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乾隆朝》凌封寒

24、二十四章

　　二十四章

　　胤礽这一夜又做梦了，不是林宇的记忆，是他自己的。

　　胤礽轻叹一声，抬眼去看眼前一片姹紫嫣红的绚烂，曾经在咸安宫中他纠结在伤心绝望中，午夜梦回时强迫着自己一遍遍的看着过往的痛不欲生，如今，依然麻木的心却在暗笑自己曾经的无知愚蠢。

　　只是今日之事比之当年亦有不同，灿烂阳光中那一丛自孝懿皇后佟佳氏逝去便不再宫中出现的花朵竟还盛开着，胤礽皱起眉头，这时候他该是几岁来着？

　　听到动静，胤礽抬头去看，就见年少时的自己步履匆匆，唇边浮现一分笑意，果然，李佳氏没骗他，他的弘晰弘晀是同他最像的。

　　胤礽看着年少的自己匆匆走在御花园中仿佛寻找什么，心下轻嘲，那时候的自己还是只知念着他的皇阿玛，一心只寻着康熙的身影，竟辜负了那铺张着绚丽的花朵春色。

　　少年面上喜色渐渐散去，眉峰微蹙，待他终于寻到那宫人所言之处，正欲上前之时，听到女子的娇柔笑声，是佟贵妃。

　　少年慢慢上前一步，花木的间隙中刚好能瞧见亭中的情形——康熙一手抱着胤禛，一手同佟贵妃交握，三人面上的笑容好不幸福，却像兜头冷水泼在少年身上，初夏的天气堪比数九寒冬，胤礽看着年少的自己苍白了面色，慢慢的挪动脚步，一步步后退，终于掉头跑开。

　　胤礽看了眼一旁报信的宫侍微垂的面上隐隐的笑意，轻叹一声，微微合上眼，他记起来了，这时候，他是十二岁，好容易在骑射上连胜胤禔两回，兴奋的四处寻着康熙，听说康熙正在御花园，便兴匆匆的跑了去。康熙脸上那不容错认慈爱，父慈母柔子孝的情境，胤礽只觉得心又开始难受，他没想到自己不仅仅还记得那时候康熙面上的表情，他甚至还记得那时候自己心中的愤怒疼痛，明明他曾经许下诺言，明明他说自己是他最喜欢的孩子，明明是他说的！

　　“……不哭，宇儿，醒醒……父亲在……”焦急的声音响起，是林广澈，听到林宇的呻吟，胤礽知道林宇要醒了，心神一动，周遭景象立时化作纷乱剪影。胤礽睁开眼，虚空中自己呼吸急促。

　　林宇也醒了来，正依在林广澈的怀里，轻声道：“父亲……”鼻音浓重。

　　林广澈取了杯盏喂他喝了两口，取了帕子为他抹脸，并没言语。

　　林宇抢过帕子自己擦了脸，轻声道：“父亲，我做噩梦了。”

　　胤礽抬手轻轻点上眼角，触手冰凉，原来自己竟然哭了，只是，这魂魄哪里来的泪水？

　　林广澈摸摸林宇的头，笑道：“梦见什么了？”

　　林宇苦恼的想了会儿，皱着脸道：“忘记了……”

　　林广澈笑了笑，将孩子按回被子里，道：“忘了好，既然是噩梦，忘了就忘了。”

　　熄了灯，林广澈眉头皱了起来，抱着林宇的动作很是轻柔，仿佛怀中的是易碎的琉璃。

　　胤礽也闭上眼，却听见有人在他身边问道：“你是谁？”

　　茫然睁开眼，胤礽惊讶的看着对面的六岁孩童：“林宇？”

　　闭上眼，不过是想了想刚刚的梦境，就到了这诡异之处，林宇有些紧张，看着看着对面同自己身量仿佛的孩童心中却没半分恐慌，多半还是好奇，他上前一步，在胤礽对面学着他的样子盘膝坐下，轻声道：“你认识我？你是谁？”

　　胤礽看着对面的孩子，眨眨眼，笑起来：“我叫胤礽，我在你身子里待了好些年，自然认识你。”好些年没人说话，如今得了说话的伴儿，倒是有趣，既然这孩子不怕他，他也不愿哄他。

　　在他身子里带了好些年？天呀，这是个妖怪？林宇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胤礽，见他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怎么看斗不过是个同自己一般的孩子，应该不是妖怪，便道：“不可能，你和我年纪仿佛，怎么在我，在我……哎，胤礽你怎么在我身子里？”

　　“不知道。”胤礽瞧着林宇面色变来变去，面上笑意更浓，果然小孩子最是可爱。

　　“你也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做的梦是怎么回事？”林宇眼尖的发现胤礽面上未干的泪痕，急急问道。

　　“……那是我的过往。”胤礽发现了自己的失误，偏头用袖子抹去面上泪痕。

　　“你的过往？”林宇眨眨眼，发现面前这个人同梦中人确实很像，可是，可是他明明不过是同自己一般大！

　　胤礽虽然喜欢有人陪着说话，今日却是没了心情，对上林宇好奇的瞳子，笑道：“今儿，天晚了，你该睡了，明儿晚上早点儿来，我给你讲故事。”

