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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二、可怜馨香手中故 ...

  •   或许是早上帮忙打扫累着了,苏泠午休的时间不小心长了那么一点……虽然筱芸她们走前还特意叫醒了她,可是她还是又迷糊了过去。这一迷糊差点就坏事了。
      上课时间就快到了,苏泠急匆匆地赶去,险些撞上迎面而来的两人。
      “谢司业好。秋师兄好。”苏泠虽慌忙,礼仪却周到。
      谢风清挑眉微笑,眼眸如临水桃花,妖冶而撩清涟如许。“咦,这是哪儿冒出来的小丫头?”
      “弟子苏泠。”苏泠仍敛首回话,却偷偷打量起面前的两人。一青一白,青衣玉立的自然是谢风清了,白衣的却不是萧月白,而是秋楚南。
      均是穿白衣的人,也都是风姿不俗的人,两相比较下来,却不易混淆。一个如风拂流云,看似温和实则淡漠萧然;一个若光游冰雪,超拔人世偏偏柔软清冽。
      秋师兄风采最类神仙,然而也最不像神仙。都说神仙无情无欲,他眼中反而蕴藉了温暖烟火,温煦人心。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人怎么走到一起来了?
      发觉苏泠的眼神在他们身上停留片刻,谢风清似乎想到了什么,勾唇戏谑:“丫头,你挺有意思的啊……”
      此言既出,秋楚南的眼神凝结了一刹,面色如常地用传音入密对谢风清道:“你这花蝴蝶可别动什么歪心思。”
      谢风清哈哈一笑,拍了拍秋楚南肩膀,也以传音入密回答:“怎么可能,这丫头完全不合我口味嘛。再说,我哪敢呐,被阿珈知道会一剑劈了我的。”
      苏泠自然是听不到他们的对话的,但看这二人眼神交流来去,到后来谢风清还直接对秋楚南肩膀下手……她突然想起,在宫里时采绿那丫头偷偷给她们主仆几人灌输的思想——分桃断袖,自古有之。咳咳,这莫非是……断了?!她微微抖了抖眉,十分汗颜。
      谢风清像是忽然记起她来了,说:“还傻站着做什么,你要迟到了。”
      又一道霹雳震醒了苏泠,她立即告辞。
      “别慌,我用瞬移送你过去。”秋楚南对她微笑道。
      谢风清犹自说着风凉话:“我们月白脾气好,迟到了也不打紧。要是在安大魔女的课上迟到,那才不得了。”
      一阵蓝色烟雾蓬地冒出。“此处练功甚好。”尾音处清冷中带着女子特有的妩媚。
      刚才还风神俊朗、好不悠哉的青衣男子立刻抽剑格挡,嘴上还是一贯的调笑:“哎哟,安师妹的功力又大有长进,师兄我深感欣慰。”
      被点名的安幽冷淡地瞥了一眼这家伙,幽幽问道:“师兄可想更欣慰些?”
      “哈哈,师妹客气了,不能累着美人嘛。”谢风清暗暗擦了把汗,讪笑。
      幸好秋楚南早把那小丫头片子领走了,没看到这一幕,否则岂不破坏了他玉树临风的形象?

      只消一个刹那,白衣的少年与月青襦裙的少女来到栖真亭附近。
      “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秋楚南回身,微笑里,言语笃定。
      苏泠也颔首浅笑,清润如雪,淡似琉璃,微弯的眉眼里光彩真挚动人。“秋师兄,多谢。”
      言毕,苏泠怀着一种慷慨赴死的心态走到萧月白附近,低头,声如蚊呐:“萧司业……”
      萧月白衣袍飘逸,神情萧散。他似乎不甚在意,甚至不曾看向来人,只说:“入座吧。”
      苏泠如蒙大赦,道了句“谢萧司业”,快步至空位,复抬头对秋楚南暖暖一笑。
      秋楚南眼底的暖色更浓,多了些与面对他人不同的光彩。
      一片树叶从枝头坠落,划出悠然的弧线。沐淡蓝天色,萧月白拈起那片叶子,笑意飘渺。“心生万相,其实这枚叶子与旁的叶子又有何不同?”
