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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69.塘边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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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已是北京的金秋,清冷的风带着一种秋日特有的诗意情怀,笼罩着京郊大地。京郊小村庄正逢丰收时节,果园里硕果累累,黄澄澄的柿子垂挂枝头,红彤彤的苹果压弯了树,更有山里红、大枣、板栗、雪花梨待人来采,京城最美好的季节里,来自城里的人们,纷纷加入了采摘的队伍。蓝天里白云下,徐徐清风醉,幽幽果香恬,或是一家老小出行,或是三五好友小聚,嬉闹的人们穿梭在小村庄的自然风光中,感受这大地带来的恩惠。
然而反观果园的另一侧的水塘,蓦然一片萧瑟、宁静,仅有几个中年人百无聊赖的支起钓竿,打着哈欠眯起双眼,做一副沉思状,时光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倒影中流动的云朵,和平静水面上偶尔出现鱼儿吐出泡泡。
就算是金秋时节正是旅游旺季,热闹的农家乐、采摘园人声鼎沸,却显然并没能给这片小水塘增加多少人气,不过余晓舟貌似到是一点儿也不在意,一脸怡然自得,靠坐在树下晒太阳,手里还捏了根烟。
当小公务员泰朗同志大包小包带着从千里之外带回来的土特产赶到余晓舟租的出租房的时候,却只见到铁将军把门,跑到市场也没见人,心里这个闷啊!怎么送点礼还这么费劲?不过更让他大为疑惑的是,水产市场里余晓舟的摊位竟然已经易主,这实在是让他闹不明白。打电话给余晓舟,对方竟然欠费停机,这一下子让这傻大个儿蒙了,无可奈何之下,电话联系迟帅后,直接打车拉着小孩儿从学校一路开往了鱼塘。
等见到山坡上叼起稻草、哼着小曲晒太阳的余晓舟,泰朗彻底无语了。
“你这是决心当村民了?”泰朗语气并不太友善,毕竟看过了小窝棚,瞅过了好哥们儿现在的生活条件,简直已经让他无法忍受余晓舟颓废。
“嗨,这不是挺好的。”余晓舟裂开嘴角灿烂一笑,眼睛瞥了一眼怯生生躲在泰朗身后的小孩儿,随意的抓了抓自己那已经长荒了的头发,“哥们儿现在吃的是绿色无公害,喝的是甘甜井水,住的是原生态,眼瞅的是青山绿水,多美!”
“别瞎扯,先跟我说说你那摊子怎么回事儿?”好好先生不高兴的问道。
泰朗原本俊朗英俊的脸上似乎蒙上一丝愠意,他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才出差个把来月,好兄弟就沦落成这种样子,一路上他曾试图从小孩儿迟帅嘴里探听消息,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迟帅只字不提,脸上神情却是满满的尴尬还带着忿忿不平,好几次才要张嘴却欲言又止,这可是把自己给急坏了。
抿了抿嘴,余晓舟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位好哥哥讲明白,似乎从哪里讲都不对,一句半句又说不清楚,只能苦笑连连摇着头说:“摊子不干了,转手了。”
“什么叫不干了!”泰朗眉头紧皱低吼道,“你是中彩票是不是,说不干就不干,那你吃什么!”
一听这话余晓舟不怒反笑,噗哧一下笑出了声,笑呵呵的回答:“吃鱼呗,青草鲢鳙想吃啥吃啥。”
“别跟我打哈哈,你到底是怎么了?”饶是平日里淡定的小公务员现在也火气十足,“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余晓舟渐渐收敛笑意,抬起眼睛看向泰朗,却转瞬别开眼神长长地一口叹息,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却发现里面早已经空空如也,无奈的咋舌之后陷入沉默。此时的塘边虽然清风依旧,果香阵阵,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浑身舒爽,可空气却仿佛被凝固一般,透着一丝寒意。
迟帅有些后悔自己盲目的跟了过来,是啊,还没到约定好的十一月,自己就擅自跑来,难怪余大哥会情绪这么不对,非但对自己不理不睬,更是对他的好哥们泰朗也这么敷衍,想来是生气呢吧。再偏过身看了看泰朗,心底暗想,完蛋,大事不妙,这脸上已经开始青筋暴突了,这别是要吵架了吧。
“唉……”余晓舟最终还是敌不过泰朗那正义感十足的气场,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欧巴桑事儿妈般的逼迫,只得无奈的低头回答,“其实也没什么,累了,想歇一阵子。”
泰朗眯着眼一脸的狐疑,他不是不相信哥们儿的话,而是如果事情真如他所说,那么迟帅一路上那犹如川剧变脸一样的表情到底是为了什么?转回身泰朗质疑的看着迟帅,还是希望能从小孩儿嘴里得到真实的答案。
此时的迟帅,感受到来自前方那充满压力的目光,小脸瞬间皱了起来,怯生生的耸着肩回望对方却一个字都不敢说,直到他听到那不远处传来犹如天籁一般的声音。
“过来。”余晓舟面无表情的低声喊道。
抬眼一看,余大哥正对着自己招手,说时迟那时快小孩儿拔腿就跑,三步并作两步就蹿到余晓舟的身边。
泰朗一见此状,只能是一声无奈的叹息,悻悻的说:“算了算了我不管你了,给。”说完把礼物包裹往余晓舟怀里一丢,转身就走。
迟帅心想坏了坏了,这是又要兄弟决裂的感觉么,连忙想要上前拦住泰朗离开的脚步,却被余晓舟一把拉了回来。小孩儿急的回过头看着抓住自己手臂的人,脸上都快哭了,才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余晓舟冲着泰朗大声喊道:“下次来记得给我带点烟!”
