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举止狂妄非鲁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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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三弟和三弟妹的卧室，却见王允清已然在门口等着我，旁边还站着我奉茶那日来我卧房收走白绢的那位妈子。我向那位妈子点头示意，便和王允清一道离了三弟的院子往婆婆那里去。
“三弟妹怎么个说法？”走开了院子一段距离，王允清才开口向我询问刚刚的事情，“三弟好像气得不行，直跟我嚷嚷要把她休回家去。”
“她啊，不过是没事找事，想在这里给自己立个威罢了。”我鼻子出气冷哼一声儿，“张绣和是暗地里使绊子，她就明面儿上拔刀，横竖都叫人不舒服。什么宠上天去的嫡长女，在我这儿都得低头。”我对卢飞媛的行为很是看不过眼儿，不过看刚刚她的表现，只怕奉茶的时候也不会消停，便只得强自打了精神，心中暗暗盘算着一会子的对策。
虽然经过了这么一大通闹腾，但仗着她闹腾的时辰尚早，我们到公婆那里的时间也不算很晚。公婆还没有出来，我和王允清刚一坐下，二弟就凑过来在王允清耳边低语些什么。王允清蓦地变了脸色，瞪了二弟一眼，二弟便很是失望的样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转过头，鼻尖却差点撞上朱茗绘的。这一下吓了我一大跳，我抚着胸口，向她抱怨道：“都是快当娘亲的人了，动作还是这么不小心。要是刚刚我的动作大些你敦着了可如何是好？”
不料朱茗绘却丝毫不把我的责备放在心上，就好像我刚刚一言未发一样，神秘兮兮凑过来问我：“早上我们屋一个妈子起得早，看见三弟屋子里一个做粗活的妈子急匆匆往大哥大嫂的院子里去了，是出了什么事情？”
看着朱茗绘那满脸好奇的表情，我摇摇头道：“没什么事。你现在可不能什么都问，当心孩子生下来三瓣子的嘴——嚼舌头根儿，面相会回到孩子身上。”
朱茗绘撇撇嘴，在王允汇之后也回去坐下。我微微偏头睨着他们，发现他们夫妇两个窃窃私语，大概是在交流从我和王允清口中套取了什么消息。正瞥着他们，我就觉得有人在拉我衣裳装饰带子的角儿，看一眼坐在我身旁的罪魁祸首，王允清凑过来跟我咬耳根：“二弟他们消息灵通啊，二弟妹是不是也来问你三弟那里的事情来了？”
“是啊。”我挑起来一边的眉毛，“不过这种事情，怎么可以由我的嘴里说出来？”若是由我说出来，就变成了我在人后长舌，于我没有半丝好处；若是一会子三弟妹来奉茶之后，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她多事而不守规矩。
“哎，老三他们呢？”一进门，婆婆就发现了我们这里的异状。毕竟今日晨定的主角是三弟换个三弟媳，可现在却偏偏缺了他们两个。婆婆看向我，我便谎道：“兴许是为公婆备茶所以耽搁了些罢？媳妇这就打发人去问问。”我抬抬下巴，后来赶过来的点珠便会意，转身出了屋子往茶房方向去了。我们这才按着往日的仪轨行礼，礼罢，婆婆有一搭无一搭地跟我聊着家里的事情，又偶尔问问朱茗绘的身子状况，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了，三弟和三弟妹还不到，倒是点珠回来了。
“如何？”点珠垂首躬身站在门口，一副有事禀报的样子。我看了婆婆一眼，问道。
“三少奶奶嫌茶房的茶具不好，非得要去把她自己陪嫁过来的那一套茶具拿出来，折腾一通又要烹茶，说是既然是奉茶，就要奉好的，随便泡的茶或是点茶都不好，一定要烹而——享之……”
点珠一面说一面偷眼看我，我冲她眨眨眼睛，她就很机灵地收住了话。我抬头看看婆婆，道：“既然三弟妹一片孝心，不如就再等等？不过时辰不早，只怕公公要到官府去当差了，可不能叫三弟妹这奉茶的私事误了公事。”
婆婆的脸色很是不好看，却还是无奈道：“再等等，大不了一会子叫车夫套了马车赶快着些过去。”
平日里府官都是坐牛车出门，马车虽快却很少有人乘坐。当然，牛车比马车舒适，因而大户人家都以坐牛车而觉高人一等。这次为了三弟妹耽搁的时间，公公都要乘坐马车出门——若要是被别人碰上，这王家的面子当真是挂不住。
“老爷夫人，各位少爷小姐少奶奶，三少爷跟三少奶奶来了。”门口一直守着的通报丫鬟进来回报。婆婆听言，只淡淡道：“叫他们进来。”