      端坐的弟子们觉得萧司业的话若有所指,奈何参不透个中玄机。
      唯一听懂这劝诫的人却是一笑,有如新阳熠熠,行云杳杳。“别来山中无寒暑,犹记人间叶落时。那一刻那一处,那枚叶飘落我眼前,恰是缘生。”
      话点到即止,萧月白双目一阖,心无旁骛地奏起古琴,不再言语。
      秋楚南知月白是好意,可惜自己泥足深陷,不想解脱,遂作了一揖,而后离去。
      这琴音很是好听,曲调也是闻所未闻。懂音律的听得如痴如醉,即便不懂的也为之所感。
      “诸位可听出些什么?”萧月白的声音优雅从容。
      不知何时,琴音早就停了,众人如梦方醒。不解萧司业有何深意,没人敢贸然回答。
      翎嬛年纪虽小,但颇有灵性,只是面对自己景仰的老师不敢随意开口。她紧张纠结时就会无意识地抓紧手边的东西。
      苏泠很是不巧的坐在她旁边,手臂离之很近,遂惨遭毒手。碍于上课,苏泠只得皱眉咬唇受着,幽怨地看着翎嬛。可惜小翎嬛目不转睛地盯着萧月白,根本不知。
      萧月白睁眼,从弟子面上扫视一周,神色不见丝毫不悦。“既然如此,不如你们奏出自己所能领会表达的音乐。”
      “萧司业,”有一名少年站起来,一脸茫然道,“可是您还未教我们指法技巧。”
      “这世上第一个造出琴、演奏琴的人可曾有人教其指法?唯发自然之声耳。真乐应为自然之心而发,非琴弦之音。”轻拨琴弦,萧月白如是说。
      言迄,他自己也微微一愣,曾经有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如今故人已故,徒留话语微温……
      那种摧人魔音哪怕是隔了十数年的光阴,一想起仍是令人头痛不已。
      那还是他们做学生的时候。因为琴艺也是考试的一项内容,萧月白不得不抽空指导那个于琴艺一道毫无天分的小师妹。可是在听了不知练了多少遍还是磨人耳朵的琴音后,他捏了捏眉心,无奈道:“出去可别说我教过你。”
      小小少女气鼓鼓地扭头,眼底却笑意狡黠。“真乐乃心之所发,何须丝弦污耳?亏你还有‘琴心’之称。”
      “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音。陶公之意,你倒是领会了一二啊……”他眼中微露好笑之色,心里反觉她虽不会琴,但也算得知音了。
      她只笑吟吟地望着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难得的有表扬意味的话。
      温暖的眸子,狡黠的笑靥,到最后都化作梦魇,时时折磨着他,日夜不肯放松,提醒他曾经犯下的罪孽,永不得救赎。
      萧月白有些恍惚地踱步于学生之间。有部分颇有天分或有基础的,弹得勉强能入耳。然而其他的则是杂乱无章,乱弹一气。
      正在附近打理花草的欧阳博士摇头叹息,这一定又是萧月白在教新弟子弹琴了,卒令人耳不忍闻。这天下第一琴师教人的方法果真不是常人能领会的。
      反观被噪声包围的萧月白,那叫一个淡定从容。当年受那人魔音摧残已久,这些噪音与之相比,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了。
      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弹得能和她“媲美”,萧月白停在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身边,觉得额上青筋直跳。
      他还未开口,那个少年先仰起脸,笑容无邪,轻轻说了一句话。
      仅一句,他便如遭雷击。他死死地盯着少年,那张脸年轻稚气,全然陌生,唯眼底透明而狡黠的笑意似曾相识。
      “萧司业,您可否莫拿看恋人的眼光看弟子?弟子可是男的。”少年又挑了下琴弦,一脸古怪地望着萧月白。
      此言一出,四周静了一静,其余人默默看着这两人,片刻后哄笑开来。
      原来是小安啊。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萧月白没有生气,亦未训斥弟子,只是脸色苍白。那句话只有他听见了——
      “那么,像萧司业这样没有心的人,又如何能奏出世间最美的乐章?”
      未脱稚气的声音细而剔透,如一把利刃直插心脏,剖开了他一直不敢正视的真相。害死了她的他,早就是没有心的怪物了。
      只是……这少年的话状似无意,语锋所指隐约皆在于他。是巧合,还是为了十一年前的旧事?

