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随君》云栗子

1、楔子

　　白苍羽已有半百之数却是一头青丝如墨，一双星眸如炬，丝毫不显老态。这自然和他一身深厚的内力有关，江湖之人都知道白苍羽是剑圣，药圣。何以是药圣不是医圣，那是因为白苍羽只识药，不识医。你若告诉他得的什么病，他能给你药到病除，你若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那……他也不知道。

　　当初他也是少年成名，仗剑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庙堂也要给三分情面。就是这么一个在江湖能呼风唤雨的人，在自己而立之年，风华正茂，却选择携妻归隐山林，种种花，养养药，过那神仙眷侣的日子去。

　　江湖之人一旦成名归隐便会成为传说，一旦成了传说那找你的人便也如狂蜂浪蝶赶也赶不走。白苍羽携妻躲在了山谷中，取名为“进不来”，四周青山掩映，谷内青松翠柏，谷中有深潭，谷外有流水，山间有瀑布，各种奇花异草长势甚好。

　　“进不来”谷可不是浪得虚名，江湖上几十年来多少人，来拜师的，来挑战的，来踢馆的，不管你来多少人，一个时辰，叫你从哪儿来的往哪儿出去。这就不得不说白苍羽的另一项绝学，易学八卦，奇门遁甲。他能利用山谷中的树木，流水，青石，布置出迷魂阵，只是他这阵法不伤人命，只叫人归去，因此也自己给起了个名儿，叫“回魂阵”。

　　这晚，白苍羽照例吃了晚饭又去巡视了一圈自己种的花花草草，百草园，从一座孤立的山峰脚下一直衍生到山顶。这是白苍羽特意设计的，不同的草药生存的环境不同，所需的雨露光照不同，既然被他发现这样一个得天独厚的绝佳养药之处，自然好好生利用。足尖轻点，扶摇直上，一双眼睛快速掠过，草田被照顾的很好，这也要多亏了夫人的功劳，白苍羽想着，等下回去还是要摘一些幽岚花送与夫人讨好一番才是。

　　正想着，已到了峰顶，独独这高耸破云的天幕之下，能养出这以日月精华为饲的幽岚花，白雪中摇曳的蓝色幽岚，原是他夫人在雪域高原看过，甚是喜爱，想当初能追到夫人也多亏了他能使得这百年不开的幽岚开了花。白苍羽的夫人，本是天山雪域的圣女，倾国美貌自是不说，功夫更是了得，白苍羽可是没少受夫人那龙牙长鞭的苦。每每也只能耷拉着脑袋，拉着自己的耳朵，对夫人赔笑，“是我错，是我错，夫人莫要动气。”

　　他原是想着摘两朵幽岚便走，可这晚的月光格外盛却引得他抬头观星，这一观可让他蹙起了眉。玄武主兵，白虎主煞，杀破狼成围合之势，这是要天下大乱么？掐指一算，白苍羽歪了歪头，
　　“不对啊，帝星呢？便在这一两天，应有能定乱像的帝星出世。”
　　再又观星，只看到东方紫气氤氲，天龙之气不稳不出，似在挣扎，龙子难成，
　　“却是为何？”白苍羽自言自语，一边飞快的掐算着，“伴星！龙主的伴星呢？”

　　正在白苍羽拼命寻找龙主的伴星的时候，一双玉手突然覆上了他捏成了指诀的手
　　“你一人嘀嘀咕咕在做什么？”

　　白苍羽微微一笑，回过头将纤巧的人儿搂入怀中，什么帝星，什么大乱，都不及他着天底下最最宝贝的夫人啊。
　　“夫人，我是在看啊，帝星出不了世，三十年内，必有大乱啊，届时恐怕要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了。”

　　白夫人窝在自家夫君的怀里，望着星空，她是不懂什么星象，但是看星星这种小女儿的情态，她也是很喜欢的，
　　“那……你不想想办法么？”

　　白苍羽轻笑，贴着自家夫人的侧脸，
　　“我能有什么办法？逆天转运这种事情，做了是要遭天谴的。”

　　一拂手，指尖便多了一朵幽岚花，轻轻的别到夫人的发髻上，“人各有命，此乃定数，若是轻易能变，当初诸葛孔明也不会被魏延撞碎了七星琉璃盏，以致续命不成。如若不然，说不定如今天下又是另一副光景了。”

　　“你啊……明明心中就是在意此事，却又说这种丧气话，定数又有何难？我们不是正有一变数么？”白夫人摸了摸发髻上清香的幽岚，笑靥如花，她是最最了解自家夫君的，说是隐居了，可天下事哪有他不知道的，看不惯了，也绝不会就不管了。

　　“夫人……知我者夫人啊，只是，我若介入此事，恐怕……”白苍羽似有难处，其实他是好管闲事，但也喜爱与夫人相爱相守，闲云野鹤的日子，只是这事要管起来可能不太好抽身，才让他为难。

