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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西有两座城门,北曰宣辉,南曰丽景。丽景门始建于隋朝,城垣高厚,月城宏阔,重门叠贯,气势磅礴,既具皇家威仪,又是易守难攻。丽景门右侧建有大社,自隋唐时起,便是百官万民祭祀土神和谷神之所。大社左近,遍布商家摊贩,比之庙会的热闹,也是不遑多让。
田伯光住的客栈,便在丽景门附近。田伯光向令狐冲告了罪,独自一人进去客栈,不多时便出来了,左手提了一个竹篾编就的篮子,装的尽是美酒吃食,右手却是握了一口长剑。田伯光走近,向令狐冲递出长剑,道,“几日前,我机缘巧合下得到此物,此刻也该物归原主了。”令狐冲接过剑,想起自己连日来的胡闹,脸上又是一红,道,“多谢田兄。”他凝神瞧着剑柄处的青丝穗,这剑虽华山派众弟子每人都有一口,自己的剑穗却是小师妹亲手编织的,他对这口剑本极为宝贝,无奈连日来,眼见岳灵珊与林平之亲近,直叫他心灰意冷,连向来看做宝贝的宝剑,也毫不顾忌地拿去与人作了赌资。事后他虽后悔不跌,心中却隐隐道:既然小师妹已不要我,我又何须为这一丛剑穗,巴巴地不肯放手,叫她小瞧?他虽如此想,此刻,望着失而复得的长剑,心中喜悦之情却仍是大过了一切。他不由在心中叹道,“即便是小师妹不要我,那又怎地?我心中记挂她,那便记挂了,这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又与她有什么干系了?”田伯光见他神色忽而温柔,忽而愁苦,最后终于眼开眉展,似是想通了什么,便也高兴了起来,道,“令狐兄,事不宜迟,咱们便出城罢。”令狐冲小心地将剑配在腰间,点头应道,“是了,还请田兄引路。”
两人出了城,走上官道,转而向北。田伯光道,“令狐兄来洛阳城多日,可有浏览过附近什么名胜古迹么?”令狐冲道,“我自到洛阳,便浑浑噩噩,一塌糊涂,说来不怕田兄笑话,至今还未来得及寻访名胜。”田伯光笑道,“原来如此。其实这洛阳城居于汉中,周围有郁山、邙山、青要山、周山、樱山等十多座山脉重重叠叠,境内有洛河、伊河、磁河、涧河等数条河流蜿蜒贯通,即是丝路伊始,又是运河中枢,且是十三朝古都,文人墨客,贩夫走卒,多聚于此,随便挑一处景致,也能讲出若干典故,直叫人大开眼界。白云山原是极好的去处,不过,咱们现下要去的邙山也是分毫不差的。”令狐冲边听他说,边暗暗点头。田伯光道,“那邙山自古就是风水宝地,邙山晚眺更是一奇。令狐兄既然来到洛阳,可知洛阳有什么物事,是天下人只要一提及,便忍不住要竖起大拇指的?”令狐冲对风物志并不熟稔,但说到洛阳名物,倒也能想起一二,此刻心中一动,应声问道,“莫非是牡丹?”田伯光道,“令狐兄说的不错,提到洛阳名物,自然不可不说牡丹。洛阳人家偏爱牡丹雍容,及至北宋,洛阳城中几乎家家都种牡丹。洛阳人只要一说到花,那便说的是牡丹了。这邙山中也是片山栽满牡丹,一到花期,满山偏野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只是现下天寒,未到花期,看不到满山偏野灼灼其华的美景。好在邙山花农神乎其技,自有其古法,叫娇贵已极的牡丹能一年四季开花,便是现下天候尚寒,令狐兄也能一饱眼福。”令狐冲嘿嘿一笑,道,“可惜山明水秀,繁花似锦,田兄身边只我一个不知风月的糊涂小子,真是煞风景之极。”田伯光道,“令狐兄太过谦啦,正是要和令狐兄同赏,才不负青山绿水,大好时光。”
二人说说笑笑,不久便至邙山。令狐冲抬头一看,这座山虽不甚高,但重峦叠嶂,葱葱郁郁,倒也颇有些壮丽巍峨之感。二人并不多话,就着山间小道,拾级而上,不过多时,便登上了半山腰。田伯光道,“邙山最高峰叫翠云峰,不过百丈,和你们华山玉女峰自是不能比肩,但相传道教鼻祖老子曾在这里炼丹,因而这座山也就多了三分灵气。山上有座清观,便是奉祀老子之用。东汉、两晋、北魏之时,有不少皇帝看中了这里依山傍水,人杰地灵,便开凿山壁,依山建陵,从此,邙山也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宝山。”令狐冲佩服道,“田兄真是博闻强记。”田伯光一哂,道,“倒也不是什么博闻强记,前几日方来过,听人说道罢了。令狐兄,你看这邙山之中,树木森列,苍翠如云,登阜远望,则伊洛二川尽收眼底,此情此景只消望上一眼,便觉心中开阔,俗世烦恼也就都能尽去了。唐代诗人张籍诗云‘人居朝市未解愁,请君暂向北邙游’,说的便是这邙山了。只盼你上得邙山,见了这里的景致,心中愁苦可以尽去。便是只消得一分烦闷,想来也是好的。”令狐冲心中感动,数月之前,田伯光这番施为在他看来也许并不如何难得,然而今时今日,众叛亲离之中,却叫他觉得真真难能可贵。令狐冲道,“田兄,你待我当真好得很。”田伯光见他如此,只是拍拍他肩膀,要他宽心,心里却是大大地不以为然,暗道,“这便算得好么?我田伯光若真要对一个人好,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从今往后,我对你只有更好,定然比之今日要好上千倍万倍。到时,你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念着我的好处?是了,这些本就是我自作主张,原不必向你言明,也无须你记在心里。”
再行百步,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山道尽头竟是一处平地,栽满姹紫嫣红的牡丹,花期皆与四时相悖。花田前有一间茅草棚子,搭建得并不如何精致,但在百花簇拥之中,却显得格外风雅。待得在亭中坐定后,田伯光从竹篮里依次取出酒菜,布于桌上,又为二人各斟一小碗酒,向令狐冲道,“令狐兄,你身上有伤,本不该饮酒,但我知你向来好酒,今日总要好好敬你几杯。咱们点到为止即可,至于从前你我二人在衡山斗酒时未分的胜负,等你将来身子大好了,咱们再一决高下,你看如何?”令狐冲笑道,“好,便听田兄的就是。何况牡丹花娇艳欲滴,风姿卓越,若是咱们只顾饮酒,不顾赏花,未免太也不解风情,岂不辜负栽花之人的一番美意?”田伯光道:“正是这个道理。”二人朝对方一拱手,相视一笑,仰首一同饮尽杯中酒浆。一时间,只觉眼前百花争艳,口中琼浆玉液,身边良朋好友,人生之中,如何还能有比之此刻更加心旷神怡,逍遥畅快的时候?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