雪卿都是主动过来吃饭,他今天也是看在雪卿和祝新棠生了点气,才主动邀他过来,结果他竟是这么不给面子。甚至连个体面的借口都懒得编,让下头的人怎么看自己?
红地脸上挂不住,不禁黑了面,对裴爷酸酸地说:“你看吧!我怎么说的?翅膀硬了,这吃饭也要看他赏脸不赏脸呢!”
裴玉亭苦笑:“你挑他这些做什么?他也是心里有气!”
“有气?”红地冷冷地“嗤”了句,“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们就得看他脸色了!”
裴玉亭欲言又止,隐隐觉得紧迫,依照红地和雪卿的性子,再过几年,恐怕还不知又是怎样的局面,自己若不在,又没个调解的人,到时候如何是好?他第一次对将来的日子,感到忧心忡忡。
隔天三郎和他说,梁爷估计因为昨晚的事情挑礼了,有空过去安抚一下吧!这种事代代都有发生,雪卿也不是存心驳红地的面子,可烦躁起来,又实在无心应酬,只得搪塞说,晚些时候去请安。
毕荣有段时日没来,估计也是为了随君出征的事忙碌,他决定的事,少有人能说动,况且雪卿也不想他将来怨自己一辈子。彭白坊倒是来得勤了,每每都是直接找红地,又或者接他去他们幽会的小院。雪卿看在眼里,自是明白彭白坊此时来,定是有目的,朝中如今乱着呢,谁随君,谁留守,争得面红耳赤,单是偶尔晚上过来寻欢作乐,交头接耳传了些断续的出来,雪卿也大概了解了十之五六,怕是自己先前担忧的,要一一应验了。
这日风大,吹得满天黄沙,红地早早备了车出门。雪卿让三郎去打听这是去了哪儿,不一会儿功夫,三郎回来说,是去了彭大人外面的院子。雪卿心里一整天都不太平,天傍黑,红地刚回来,他就赶了过去。
红地刚换了衣服,在等下头的人烧热洗澡水,见雪卿来了,也没理他,傍炕桌坐着,边喝着茶,边看书。雪卿知道他还在气自己前几天扫他颜面的事,风月场里赚生活的人,面子比心重要,越是卑贱,越爱争那些虚枉的玩艺儿。
雪卿请了安,坐过去,自己辈分小,自然要先低头:“爷,你别和我置气,我那些天是给外头的事气昏了头,不是故意的。”
红地看也没看他,冷笑道:“可别叫我‘爷’了!您老是这么客气叫着,我还真时不时地闹糊涂,真把自己当‘秋海堂’的爷了呢!这要真能说的算也就罢了,到头来,感情就我自己把自己当回事儿,热脸贴人冷屁股,图个什么呀?”
雪卿听了,倒也没气,他想整个儿北京城,尖酸刻薄起来,也没几个能和爷比,他反倒笑了:“爷,您就损我吧!谁让我得罪您了?不过,您不往心里去就好,我真是给他们闹得烦,不该把气撒在您头上,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吧!”
“这饶不饶,就太严重了!您如今八面逢源,要风得风,朝廷上下的大员们,哪个敢不给您颜面?我和裴爷寄人篱下的,还怕您不饶我们呢!”
“爷,雪卿什么样的人,您又不是不清楚,我若是那过河拆桥的狠心货色,您当初也不能把这个买卖交给我。如今我错了,我给您认错,您要是不解恨就打我几下也成!可别这么杠着,雪卿心里难受!”
红地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茶书也推到一边,侧目瞅着他。雪卿大抵是刚沐浴净过身,脸上的皮肤,一掐能出水那么嫩着。他本就生得好,加上这些年,驻颜保养的药一直吃着,若论姿色风采,这北京城的风月场多少年也没出过这样一个玉人儿!红地既为着自己选出这么个出类拔萃的继承人感到自豪,又多少有点酸涩吃味儿。雪卿越是光华照人,越是众星捧月,他越觉得失落,就算他明白一代人一代人,没谁能红到老的道理,轮到自己身上,总还是咯应。况且,雪卿偏又是个心思玲珑,凡事爱拿主意,敢拿主意的人,如今这两年,对红地来说,确实难以适应。
“有些话,我还真不得不先和你说明白。要说裴爷和我如今靠你的庇护,这是实话,我们也不能巴望你还象小时候那么言听计从。可这长幼有分,规矩不能坏,别把我们弄得跟要饭的一样。你如今怎么对我们,将来你收的孩子就如何对你!日后言行,要三思而来,你将这话记在心里。”
红地说着,见雪卿低头不语,突然就是两颗硕大泪珠滚了下来,知道自己这是说得重了,雪卿在自己跟前,终不比外头,脸皮薄得很,不让说的,于是叹着气,拉了雪卿一把,替他揩了揩脸上的泪,继续说:“都说了,这眼泪别说掉就掉,在我这里,你哭我也不心疼!”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雪卿改就是了!” 雪卿说道,心里却难免苦涩地想,若连爷也这般不懂自己,也难怪世上的人有眼无珠,视自己如婊子了!