　　谁知白夫人却咯咯笑起来，“恐怕……？你还怕什么？我们不出去又有谁能来打扰？你这儿不是叫‘进不来’？”

　　闻言，白苍羽哈哈大笑起来，“夫人几句话便解了我的困局。甚好，甚好，那我就用这变数，赌一赌这定数！”

　　自那一夜后过去了五年，乾朝帝都墨府，当今叱咤风云的兵马大元帅，掌管着天下三分之一兵权的墨府掌门人——墨海，现在正焦急的在房外踱步，房内大夫人正在产子，只是却听不见一般女子产子时撕心裂肺的惨叫。

　　突然房内冲出一人，对着墨海便直直的跪下了，
　　“元帅……”
　　“夫人如何？”

　　“元帅。”那人做医者打扮却是他军营里第一等军医，医术高明能文能武，“元帅，夫人……夫人她恐怕，不不，不止如此，连小公子……恐怕要母子俱损啊元帅！”

　　“什么……”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元帅此刻却无力的跌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

　　“元帅，夫人当年与元帅一同出生入死，身子受损不轻，能怀上孩子已是不易，如今产子又不足月。夫人体质虚弱已隐隐有血崩之象，一天了，孩子也才出来一个头，却是肤色灰白，恐命不久矣。”军医连珠炮似的将情况叙述一遍，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家元帅。

　　一旁的老管家墨青递上一杯茶，墨青跟了自家老爷一辈子，从少年轻狂到纵横沙场，建功立业一个人撑起了偌大的家业，他从未见墨海如此颓唐。

　　墨海深吸一口气，一手扶额，一手遣了军医进去，吩咐下了，目光闪烁，“墨青，你说是不是我造的杀业太多……老天爷要夺走我的孩子，偏偏是我最爱的蓉儿。”

　　“老爷是为了江山社稷，老天爷怎么会惩罚老爷呢。”

　　墨海垂头不语，眼角沾染了苦涩，他最爱的这位大夫人因为早年同他一起征战沙场，弄坏了身子，不适宜有孕，他才娶了几名侧室绵延子嗣。当他得知夫人不顾自身危险勉强怀上了自己的孩子，他是又喜又忧，可如今他只剩苦涩，苦不堪言。
　　“啧……还是来晚了。”

　　墨海一惊，抬头只见一个俊逸潇洒，仙风道骨的青年站在自己面前。墨海既是武将，功夫自然不差，却丝毫没能察觉到来人，可见来人内力之高，恐怕连大内高手江湖掌门都要稍逊一筹。
　　“你……”

　　青年作了一揖，
　　“在下白苍羽。”

　　这下墨海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一番，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一跪下，身边的仆从也都随着跪了一片，
　　“求药圣救我夫人孩儿，我愿付出任何代价。”说着就要磕头。

　　白苍羽一挥袖，将刚要拜下的墨海扶了起来，
　　“我来便是料到了此事，只是你夫人阳寿已尽，回天乏力。不过，你的孩子，我倒是可以尽力一试。”

　　说完不等墨海再有动作，便直直进了血房，不多时，只见白苍羽用红锦缎包裹着一个小小的婴孩出来，而里面躺着的夫人还来不及看孩子一眼便撒手人寰。墨海强忍着悲痛，凑过去看了白苍羽怀里的婴孩，顿时红了眼眶，这孩子肤色青白，瘦骨如柴，哪里像是一个健康的孩子，到像是一个胎中不足的死婴。
　　“墨元帅，你这孩子命中有一死劫，本是不容于世。”

　　墨海不敢相信自己最爱的夫人拼死生下的孩子竟是不容于世，归根究底，是自己连累了妻子和孩子。

　　“墨元帅，苍羽斗胆，愿护卫此子至十一岁。十一年之后，若是此子尚在人世，便让其返家，若是苍羽不才，保不了此子，元帅便当他在出生时便随夫人一同去了吧。”

　　墨海一听，孩子还有救，不论如何也得一试，“但凭药圣做主。”
　　“好，如此我便收了此子为徒。墨元帅，给他起个名字吧。”
　　“这是我的蓉儿拼死生下的孩子，就取蓉儿小字——翎，叫墨翎。”

　　白苍羽带着怀里的婴孩，一路上不断以真气护着这孩子的心脉，凭着一身功力轻功不停直赶到了“进不去”谷，谷口处，白夫人领着一五六岁的青衫小童，等着两人。

　　白苍羽一手抱着婴孩，一手拉着自家夫人，苦笑一声，“翎儿，若非为了天下苍生，我也不愿你受这易筋剔骨之苦，只怕更苦的还在日后。”

　　随即转身对着那小童，“斯远，这是你师弟，以后，要好生照看着。”

　　白衫小童看着师傅怀里抱着的小鬼一样的婴孩，没有表露出一丝情绪，师傅说要好生照看，那他便照看着。只是此时他尚不知，自己这一照看，却是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