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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涂归从小就深知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公平可言,所以她从不强求。
      两岁那年,涂遐就把她送进了幼儿园,即使在小班,她也是最小的,去的第一天,涂归抱着涂遐的大腿哭,涂遐却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拿下去,眼睛里有的不是不舍,而是冷漠与厌烦。
      按理说,两岁的孩子能有什么记忆,但涂归却清晰的记得那日的情景,从此,涂归没有在涂遐面前流过一滴眼泪,涂遐的眼神让涂归永生难忘。
      六岁时,涂归入了小学,入学手续是她自己去办的,那天A小里全部都是人,她一个不满一米二的孩子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渺小,办理入学手续的老师看到她时还以为她和家长走丢了,后来了解了情况后在震惊的表情中帮忙她办理了入学手续,她走的时候身后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小归,要和我们一起回家吗?”
      涂归回头望去,是隔壁的徐伯母,带着他们家的徐格来办入学手续,涂归一直对徐伯母的印象很好,小的时候涂遐没时间给她做饭,就给她钱要她自己去外面吃,后来徐伯母知道了,也不管涂遐的反对,经常让涂归去自己家吃饭,一来二去,涂归就成了徐家的常客,可徐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欢迎她,徐格就是例外,可能是觉得涂归抢了自己的母爱,每次徐格见到涂归时都没有好脸色。
      虽然涂归也不是看不出徐格的脸色,但她实在是贪恋徐伯母的温和,所以每次仍是硬着头皮去,直到涂归五岁那年,徐格和涂归抢一块蛋糕,涂归以微弱的优势胜出后,徐格恼羞成怒:“为什么你总是来我家,你没有妈妈吗?”
      涂归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情况了,但最后却是以徐格手臂骨折和涂归身上多处擦伤和罚跪一个晚上告终,但徐伯母再怎么疼爱涂归,毕竟还是不如自己的儿子,所以对涂归也就慢慢淡了,涂归察觉出来,也就慢慢很少去徐家了,就连徐格的挑衅,涂归也是不怎么搭理了。
      但涂归依然很尊重徐伯母,面对对面徐格的白眼,涂归不动声色,温顺的回了徐伯母:“不了,阿姨,路不长,我自己回去就好。”
      徐伯母看了看涂归,只得轻轻叹了口气,点头:“好吧,要注意安全。”
      涂归笑着朝徐伯母和徐格摆了摆手,转身时她看到了徐伯母对徐格微嗔却宠溺的眼神。
      涂归不知道母亲与孩子相处的模式应该是什么样的,可涂归明白至少不应该是她与涂遐这样,每日在家里几乎没有一句话,甚至涂归只能称呼涂遐“母亲”,而不是“妈妈”,“妈妈”可以叫出很多不同的感觉,也许是亲切的呼唤,也许是带着撒娇的声调,但至少不是一声“母亲”,足够尊敬,却冰冷的没有温度。
      涂归的身边经过了一对母女,女孩子拉着妈妈的手,一边撒娇:“妈妈,我想要吃对门那家蛋糕店的泡芙好不好。”
      “好吧,一会带你去买。”
      女孩蹭了蹭母亲的手:“妈妈最好了。”
      涂归停下脚步,望着那对母女渐渐走远的背影,突然有一种冲动让她转身就往家跑去。
      那是一种很强烈的对于母爱的渴望——
      我也要叫妈妈,我也要和妈妈撒娇。
      然而,当涂归用尽全力打开家里那扇防盗门,望着空无一人的家里时,那种冲动就仿佛被水瞬间熄灭,只留下浓重的鼻塞感,那一瞬间,涂归知道,她哭了。
      很多时候我们在失败后,就不再敢于伸手了。
      12岁那年夏季,涂归考入了A中,也迎来了人生的初潮,那日她有些慌乱,虽然小学开过生物课,她也对于初潮有了一些了解,但是毕竟才十二岁,课间操的时候,她因为害怕偷偷跑到涂遐工作的剧团,那日正好是涂遐的演出,涂归没有票,只得等在剧场外面,门上有一条细细的缝,涂遐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毕竟是工作日,来看戏的人并不多,剧场里面的人只有淅淅沥沥的几个人。
      那是涂归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涂遐唱戏——《白蛇传》最后的一折《祭塔》,在台上的涂遐一身朴素的青衣,端庄、美丽,轻易的抓住了现场所有人的心,涂归一直知道涂遐有一种很矛盾的气质,是一种端庄与妩媚的结合,两者虽然矛盾,但在涂遐身上就会结合成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
      那个年代的女子鲜少有离婚的,涂遐不仅离婚还带着一个孩子,但涂遐一直不乏追求者,而且大多数都为青年才俊,可涂遐从没有领任何一个男人回过家,涂归清楚的知道那不是因为怕影响自己,而是涂遐认为他们不够资格。
      在涂归十一岁那一年,涂遐有一位特别执著的追求者,经常给涂遐打电话,有一次打电话时,涂归就在旁边,也许是那男子纠缠太久,涂遐失去了耐心,呷了一口手中的红酒,红唇轻启:“你配吗?”
      涂归好不容易等到涂遐唱完那出戏,已是半小时以后了,涂归随着涂遐到了卸妆室,涂遐一边用湿巾涂抹脸上的色彩一边听涂归讲述事情的始末,还未等到涂归讲完,涂遐随手从化妆包里拿出了一包卫生巾摔到涂归身上,涂归没有去接,那包卫生巾就这样掉到了地上,涂遐转头看了她一眼便把头转了回去,随口说了一句:“我今天晚上不回去吃饭了,你自己在外面买点吃的吧。”涂归清楚的记得那包卫生巾是倍舒特的,从那以后的几十年里,涂归再没用过一次。
      涂归知道得不到的东西不应该去强求,可是她有时也会走不出心里的漩涡,扪心自问无数遍,为什么我的人生就是这样的?
