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妻的奋斗史》流单

80、又是阴阳两相隔

　　“怎么样了？”郎中进进出出，我瞅了个空儿抓住一位郎中问道。

　　那郎中在我意料之中却也是预料之外地摇摇头，挣开我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补上一句：“准备后事吧，别等到时候太忙乱。”

　　那郎中本是好意，可在我听来却很是不对劲。可是我又不好对着他发作，只得自己默默憋住这一口气。王允清颓然坐在外屋的角落里，双手抱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走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肩膀半伏下腰身，在他耳边低语：“没事的，公公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王允清摇摇头，说出口的话语气透着惊恐：“你不知道，我请了来多少位郎中，见了父亲都是摇头，连句话都不愿意说。现在这样，凶多吉少已成定局，就算是医圣下凡只怕也难扭转乾坤了。”

　　“你不要这样。”我把他的头抱进自己怀里，柔声低语，“你现在是王家的主心骨儿，你若是如此六神无主，我们可又该如何是好？”

　　王允清抬起头看着我，我向他微笑：“你是王家的长子，现在你最不能迷茫。不管你再怎么痛苦，却也只能藏在心里，不要说出来。不过，你在我面前，怎样都没有关系。”

　　他就这样直视着我，眼神中的动摇清晰可见。我也这样回望着他，虽然不知道他会在我的眼中读出来些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不会就这么容易倒下。他是我的夫君，我在王家唯一的倚靠。

　　“我知道了。”王允清轻轻推开我站起来，进去了里间。我在他刚刚坐着的地方坐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心里却还是禁不住开始盘算着公公的后事该如何料理。头些日子买来冲喜的寿材现在却正好派上了用场，只是要邀请宾客的话却显得很是戏剧——前一阵子还是来祝寿的，这才多久，就变成了治丧，倒果然应了世事无常这句话。

　　“娇芸，打发人去把二弟三弟都叫来罢。”我正感慨着，王允清出来叫我，“父亲有些事情要交代。”

　　我抬起头，看见他背对着屋内的烛火挡得我面前一片漆黑。因为逆着光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能听出来他语气中的哀伤。略略点了下头，他弯身扶我起来，握住了我的手。我回握了他的手一下，便松开出了屋门。因为来的匆忙，我没有带着丫鬟过来，现在却有些舍手的感觉。无奈只得随便叫了婆婆院子里的三个小厮，叫他们脚下快一点，去将二少爷和三少爷还有琮菲小姐叫来，万分要紧，要赶快。

　　两个小厮也是知道事情厉害的，匆匆应了撒腿便跑。我低头看了眼漾在脚下的月色，摇摇头便又回得屋去。屋子里已经是哭声一片，莲初跪在内室门口哭得凄惨。我赶忙进去，就见王允清跪在公公病榻前面，亦是泣不成声。公公看见我进来，便向我招招手。我走过去跪下，公公将王允清的手向我递过来，道：“你是我这三个儿媳妇中最不讨桓瑜喜欢的，却是最叫我放心的。以后，你要和清儿一起，照顾这个家了。”

　　“公公千万不要这么说。”本来我尚无什么感觉，可是听了公公的话，悲戚之情却油然而生，“吉人自有天相，公公定会有吉星高照的。”

　　“这种吉利话最最没有意思。”公公很少见地笑了，却引得我们越发泪眼滂沱，“人自有天命，我命如此，便也足够了。”

　　我和王允清都想要再说些什么，却都哽咽得说不出话。二弟三弟也在这个时候及时赶过来，我们两个便起开身子将公公榻前的地方让开，好让他们和公公再说上几句话。因为离得太远，我们听不见公公气若游丝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们两个哭着站起来的时候，公公已然没有了鼻息。

　　周遭围着的郎中上前验看过，收拾了东西出了屋子。我靠在王允清怀里嚎啕大哭，不只是为了公公，也为我无辜早夭的峦儿。说起来，他们二人都是因掺了砒霜的米糕而死，可是我却对下毒的人无能为力，最后只能叫事情不了了之。琮菲这时候也匆匆赶来，却没有赶上见公公最后一面，见现在的光景，只是扑倒在公公身上哭得死去活来，拉都拉不开。我们也理解，便由着她去了。

　　第二日一早治丧的消息便打发小厮们送了出去，公公的尸身也收拾停当，放在寿材里在厅中供着，王允清他们兄弟三个轮流守灵。我们三个儿媳妇有一个还在月子，就只能在屋子里守孝，其他都是我和卢飞媛忙里忙外。

　　“要我说，就是二嫂那个闺女命里带着不吉利，一出生先是差点克死自己娘亲，这又克死了自己祖父，要我说，就该请个大师来念念经，祛祛她的邪气。”这厢该着我和卢飞媛守灵，见四下无人，卢飞媛开始和我嚼起来舌头根子，“大嫂您说是不是？二嫂那生产完竟虚的什么似的，定是那孩子冲的。”

　　我剜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本是寻思着她自己知趣便安静了，不料她却不明就里地一直絮絮叨叨，翻来覆去都是在说朱茗绘的女儿怎样怎样。我听到最后不耐烦，直接站起身走到公公灵位前添上一炷香，祭拜后才背对着她冷冷开口：“你还没有做过母亲，自然不会知道，如果一位母亲听见别人这样诋毁自己的孩子，会如何抓狂。人各有天命所归，自己的命途都是自己的，干嘛把自己遇上的不幸的原因都归咎到别人身上？”

　　卢飞媛耷拉着脸闭口不作回答。我坐回原处，闭着眼凝思。将现在这些事情暂时都放下来，这灵堂安安静静，却是最好的修心场所。自打峦儿夭亡之后，我便天天如此，虽然现在情况有些例外，却也不能荒废。

　　正坐着，就觉得自己面前站了人。我张开眼睛，却见是已经几天不见的婆婆。

　　不过是几天的工夫，婆婆整个人消瘦了几圈下去，面色惨白眼眶发黑，陪着她过来的琮菲也好不到那里去，两个人生生就走了人样儿，再加上一身的缟素，更显得两人像是阴间的引途人。

　　“琮菲妹妹，不叫婆婆在房里好好歇着，干嘛往这里带？”卢飞媛开口，打破了灵堂的安静。灵案上面点着的长明灯的灯光跳了一下，可是屋子里并没有风吹过。

　　我起身，替婆婆取了三炷香点燃放到婆婆手里，静默地回到自己本来的位置站好。

　　“你们都出去。”婆婆开口，声音沙哑而缺少生气，“老身要独自上了这香给他。”

　　卢飞媛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我扯着衣袖出了灵堂。琮菲随后也跟了出来，却不像从前巴在我身边，躲得我们有一段距离，却不远，能听见我和卢飞媛的对话。外面是下人守着的地方，因为时辰过了，没有来祭奠的人，所以大多三三两两靠着打盹。我们三人相对，却是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