小丫鬟得令下去了，不一会子一对儿新人就进了门来，后面跟着我还不知道名字的卢飞媛的陪嫁丫鬟，手里捧着一只托盘，上面两只极小的瓷质茶盏，无盖，就这样空落落地摆着，被大托盘衬得无比单薄。
“儿媳卢飞媛给公婆请安。”进了门，两个人就开始按着礼数行礼。卢飞媛的表情平静，全然看不出早晨大闹时的趾高气扬。
“嗯。”婆婆还勉强答应了一声，不过看样子对她很是不满意；公公则干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斜着眼睨着跪在地上的一对新人。
“请新媳妇为公婆奉茶。”旁边的老妈子如此说道。
卢飞媛微微起身，从自己的丫鬟手中接了一只小茶盏，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左手中指和无名指略略托着盏子的底部，小心翼翼捧到公公面前，高举过头奉上，道：“公公，请用茶。”
我坐在下面，心中毫无感觉。若说第一次自己奉茶，被刁难了半晌很是无助，现在回想起来就是单纯的无助而已——嫁入一个只有两个丫鬟与我相熟的地方，还头一遭受到这种冷遇；第二次是张绣和破例给公婆奉茶，当时心中满是不甘与怨恨，可是现在想想，自己有一个不离不弃的一心人，我又何苦去为一个妾室劳神走心？虽然张绣和的心思缜密不容小觑。然后就是二弟妹朱茗绘，她也被婆婆刁难了一番。不过那时候我除了心中的幸灾乐祸，也有着一丝物是人非的恍惚感。几年前跪在那个地方被刁难的人还是自己，这样一想就觉得恍如隔世。因此现在看起来，站在那里的，不过又是另外一个自己罢了。
公公的面色依旧冷淡僵硬，半晌才结果茶盏，卢飞媛又接了另外一个盏子，奉到面色已然非常不悦的婆婆面前。婆婆冷哼一声，接了盏子，也不喝，只问道：“怎生耽搁这样长的时间？不知道你的公公和大哥都要去官府当差？”
“公公婆婆暂且息怒，且听妾身细细道来。”卢飞媛轻声细语，全没了早晨大哭大闹的泼妇样，“这茶是茶砖，媳妇从娘家带过来的，就是准备奉茶之日奉与公婆细品。还请公婆先品味一番，否则冷掉了，就失了原香。”
她便同时停了解说，静静等着公婆品茶。公婆相对望了一眼对方，都微微抿了一口，不料这一口之后都变了脸色，公公很是破例开口追问：“这是什么茶，竟如此馨香？此香浓而不郁，萦绕唇齿之间，好茶，好茶啊！”
婆婆没有说话，不过从她微笑的表情来看，这一小盅极品的茶已经冲散了她对卢飞媛迟来的不满。
“此茶是取雨前的一点叶尖，找豆蔻年华的少女亲手鞣制烘焙，统共才做出来那么一块茶饼，烹煮之前，要散开一块用梅枝烧出来的炭火细细烘干，再用白玉的舂细细舂成粉末再焙干，最后加入小雪那日落在梅花上面的雪，取下来封在新竹子做的小竹筒里面藏着，等要用的时候倒出来，在锅子里煮沸了，滚过三个滚儿再把焙干的茶末用细眼儿的簸箩细细筛进去，再等一个滚儿的时候加进去些许竹子里面烘出来的盐沫子，倒出来就是了。不过，头两杯的味道最好，而且这种茶最大的缺点，就是多饮便再觉不出它的长出，媳妇这才使了这样一对小家子气的盏子；不加盖，是因为此茶不能被盖子捂出来的水污了，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香气。”
座上公婆听得喜笑颜开，我却听得头晕脑胀。不过是两盏茶，竟然能叫她如此大费周章！不过这样一来，什么耽搁时辰、嫌茶房的茶具不好偏偏要去翻腾自己嫁妆的事情，一下子就变成了她卢飞媛的孝顺之举；两杯茶都如此精细，那么她嫌弃王家的床铺太硬也是有道理的
……这个卢飞媛，当真是心思缜密。和张绣和不同，她不只是有心计，还有着丰厚的家底。从她一早儿就问我王允清的官职来看，她只怕在家事方面也不会甘愿由我大权独揽。
这奉茶一事到底被她混了过去，不止如此，还颇得婆婆赏识，就连她早上的无理取闹婆婆都认定是她自己委屈了这位三儿媳妇，嘱咐我给三房的布帛份例多一些，从她的那一份里面挪。我心中惊异，却还是默默记住了。婆婆如此喜爱，跟偏爱张绣和的时候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大嫂请留步。”因着公事，饮过茶之后，公公就和王允清赶去官府，等到晨定散了之后，婆婆便留下我嘱咐事情。待我带着出了门，却听见卢飞媛的声音。
我顿住脚步，默默转身，看着眼前这张灿若桃花的脸，心中却是看见蟾蜍之类的厌恶。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举止狂妄非鲁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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