      涂归本以为会这样过一辈子,然而所谓人生就是这样的,世事无常。
      涂遐的私生活一直都很充实,即使涂遐从心底瞧不起那些趋之若鹜的男人,但她依然不会拒绝两性相处所带来的愉悦感,也因此,涂归十二岁那年,涂遐被诊断出了艾滋病,在那个年代,艾滋病还未常见,更不要说治疗了,涂遐的病很急,入院不到三个月,涂遐就撒手人寰了。
      邻居虽然觉得涂归很可怜,但却依然抵挡不住对于艾滋病的恐惧,每次在小区里面遇到带着孩子的家长的时候,都会躲着涂归走,但涂归向来对这些都是不在意的。
      然而这时,徐格小朋友却显示出了高尚的品质,经常会给她扔过来一些她喜欢的零食,直到有一次徐格在发挥优良传统时被徐伯母发现,徐格就再没有出现过,涂归知道原因,但她从不为此费心,因为医院的检查报告上明确的标注着阴性两个字。
      涂遐的后事是学校帮忙处理的,涂遐几乎没有什么亲人了,校方只好联系了涂归的父亲文岳,涂遐葬礼后三日,一辆黑色的奔驰出现在了涂归家的楼下。
      不知为何,看到那辆奔驰车时,涂归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期待感,涂归没有管身边的行李,飞奔到了楼下,车上走下了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很正式的西装头,一副银框眼睛,儒雅却不失威严,涂归突然有些紧张,慢慢向着男子靠近,轻轻的开口:“爸,爸?”
      眼前的男子一愣,面容有些尴尬:“小姐,我不是,您的父亲派我来接您。”
      涂归的心里五味陈杂,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点了点头,回身上楼去拿行李。
      不知谁说过,一个有着优雅背影的女人的最佳动作是转身离去,回忆就是这样一种女人,在涂归一生的记忆中,她只有三次曾经不顾一切的向其他人跑过去,一次是涂遐,然而涂归面对的只是冰冷的屋子,第二次是文岳,然后她面对的是无限的尴尬,第三次是解疏影,最后她感受到了绝望,涂归不仅一次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没有公平可言,所以千万不要强求,然而涂归却不知道怎样才能让那些回忆离去,她知道那是岁月刻在心上的痕迹,是一种成长,她想没有人会拒绝成长。
      涂归是在早上五点钟到达文岳家的,文岳家在北京郊区的别墅区里,进门时的审查很严格,几乎每隔几米就会有一处监控点,可这仍不能掩盖秀丽的风景,已是深秋的季节,早上的时候有些微微的冷气,远远望去是隐在薄雾中的西山,星星点点的红叶在薄雾中也很是朦胧。
      车停在了一幢三层的别墅前,那是一幢典型的哥特式样式的别墅,纯欧式的建筑,是涂归最讨厌的风格,别墅前面有一片很大的花田,种的满满都是绽放着的菊花,那也是涂归最讨厌的花种。
      有很多事情我们不能避免的就去讨厌,很多年后涂归想起来,当年的她未必就那么讨厌哥特式建筑,也未必就那么讨厌菊花,也许是内心深处对于文家的抵触使得很多思想就那样产生出来,无可避免。
      那日涂归进入文家的时候,文家的一家老小都集中在大厅里,涂归已记不得当日见到文缘的第一面,但她记得那日纪媛的尴尬神情,以及那一句从自己亲生父亲嘴里发出来的那句话:“这是我收养的孤儿,涂归。”
      那一声收养,以及那一声孤儿,深入到涂归的灵魂深处,多年以后,涂归曾想过为什么自己那么不喜欢文家,想来是那一句话在涂归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涂归不见得有多么期待自己的父亲对自己有多好,但她从未想过自己连堂堂正正地叫一声爸爸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涂归很不舒服,但那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本该也是她的家,但无奈只能够寄人篱下。
      涂归就这样在文家住下了,然后便迎来了文家为她举办的宴会,其实说是宴会,其实只是对涂归的介绍会,涂归那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公主裙,篷篷的裙子显得她像个洋娃娃一般,文岳在她前方向别人介绍她养女的身份,涂归不觉地神游起来,远处的文缘在她自诩的F4中侃侃而谈,一身粉色的公主裙,配上当年流行的小丸子头,其实搭配的很滑稽,但是文缘就是将那两种不搭的感觉融合的很好,涂归自嘲的将眼光移向别处心里想到,那就是气质,可涂归刚一转头手却被另一双微凉的手握住了,回头一看,是笑着的文缘:“来和我们一起照相吧。”
      涂归刚想拒绝,却见文缘朝自己的身后使了个眼色,涂归刚想回头,另一只手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回头一看,是一个皱着眉头,很不情愿的男孩子,一双丹凤眼很是美丽,旁边还有两个男孩子,一个笑的很豪放,一个笑的很内敛,在涂归还未想明白这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只听的相机的“咔嚓”一声,定格了五个人年少的唯一一张照片。
      那一天,涂归在文缘和解疏影之间,像个公主一般,但她自己深知无论是在文岳心中还是在解疏影心中,真正的公主只有一个,那就是文缘。
      发黄的照片定格下的不仅仅是涂归在文家的开始,也是她爱情的开始。
      但涂归知道这种爱情,是三个人的爱情,向来很难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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