      白天还是晴天,到了近夜竟落起了雨。帘外雨潺潺。除却雨生寒意,天色也暗沉,所以此刻大多数人都蜷在被衾里。
      也有意外,忽有一袭蓝衫在雨中疾走,并未执伞。
      急促的敲门声惊起了尚在榻上的萧月白。他迅速披好外衣,打开了门,看见来人。
      安幽脸色苍白,雨水沿着长长的睫毛滑落,滴在蓝衫上晕染开来。
      萧月白皱眉,许久未见她如此狼狈,心下不免担忧,但说出来的却是平淡的一句:“你有何事?”说话时,他手扶在门边,似乎随时打算关门。
      “别……”安幽用手抵在门上,递上一物。细看,她还微微颤抖。
      一只纸鹤躺在萧月白掌心,馥雅静谧的气息让他眼神一变。白色的火焰倏地从他掌心冒出,纸鹤变形而灭。“何必重提旧事,她……早就不在了。”
      “不,我能感应到她的气息。她回来了……”安幽有些神经质地抓住萧月白的手,纤秀的指节因用力而白得发青。
      一股冷而潮的感觉袭来,萧月白似乎不喜被人触碰,甩开了她的手。“她的生死,你应该最清楚……”
      安幽咬牙道:“你别想撇得一干二净,我们是共犯,就算下地狱也会一起!”绝美的脸庞上闪过绝望而狰狞的表情,如凌厉暗沉的花在冷雨中幽幽绽开。
      “呵呵,”萧月白自厌地哂笑,“我犯下的罪孽自会有报应,我从未想逃避。”他带些悲悯地看着那个不知是因为夜雨寒冷还是内心不安而瑟瑟发抖的女子,缓慢而坚定地关上门。
      看门合上,仿佛再也坚持不住了的安幽软软倒在雨水里,失了平日的冷静,捂住脸失声痛哭。
      安宓,安宓……为什么即使你死了也斩不断我们之间的羁绊?为了更好地活下去,也为了心底难以启齿的秘密,我们必不能共存下去。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以爱之名杀了你!
      闪电撕裂了夜幕的平静面容,露出一角峥嵘。
      不知过了多久,细碎的脚步溅起小小水花。一柄伞停在安幽头顶,为她遮去了风雨。
      “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或许是沾了夜雨的寒气,明明是关怀的话语,反说得如此冰冷。一方素白的帕子轻轻覆在安幽脸上,来人为她细细拭去水痕。
      安幽抬眼,看见了那个曾有一面之缘的弟子——小安。他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容,神色在雨幕中模糊不清。那一刹那投来的眼神却让她心神震动。那一双眼纯澈见底又极尽复杂,饱含了怜惜、心痛、眷恋……以及凛冽的杀意。
      顺着细骨伶仃的腕沿展上去,襟袖飘摇,凄迷翻飞,衬得小安容颜莫辨。惟有那双眼,时而清澈时而朦胧,竟有熟稔之感。“你是……?”安幽恍惚地问。
      小安扑哧一笑,说:“安院丞不记得我了?我是那个不会鹤传书的小安呐……”
      小安边说边伸手去扶安幽起来,不理会安幽本能的抵触。“您全身都湿透了,这样会染上风寒的。”絮叨着,他瞥了一眼萧月白紧闭的房门,撇了撇嘴,又忍不住说,“萧司业也真是狠心,竟没学到谢司业半分的怜香惜玉。”
      安幽不由有些尴尬,面上还是冷淡的神情。她以若无其事的口吻试探道:“他们两人虽在江湖上齐名,但性子相差甚远。何况……他们私底下的交情其实……”
      一脸八卦地凑过来的小安,眼中盛满天真的笑意。
      “这么晚了,你为何出现在这里?”安幽眼波一转,硬生生转移了话题。
      这个时辰,基本上没有人会在外闲逛。
      “弟子睡不着就出来走走,正好遇见安院丞。您也是睡不着,所以散步散到这里了?”小安尾音拖长,眼神总往萧月白那边瞟,笑得很是意味深长。
      冰寒之色随安幽眉梢挑起,周围温度似乎又下降了许多。
      还好小安还是有点眼力界的,干笑两声,忙不迭表明自己的立场。“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安幽沉默地盯了他片刻,方才冷冷说:“那便好。”随身的蓝绫绕身一周,整个人变得光洁如新,全无之前的狼狈。她又恢复了平常的冰山美人形象,冷漠地掉头走开。
      素白的丝帕掉落在地。地面的污水侵染了纯净的色彩,留下了污色,像是谁毕生也无法洗净的污秽。
      目送蓝衫远去,奇异的弧度在小安唇角勾起。天真稚嫩的声音低低响起:“确实再好不过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十二、可怜馨香手中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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