　　“好。”林宇乖乖点头，心下念起，便沉入黑沉梦中。

　　胤礽盯着面前瞬间空无一物的虚空好一会儿，仰倒，舒展开身子，闭上眼。

　　康熙这日散朝之后宣召了些宗室子弟进宫觐见，只是这被宣召的人身份着实敏感，让满朝不禁为之侧目，紫禁城中凭添三分紧张压抑。

　　被康熙留在乾清宫东暖阁的庄亲王胤禄，履亲王胤裪，和亲王弘昼，怡亲王弘晓沉默喝茶，偶尔眼神交错俱见对方眼底暗沉。

　　乾清宫西暖阁中，康熙打量着面前的几位青年，沉沉一叹，除去弘方，明明该是正好的年纪，怎么一个个的都是暮色沉沉的模样。问过众人手上差事，康熙随口考校几句，见众人回答明显藏拙，颇为灰心，挥手让人退下，便是胤裪等人觐见之时仍没有缓过来。

　　看着前头跪着的垂暮老者，康熙忍不住再次叹气，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宫中众人变化说出口，只是问了些众人差事，听到这四人回复竟是同之前诸人一般仿佛敷衍谨慎，康熙眼中慢慢失望，他的儿孙们，皇家儿孙，竟然都不愿为大清出一份力！宗室子弟不堪用，这皇位上的尊者还有何人可以放心支使？

　　康熙这一日没有出乾清宫。

　　“山移河转，人心易变。”康熙轻声道出一日静思之结，垂眼看着面前棋盘，良久之后冷冷一笑，无论如何，他现在是皇帝，他还是他们的皇阿玛，他的儿子们就是怨恨于他，也无法否认这一点！前一回他能设一场獒杀之局，这一回他仍能做到。

　　康熙将手上一子拍落，起身命侍从摆驾隆宗门军机处。

　　傅恒并其他几位军机处大臣垂首而立，听着康熙道说宗室子弟懒散太过，当行整顿。

　　汉臣低头噤声，满臣则不得不上前回道自己的想法。

　　康熙心中自有主意，见众人言说许多，唯有傅恒说言算是有些用处，不耐再看众人，直接命他们列了条陈明日呈上。

　　傅恒皱起眉头，对众人或讽或妒的表情并没挂在心上，一心只想快些回到家中，今日，该是胤俄回府的日子，他要看看他的儿子。

　　胤俄察觉到今日傅恒瞧他的眼神的怪异，略一思索就明白傅恒已然有些疑心，虽然他不甚在意，只是他却舍不得他这一世的母亲，这一世的兄长福灵安，他也有些舍不得傅恒。

　　心下对胤禔到了句对不住，胤俄在傅恒出言试探之时，问一答十，将所有事情合情合理的推到了胤禔身上。纵然傅恒心中会有纠结，但是，傅恒还是在意富察家的，这就注定了他便是怀疑胤禔心智莫名，也只得假作不知。

　　傅恒果然被胤俄的话引去了心神，想着如今的皇帝的行事，同他往日闻听的传说中圣祖行事相较，几乎是一夜未眠，所做决定果然不负胤俄所望。

　　皇后病了，皇帝很担心。

　　胤禔同胤祉对弈之时闻听此消息，慢吞吞的起身，往承乾宫行去。

　　行在无人甬道中，胤祉牵着胤禔的手，低声道：“那位可是自个儿作践自个儿，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胤禔稍稍偏头，面上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口上却道：“那位聪明着呢，她才没想作死，不过是没想到有人顺水推舟而已。”

　　胤祉眨眨眼，面上适时换上哀戚之色，道：“小四，还是钟粹宫？”

　　胤禔握了握胤祉的手，但笑不语。

　　胤祉也不再说话，反正等到看谁倒霉就知道是谁下的手了。

　　御医言说佟佳氏这一病大抵是最近忧思过重，勾起旧时身上暗伤。康熙听着御医的回禀，心下暗恨，这宫中什么时候能消停些，对佟佳氏更起一分怜惜，又想起佟佳氏缘何至此，轻轻一叹，他这些日子只顾着整算朝堂还有那一群不让人放心的儿孙，竟是忘了他的表妹最是心思纤敏的，皇太后，又领着纯贵妃专心为和敬备嫁，偌大后宫诸事都由佟佳氏一人搭理，恰逢年关，想来是累着她了，算算宫中妃嫔，便口谕令纯贵妃领舒妃愉妃打理宫务，日日同佟佳氏回报。

　　从愉妃处匆匆赶来的胤祯皱了皱眉头，心下盘算着如何护了愉妃，颓然发现自己同往日不同，此时自己不过是个孩童，尚且没有自己的人，此时，怕是只能托付于胤祉了。

　　胤祉瞧见胤祯笑得一脸谄媚的模样，唇角瞅了瞅，嫌弃的撇开眼，去看弘历。

　　弘历对几位叔伯略带探询的眼神只颔首回应，随众人离开时瞧着那装扮纤弱的令嫔看了一眼，唇边掠过一丝笑意。

　　十一点左右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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