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刘蔻走出教室门的瞬间，脚下突然一轻，耳边好像一声嗡响，眼前的走廊和考生给她一种做梦似的错觉。
只是一瞬间的恍惚，理智又回来了。
她沿着楼梯走下楼，走到三楼的时候杨甜拉住她的胳膊。
“喊你好几声，怎么都不搭理？”杨甜脸上带着大脑缺氧而产生的红色，看上去却格外喜气。
刘蔻只是说：“考完了。”
杨甜也说：“考完了。”
这三年在这时候终于画上了句点。
杨甜语无伦次地说着一堆话。刘蔻一句没听懂，也没在仔细听。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放空着思维，平时塞在角落里的东西全部涌进大脑，乱七八糟漂浮在脑海里。她一点也不急，让这些琐碎的片段都自在地钻来钻去。
好比大轰炸之后的人民无措又解脱地站在空荡的街道上。
“我以为完形填空难得要死，乱紧张一把，考完觉得还好。之前最担心英语，现在终于轻松了。我再也不要学数学了。大学绝壁不碰高数。半条命整没了，考二本也上了，打死不复读……”
教学楼和操场上回荡着广播。听过几十遍的平淡的录音，通知监考员密封好试卷离开考场。人络绎不绝从教学楼的几个出口涌出来，操场上密密麻麻全是喧闹的人群，尖叫，吵闹，笑声，乱糟糟的。
刘蔻还觉着脚步有些轻飘，她和杨甜跟着人群向前走了一段，到树下的一块乒乓台旁站着。
“还回学校吗？”杨甜问。
本市的理科生都被安排在一中考试。刘蔻和杨甜所就读的三中，跟一中隔了九个车站。
“要回去，老班上次说有资料还没发下来。”
“填志愿的资料？”
“应该是。”
“啊，我还以为可以直接回家了。”
刘蔻没有出声。她一点不想回家。考试之前还跟同学开玩笑说，考完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睡觉，睡个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才能弥补这三年欠缺的瞌睡。但此刻，她一点回家的欲望也没有。
杨甜接着问：“老班不是回学校了？还站在这儿等谁？”
考试区域拉上警戒线，警戒线之外的这块乒乓台是班主任拟定的集合地。因为怕同学弄丢准考证，考后考前班主任都要在这里站着收发大家的准考证。
“李坤御中午的时候叫上我一起回去。”
“中午没看见他啊。”
“他领到准考证就往厕所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杨甜不怀好意笑起来：“考前厕所七次郎！”
李坤御是他们班的班长。最有名的事迹是每次重要考试前一小时必奔厕所。有人统计过次数最多的接连着跑了七次。
刘蔻忙说：“别在他面前这么说。”
杨甜忙摆手：“好了啦。”
站了会儿，隔着几大步远，一个一米九的小平头挥着手从人流中插过来。
“表妹！”小平头李坤御笑眯了眼。
“表哥！”小表妹刘蔻蔻笑咧了嘴。
杨甜听着一脸吐槽。
车站等109路回三中的学生特别多。杨甜看见熟人便扎堆去了，留李坤御和刘蔻两个站在站台的垃圾桶旁边。
李坤御不停促狭地笑。刘蔻低着头，帆布鞋蹭着地面。
“表妹。”
刘蔻不搭理他，踮起脚朝前张望公车。
李坤御憋了又憋，实在没憋住，弯下腰，凑到刘蔻耳边：“我今天问五班的哥们儿了。他们班也今天领资料，就在小操场那块地，你要是动作快点还赶得上……”
刘蔻抬起脚踢了他小腿一下。李坤御挨了一记踢，不生气，歪着头看刘蔻一眼。刘蔻眼圈都急红了。他扯扯刘蔻的书包。刘蔻会意，把书包卸下来递给他。
两个人没说话，各自发呆站了好一会儿。一班公车停下来，门一开，人都往车上挤。
李坤御忙退在一旁：“太多人了，咱赶下班车吧。”
刘蔻从李坤御单肩背着的背包里面摸出手机，开了机，看时间，有些着急。便问：“下班车什么时候来？”
李坤御抢过手机，翻出神庙逃亡，一只手玩起来：“唔，不急。”
“哎哎哎，那我手机！”
李坤御手往头上一举，刘蔻蹦了一次，顿时被现下的身高差打击的张嘴就损：“竹竿，此等高科产品非尔等智商可用。”
李坤御一慨不理。刘蔻开始扯他衣服诅咒他玩的游戏：“快快快，摔死！”结果被人家一胳膊拂开。
刘蔻气鼓鼓地干瞪着。
李坤御：“禁止卖萌。”