心想着泰朗一定会生气的拒绝,却看到公务员先生头也不回的挥挥手,示意知道了。啧,这余大哥也是坏心啊,吃定了小保姆好好先生的本性啊!
当夜迟帅经过一下午的软磨硬泡撒娇耍赖,终于如愿的在这塘边小窝棚里住下,就在这巴掌大的地方,能和心爱的余大哥同床共枕,简直让他在心里乐开了花!小孩儿明明兴奋的快要尖叫出来了,还偏偏装成一副淡定样,绷着脸忍着笑意站在木板床边,小声嘀咕着。
“这怎么睡啊……”小孩儿倒也不是诚心找茬,更不是得了便宜卖乖,只是用破砖垒起的墩子上用几条破木板子拼成的,勉强将将够一米宽的床板上睡俩大小伙子,真是有点挤。
余晓舟洗完脸抓了抓有点长的寸头也不理他,只是默默的把电热水壶的水往塑料盆里一倒,试了试温度,撇着嘴哼道:“谁让你非留下的,让你去支书家去睡你也不同意,让你回去你又不干,不许抱怨!快洗脚!”
“我这不是挺久没见你的,好多话想跟你说嘛……”小孩儿心里有点委屈,但是看着热气腾腾的热水,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哥,你这些天在这边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吃得好睡的香。”余晓舟刻意回避迟帅的真正意思左右顾而言他。
“哥!”小孩儿撅起嘴表示不满,泡着脚暖洋洋的,转瞬又笑眯眯的问道,“哥啊,我看你这儿好像也有些游客来钓鱼了呀,怎么样,你办垂钓园的事?”
“啊,嗯……”余晓舟毫不客气抓了个马扎坐了下来,脱了鞋袜卷起裤腿,也把两只脚丫伸进迟帅双脚之间,“好烫,嘿,你这傻孩子,水这么热你也不说让我给你加点凉水。”
余晓舟连忙匆忙的穿了拖鞋转身出去接凉水,可这一边的小孩儿可是涨红了脸,真是没想到,余大哥竟然会直接和自己用一个洗脚盆同时洗脚丫子,真是……小孩儿摸摸脸,嘿嘿……这还真让自己吓了一跳!
没一会就见余晓舟端着洗脸盆就进来了,小孩儿慌忙的揉揉脸颊,笑嘻嘻的问:“哥啊,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办垂钓园的事到底怎么样了?张支书说什么时候能挂牌子了吗?”
余晓舟撇着嘴角坐了下来,像是内心挣扎了好久一样,淡淡的说:“不让弄。”
“为什么不让弄!”迟帅激动得噌的一下从床铺上蹦了起来,双脚猛的站在盆里,溅出一地水花。
噗哧一下余晓舟反倒是笑出了声:“你急什么,还嫌这儿不潮啊?”
“不是,不是,我不是诚心的,哥,为什么不让弄啊?”迟帅焦急的赶紧拉住余大哥的袖子,希望立刻得到答案。
余晓舟望着这个站在洗脚盆里的小孩儿,怎么都觉得这画面异常的好笑,好像小时候看过的一个动画片《鱼童》中的情景,那个故事里面也有个小娃娃,从鱼盆里盛开的莲花中蹦蹦跳跳,煞是可爱。
“没事,你别担心,虽然不让挂牌经营,但不影响收入,你放心吧,哥一定把你的学费生活费挣出来!”余晓舟伸手拍了拍迟帅的肩头,随即又一把将他按坐在下来,自己则是重新坐下把脚放进洗脚盆,心想着这水也凉的太快了,凉水还没加就已经渐渐变冷,忙不迭起身又把剩下的半壶热水一股脑的倒了进去。
“哥……”迟帅忧心忡忡的望着余晓舟,神情显得很沮丧,甚至是有着几分幽怨,低声说道,“我并不担心学费,最差还有助学贷款呢,我上学的事你完全不用操心。我是担心你啊!”
“我?你不是也看到了,我这不是挺好……”余晓舟才想说下去,却被迟帅大声打断。
“哥,难道你就准备这么过吗?”迟帅眉头紧锁,脸上看不清到底是怎样的表情,“你真的甘心就这样混下去吗?”
余晓舟望着眼前这个大男孩,真是说不出的感慨,一个比自己更关心、更担心、更紧张他余晓舟的人,却是这么个和自己既无血缘又无交情的“外人”,在自己危难之时,却是他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身边陪伴着他。
短短几月内尝遍人情冷暖,他余晓舟怎么能不懂,这个“外人”的良苦用心,虽然小孩儿确实尚且年幼,却明是非懂善恶,虽然平日里有点小猥琐,可不妨碍他重情义的本性。小孩儿这样说,肯定是心里真的着急了,怕自己就此堕落,然而他并不了解自己随遇而安的态度,小村生活虽苦,却生活恬淡,看着风景如画的风光,心里真的并不会感到苦闷,反而觉得这是他自从得知父母离世后最为轻松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