“你就是嘴巴甜!这心里还不知怎么埋怨我呢!”红地总算露了笑脸 ,“你的立场我不是不懂,可我这么娇纵的人,能吞得下这口气吗?好了,不说这个,你今晚来,也不是专门给我赔不是的吧?”
“看爷说的,这几天我都盘算着怎么讨好您,在您跟前,这赔不是道歉,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得了吧!你呀,还跟我来这套。”红地下地,拧了条手帕,给雪卿擦了擦脸,又给他倒了杯热茶,“你是想知道彭白坊今日找我,聊了什么吧?看你的小样儿,我还能瞧不透你的心思?”
红地说着,起身关了门,如今他院子里清静,没什么杂人来,到是去雪卿那里,想要说点私房体己儿的话,要防之又防。他走回来,坐在雪卿身边,趴在他耳朵上说:“如今朝里争得凶,相爷是一定会留守,可万岁爷未必就放心把北京城都放他一人手里,总是得再找出个人,和他对称着!彭白坊最近就忙这个呢!你在前头,若有机会,和兵部那几个透透风,最近他们见万岁爷见得比谁都勤!还有六爷,他家和万岁爷是自己人,若能提提这事,万岁爷是听得进去的。”
红地说着,看了看雪卿的表情。雪卿心思深,轻易从外表上看不出,他又说:“这事成了,对谁都好!将来毕荣不在京,相爷若为难你,咱们也有个后盾顶着!”
雪卿想了想,突然问道:“爷,您这么提拔彭大人,不怕二爷吃醋?”
“我就是不提拔彭白坊,他也吃醋,要迁就他,我就不用活了。”
“二爷那是疼您,要是不相干的人,谁在乎呀!”
“他要是懂得怎么疼我,我也不用成天求爷爷告奶奶地讨生活了。”红地说着,“一个两个都是那熊德性,六爷可不也为了自己的前程,把你自己个儿扔着北京城了?放眼四处都是虎狼,他倒是放得下心!”
“他是满人,靠祖宗留的姓氏就够他吃一辈子,难得他有这份争功名的心,我也不能扯他后腿。再说,爷您不是和我说了,靠谁不如靠自己,我要是老这么倚靠着他,日后他若离我而去,这可怎么往下活?他爱去就去吧!我才懒得管他。”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红地的洗澡水烧好了,雪卿也不逗留,便借口要去前头看看,走了。刚出院门,三郎就派了人和他说:“今晚前头没什么人,倒是六爷,在您院子里等呢!”
雪卿转身朝自己的院子去,点了灯,风里晃悠着,忽明忽暗,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心事。彭白坊若能被皇上用来制衡相爷倒也好,怎么说,他和爷的关系在,若将来毕荣在边关出了事,这后头也能找到接应的人。这些事他看得清楚,毕荣家里必定在朝廷里也是留人看管的,只怕到时候王府的势力,他是肯定靠不上,相爷又喜怒无常,彭白坊是最好的,但他唯一担心的,是爷将彭白坊扣得紧紧的,外人也插不进去。若将来爷和自己翻了脸,这彭白坊的关系,也未必用得上。
毕荣坐在炕上,看来不用招呼,庞姨已经准备了他爱吃的点心,喝着小酒,不亦乐乎着呢!见他进来,咧嘴笑了,冲他招手道:“你这是跑哪里疯,才回来?过来,过来,陪我一起吃!”
雪卿也饿了,坐在毕荣身边,两人开始没怎么说话,各吃各的,直到填饱了肚子,才有心思聊天。
“倒没见你吃饭吃得象今天这么痛快的,怎的饿成这模样?”毕荣搂着他,轻轻问道。
“一整天胡思乱想,可不费神,才会饿么!”
毕荣一听,便知雪卿这是有话说,顺着他的话柄问下去:“胡思乱想些什么?”
“你若真随君出征,这后方总得有人看着朝中的局势吧?”
“这事王府的人自有安排。”
“他们恨我恨的跟眼中钉一样,难不成还能帮我?我和你之间,还不得靠自己的关系?再说,满蒙贵族向来自负,斗心眼子,哪斗得过那些八面玲珑的汉官?”
说到这儿,他突然有点后悔,连忙咬着嘴停下,毕荣这不明摆着满贵族的后代,自己倒是连他一起给批了。毕荣却不往心里去,雪卿不怪他私自决定出征,他已经不知道多高兴,今晚事事都顺着他也成。
“那是,我就斗不过你,还用看别人?”毕荣亲昵地流连在雪卿颈项之间,“不过话说回来,王府的人都知道我疼你疼得跟什么一样,不敢趁虚而入欺负你!”
雪卿鼻子里低低哼了一声,听在毕荣耳朵里,犹似勾引。饱暖思□□,如今两人酒足饭饱,室内温暖如春,两人亲着亲着,便滚在一处,渐渐衣衫退得撩乱,身体更缠到一块儿去了……雪卿终究还是没提彭白坊的名字,他觉得这事情上,还是要慎重。
不料第二天,“秋海堂”来了稀客,七八个一群过来捧场的官员里,竟有祝新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