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妻的奋斗史》流单

78、身心俱疲不得闲

　　又守了一会子，见她还不醒转，我想着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去忙活，顺便也要去后院向老祖宗哪里说一声——虽然不知道老祖宗现在是迷糊还是明白，再不济告诉梅子一声儿也是好的。出了里间的门，婆婆和二弟还围着孩子开心，没有半点进屋去看看朱茗绘的意思。我微微替朱茗绘感到些心寒却还是和婆婆打了个招呼自己又回了后院去找老祖宗。桃树葱影，现在我才有了些微的心思去欣赏。一进门，就看见梅子端着药碗喂老祖宗喝药，一见我，老祖宗就推开药碗，向着我招手：“你不刚走没一会子，怎么又过来了？”

　　正好，正是清楚的时候，不过看来中间糊涂过。

　　“老祖宗，还记得我为什么走掉么？”我干脆接过药碗替梅子给老祖宗喂药，叫梅子自去忙活旁的事情，自己则在老祖宗身边坐下，“想想？”

　　“老二媳妇要生了，出了什么岔子到底？”老祖宗又喝了一勺子药汁，指着旁边的蜜饯要过口，我不依，接着喂。

　　“老二媳妇难产，郎中说是产前进补过盛体质偏躁。”我晃了晃手里的碗，看里面大概还有两勺子药的样子，便又舀了一勺递到老祖宗唇边，“喝完了就给您蜜饯过口。”

　　老祖宗孩子似的白了我一眼，却很是听话地喝光了剩下的药。我将盛蜜饯的碟子递给老祖宗，老祖宗随手拈了一枚蜜枣放在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现在可生下来了？”

　　“是了，老祖宗添了个重孙女。”我把空掉的药碗和蜜饯碟子一并放到一边，在腿上拍拍手，“朱茗绘血崩了，才急哄哄将我叫了去，还一度大小只能保一个，真真吓死人。最后倒还是皆大欢喜，当真谢天谢地。”

　　“人都没事就好。”老祖宗似是松了一口气，“孩子可还好？”

　　我点头：“救回来了。生下来的时候浑身青紫的，本来以为没救了，郎中施了几针，又拍了几下，竟哭了出来。”

　　“这孩子命大。”老祖宗微笑，“只可惜我只存了两只长命锁的片子。罢了，叫梅子去银匠那里再特特凿一个回来好了。”

　　“这事不急，等孩子百岁儿的时候做好了就成。”我一面说一面张望着门口，看梅子在哪里，“我不过是来跟老祖宗知会一声儿，老祖宗这里若是再没有旁的事情，我便回去了。”

　　“你也忙，回去罢。”老祖宗拍拍我的手，又顺便问了一句，“琮菲这丫头是怎么回事，许久不曾过来了。”

　　“是了，这丫头最近老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了。”梅子进来冲我点头，“赶明儿我杀过去替您骂她。”

　　“好好好。”老祖宗笑得很是开心，“峦儿过不来，你也不放阿德过来，我就只剩下琮菲陪着说说话儿了。”

　　“老祖宗，您把奴婢放在哪里啊？”梅子似乎有些吃味，嘟着嘴把手里的的东西放下。

　　“你不是也有旁的事情要做？”老祖宗摇摇头，“罢了罢了，老了，说不过你们。你快去忙你的事情去吧，老二媳妇新生了孩子，你得去张罗着安排东西罢？还得去看奶娘准备好没有，都是走心思的事情。”

　　我便起身告退，向梅子点点头，梅子则回我一个会意的笑容。出了老祖宗的屋门，我抬头放松一下自己因为紧张而僵硬的颈间，顺势深深吸气，让夏日午后的空气涌入胸腔。我这才忽然发觉，自己没有吃午饭，现在一放松下来，饥饿感随之席卷而来。我自嘲地摇摇头，笑着往自己的屋子去。

　　“娘亲！”我一进院门，就看见阿德扯着秦妈的裙角在院子里乱跑，看见我便松开手，跌跌撞撞向我跑过来。

　　我蹲下向前伸出手，等着阿德一头撞进我怀里。我扶住他将他抱起来，向秦妈走过去。

　　“请大少奶奶安。”秦妈双手交握，低垂着脑袋向我请安。我点点头，示意她和我一起进屋子躲着大太阳。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带阿德去睡？”我站在廊檐下，看着已经空了的东厢房，问话问得漫不经心。张绣和死了之后，灿星就被婆婆叫了回去，辉夜和耀月干脆回来伺候我。我也用不着这么多人手，本来她们俩一直是闲着的，现在正好，朱茗绘那儿正需要人照顾，辉夜和耀月都是眼明手快有眼力见儿的，干脆明儿就支去她那里帮衬着朱茗绘带来的丫鬟伺候月子。东厢房空了很久没人进去，因为张绣和死后当天半夜，灿星尖叫着跑出来，说是听见卧室有沙哑着嗓子唱童谣的声音，从此再没有敢进去。

　　“回大少奶奶，阿德少爷一直嚷嚷着要见娘亲，要娘亲抱着才肯睡。”秦妈面露无奈之色，“还说没有娘亲，有哥哥抱也可以。”

　　我长叹一口气，低声道：“罢了，你去厨房告诉他们，随便给我做几口清淡的吃食过来，我带他回去睡。”