刘蔻头一伸：“呸，谁卖……”话没说完，神色一变，受惊似的缩回脖子。
李坤御顺着她视线往身后一瞧：“嘿……”
“李坤御！”迎面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穿一身亮瞎人眼的荧光绿男生喊道。
“陈二毛，”李坤御把game over的手机还给刘蔻，和那个男生搭话，“你同学啊？”明知故问。
陈二毛：“你又不是没看到过，我一个班的啊。”
李坤御一脸高深地笑起来。
刘蔻已经在他身后跨开两步，装作正儿八经等公交的样子。
李坤御跟陈二毛东拉西扯，抱怨数学最后一道综合题有多变态。刘蔻心里有事儿，却零零散散听着他们的话。她想着自己就把最后一道题的第一小问做了，后面的两问直接没看。就她那数学成绩，能考一百二就顶天了。眼睛又不自觉瞟过去，李坤御一边肩膀一个书包把视线挡了个结结实实。
刘蔻退后两步，不想一屁股撞在垃圾桶的铁皮面上，发出当的一声响。
公交十分钟之后仍是没来。
“哎，刘蔻，刘二毛说我们一人两块顺路打的去学校。你干不干？”李坤御转过身问。
刘蔻闷声闷气地答道：“嗯。”隔了三秒，突然问道：“你刚才说啥子？”
刘二毛狂笑。
李坤御打圆场：“哎，考傻了这孩子。”
五个人打出租，想着省钱只招了一辆车，出租车司机不情愿地让几个人上了车。
李坤御块头最大，一个人坐前排。在刘二毛开玩笑说“坐前排的付钱”的时候，刘蔻弯腰第一个挤上车挪到最里面的位置。
四个人坐后排铁定挤。但彼此一前一后错开坐会好些。好在刘二毛和其中一个男生的身板都不大，而另一个看起来一米七左右的男生挨着刘蔻坐下。刘蔻紧张地抓紧车门上的塑料把手，屁股往旁边不自然地挪动。
“哎，别往里面挤了，坐得下。”那个男生说。
李坤御坐在前面嚷嚷：“你几个别把我妹挤到起了！”
刘蔻不往旁边挪，又往前面坐。
那个男生又说：“你坐后面靠着，我往前面坐。”
刘蔻不说话，低着头看着地下。
车发动了。
出租车司机跟几个男生说话，问他们是不是高考生啊，考的怎么样啊之类的。几个人因为考完心情也轻松起来，七嘴八舌也说开来。
棠城的夏天热的时候直逼四十摄氏度。高考这几天虽然是阴天，但也没有降温。车里开着空调，刘蔻还是觉得背心一个劲儿冒着汗。
刘蔻穿着去年的短裤，刚到膝盖的长度，但一坐下裤子就短到大腿了。旁边男生也穿着短的运动裤。现下几个人紧挨着坐在后排。
即便刘蔻看着窗外，想着乱七八糟的其他事情，也也不能忽略心底一阵一阵地焦躁和异样。
她有些猥琐地从彼此紧挨着的大腿想到某人紧致的小腿，然后是两腿的毛……
下车的时候李坤御把书包递给她，被她涨红的脸吓了一跳：“要不要热成这样……”
刘蔻默默地掏出纸巾擦满脑门的汗。
“张别，快点把钱拿过来。”刘二毛朝挨着刘蔻坐的那个男生说。
张别不紧不慢把手插、进裤兜，摸出一块钱，紧接着又伸手在书包两侧的袋子里面掏出两张皱巴巴的五毛。
刘二毛瞪他：“遇得到你哦。”
刘蔻看着看着便冒出一种冲动，很快被她强硬地按捺下去。
李坤御和她落在后面。穿过林荫道到小操场的时候她突然问李坤御：“你觉不觉得我很哈（傻）？”
李坤御一脸莫名其妙望着她：“啊？”
“我觉得我像神经病一样，想些有的没的，然后现在又要去感谢哈戳戳（傻兮兮）的事情。”
李坤御对刘蔻快哭出来的神情顿时手足无措，他想了半天，也只回了一句：“随便你。”
刘蔻手背擦了一下眼睛：“管它的，做不做都要后悔。反正都没有以后了。”
可能所有冲动之下的决定都会给人可以破罐破摔的暗示。
刘蔻又是踌躇又是纠结的半小时后，她跑到小操场找到抱着两大本资料的张别。在张别若有所思的眼神下，结结巴巴说出了一个周以前她觉得相当有水准和情调并且一语双关的告白。
而现在，她说完之后就羞愧地用右胳膊挡住脸。
“我衣服没有纽扣。”张别过了半晌说道。
“……”
“你说给我缝纽扣，是什么意思？”
“……”
刘蔻果断转身拔腿就跑。
很久很久以后，张别终于知道缝纽扣和刘蔻之间微妙的涵义的时候。
“我以为把自己缝在你身上算是最能表达喜欢的事情了。”刘蔻像当初那样把脸藏在环起来的胳膊里。
张别嘴巴张开又闭上。
事实证明，理工女的浪漫是多么需要沟通的一件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