　　秦妈应声去了，我抱着已经开始在我怀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的阿德进了自己卧室。点珠听见响动出来，我示意她不要出声，自己在床上坐下，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孩子。

　　“怎么秦妈不带着阿德？”待到阿德睡着，我将他在自己床上放下盖好被子，自己站起来伸着胳膊放松着自己酸痛的胳膊，就听见端着饭食进来的点珠问我，语气中带着不悦，“奶娘就是要照顾小少爷的，怎么就跑去厨房说小姐你要吃东西了？”

　　“是我叫她去的。”我已然饿过了头，看见点珠手里的托盘轻叹一口气，“今日还真是忙乱啊，我都有点头晕了。”

　　“最近事情太多，小姐休息不够吧？”点珠连忙撂下手里的托盘凑过来摸摸我的额头，“还好，没发热。”

　　“大概是事情太多，思虑过重就会如此。”我推开她的手，瞥了一眼那些东西，都觉得没胃口，就取了一小碗米饭，拿壶里半冷的茶水泡了勉强吃了两口，就吩咐点珠在屋里好生照看阿德别叫他蹬了被子，自己则进了书房准备提前做王允汇女儿满月酒的礼单。

　　“斯容，打发小厮去把找的奶娘带过来罢。”我刚坐下没一会子，便猛然想起还有这么大一件事情没有安排，便出去找了斯容，打发她去把事情办了。按着规矩，大概到了生产的日子之前，家中就要提前去找了奶娘候着，以备不时之需。按常例，一般都是提前月余就开始张罗，我为朱茗绘找了好几家，最后才选定了一家家世清白，孩子的月数又合适的奶娘。现在孩子生了下来，自然是要去请了来的。这件事情斯容也清楚，所以不遑我多言，她便匆匆去了。

　　再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旁的事情，我便回了书房，准备继续安排礼单和一些旁的事宜。路过卧室的时候，看点珠的头也一点一点地打瞌睡，我索性自己去把阿德的肚子盖好，轻手轻脚不打扰点珠睡觉。

　　脸上传来一股滑腻又没有轻重的触感。我猛地睁开眼，却见阿德一双眼睛对着我的脸，见我张开了眼睛，又扑上来在我脸上亲起来。我撑着坐起身，又看见王允清凑着床头的烛光看着手里什么东西，听见动静，连眼皮都不抬，便问道：“睡醒了？”

　　“我睡了多久？”我将阿德抱开，扶着额头坐直身子，“现在是什么时辰？”

　　“现在是申时罢。”王允清撂下手里的卷子过来摸摸我的额头，“没发热，就一个午睡也能睡这么久。”

　　“今日事情太多了——大概是因为这个样子。”我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发现却是徒劳，便试图依靠说话叫自己不至于再次睡着耽搁旁的事情，“二弟妹生了，是个女儿，你可知道？”

　　王允清把阿德圈进怀里防止他乱跑跌下床去，然后点头：“知道。雨涵回来可是累坏了，嘴却还不闲着。”

　　“她啊。”我无奈地挤出一个笑，“本来我想趁早儿把她许配给小厮嫁出去，可是那丫头不乐意，也就罢了。”

　　“你这明摆着是不愿意要人家了，她可能乐意？”王允清捏着阿德的鼻子惹得他直叫唤，我伸手想要去拦住他，阿德便趁机扑倒我怀里。

　　“是啊。”我玩弄着阿德头上垂下来的发丝，懒得说话。

　　王允清看看我，似乎知道我懒怠于开口，便径自开始说话：“我一回来就看见你在书桌上趴着，笔洇了好几层的绢帛，还流口水——都是做娘的人了，睡觉竟然这样不好看。”

　　我嘟着嘴不去看他，手上把阿德垂下来的发丝信手编成了一根三股的小辫子：“我本来是说提前把二弟女儿满月的礼单拟出来，不想就睡过去了。”

　　“是，几层绢帛上面没有一个字，只有一大团墨渍。”王允清挥挥手把守在门口的穗末叫过来，把阿德交给她让她送去秦妈那里让他洗漱睡觉，穗末便抱着很是别扭地抓着我帕子的阿德走了，王允清才继续道：“听说二弟的女儿出生很是不顺？”

　　“是，不过上天保佑，母女平安呢。”我已经懒怠将过程再复述一遍，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几句。

　　王允清点点头，与我很有默契地一起保持沉默。我直愣愣盯着跳跃的烛光，不料没多久王允清就将烛火吹熄了。

　　“你作甚？”我有点吓到，语气有些不高兴。

　　王允清又坐回我身边：“总盯着烛火，对眼睛不好。你最近总是跑神，若是太累，不如将事情都交给三弟妹，你身子本来就不好歇息一阵子无可厚非。”

　　“事情才刚刚顺手起来，我才不要再放下等着下次再拿起来手生。”我在黑暗中转转脑袋，听见自己的脖子发出“咯咯”的声响，“再说了，家里的事情假于人手，我不放心。”

　　“罢了罢了。”王允清大概是妥协了，语气越发温和起来，“明天我不当值，便在家中好生陪着你。”

　　我正要点头，却听见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听声音，原来是下午才刚打发去伺候朱茗绘的耀月：“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不好了！二少奶奶醒了，可是，可是有些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