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遇乐》闲人者婴

6、五

　　正奇间，林间忽现一空地，隐约可见一处小屋，寂静无声。

　　走到空地上，只见这空地呈一个弯弧形，莲站的这处是一头，小屋就处在弧的凹处，而弧的那一头，是一个山洞。仅凭这洞说来，倒是无甚奇处，但这洞上下方圆几丈，竟是寸草不生。洞口正前方竖着奇大的一块石碑，上有血红色触目惊心的二字：禁地。石碑后是一道厚重的铁门，上面好像用一个大锁头锁了粗铁链，而那锁头和铁链年岁已久，早已色泽暗淡，若非练武之人目力过人，根本就看不出那黑不溜秋的一坨是什么东西。
　　那门倒不是关键，随着渐步渐近，莲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门后是有层层力道布防的。什么东西这么宝贝？禁地……不知不觉，莲已经走过了小屋。方猛觉自己怎么也如此好奇，小屋里突然人影疾射，转瞬间一个人挡在了莲的面前。“什么人，擅闯禁地！”
　　这是个灰袍的僧人，看样子不过四五十岁，然而内力深厚，莲估计，这家伙至少有一般人过百年的功力，再怎么惊才绝艳悟性过人，也该有八十岁了。“晚辈莲，见过大师。”躬身一礼。
　　僧人微蹙了眉头把莲上下打量，眼里神色十分复杂。“……莲？”他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可是，这个年轻人……这次他竟没有直接把人打下山。
　　“若不是大师，莲差点就误闯贵寺禁地。此厢谢过大师。晚辈就此告辞了。”
　　僧人本意便只是闲人勿近，当下没有再加阻拦，只是看着莲的背影远去，眼中是极其的不能置信。良久，方合十道：“阿弥陀佛。”……
　　离开空地，方才自动周天运转的莲心咒才慢慢停歇。莲心咒中性偏寒，取莲之出淤泥而不染，能清一切异质，这才化解了禁地那能缓缓渗入人体令人血液沸腾以至心脉爆裂的极炎异力。莲自己是并无太大的感觉，更不知道，因着这得天独厚的特质，自己竟成继这老僧之后唯一能安然无恙出入空地的人。也就难怪那僧人的惊诧了。
　　那边僧人收心坐禅，这边莲也懒得耿耿于怀，禁地的事大概也就这样过去了。
　　原路折回，慢慢可以看见下面泓度的小院了。
　　宝儿在院中看见山林间隐约的人影，便迫不及待地跑出院来。“莲大哥！你到哪里去了？我一出来就不见了你！”
　　“噢，到山上转了一圈。”
　　“转了一圈？”宝儿嘟了嘟嘴，“可知我在这里都转了几圈了！”
　　“我还要进去一下。”迈步进了小院。
　　“莲大哥？……又要我在这里等……”
　　“方丈。晚辈莲，见过方丈大师。”莲躬身合十。
　　泓度缓缓睁眼，花白的眉下，慈祥的目光中蕴含精劲，平易近人而又庄严，那是和莲的与世无争不同的另一种令人心安。“施主多礼了。”
　　莲不习惯多说废话，直接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泓度面前。那是两寸见方、一分厚薄的一块钢牌，上面刻着不知所云的花纹，有点像什么动物的头，或者一团花什么的。“这是莲从杀手身上所得。”
　　“施主可知这是何物？”
　　“许是令牌或者身份标志？”
　　“老衲也不认得。此物必与事有关，就暂时存放于此吧。”
　　“如此甚好。”莲点点头，“晚辈告辞。”
　　“施主。”
　　已经走到门口的莲回头，等着下文。
　　“……施主，莫要引人入劫啊。”
　　莲不解，却见泓度缓缓移目窗外，又缓缓垂眸。“阿弥陀佛……”
　　窗外？从莲这里看出去，只能看见矮墙外的枇杷树。人？外面只有陆宝儿和小和尚。莲忽有些诧异地看向泓度，转瞬又了然一笑。“天下谁得清静？劫数万千，非此即彼。避劫与入劫，无甚区别。”
　　泓度微颔首，闭目不复言。
　　“莲大哥说的是什么呀，为什么宝儿一句也听不懂？”宝儿看见莲，一下从石阶上跳起来，也不等莲的回答，只拉着他的手臂往外走，“走啦！任务完成，回城里去，找我们家，要不今晚又要住客栈了！”……
　　“方丈。”
　　“唔。”
　　“方才了然与莲公子的对话，方丈可听见了？”
　　“听见了。”
　　“方丈觉得怎么样？”
　　“那了然觉得怎么样呢？”
　　“嗯，有慧心。很聪明。”
　　“的确很有慧心。只是无慈悲之心啊……阿弥陀佛。”
　　“……又是这句……”
　　“咳！”
　　“啊那个什么，了然先退下了！那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嘿嘿……”
　　……
　　“呵。”看过之后，把那墨蓝色的帖子扔到一旁，重提笔为画中荷塘添上一笔，“这帮和尚动作倒是快。”他今天的心情仿佛特别的好，眼神里有淡淡的笑意。“以不变应万变。”
　　青衣人拿起那帖子，微俯身行礼，转身消失。
　　搁笔，端起墨迹未干的画来，微蹙的眉舒展。“还是画荷花顺手。”却又微蹙眉头，仿佛看着手上的画，又仿佛透过了画纸看向缥缈的虚空，“也许……该找人来问问？莲……”
　　……
　　“很好。”满意地扬了扬眉毛和嘴角，棱角分明线条刚毅的脸上满是骄傲和从容的笑意。把墨蓝色的帖子随手抛到桌上，躺下，拉过被子，闭目，“接下来，我该好好谢谢他了……”
　　……
　　“六月十五齐聚龙岗？什么事？”华服掩不住久病的苍白，如玉的秀美面庞此时蒙上一层凝重，更让人心生怜惜。
　　白衣的胡儿玉手纤纤，白瓷的茶具倾倒间水声泠泠。“宝儿和莲早上去了龙岗。”声音清冷如玉石，而人如其声，虽有倾倒众生之容、媚惑万千之质，却不施粉黛、尽去矫饰，唯剩清冷如玉石。
　　“这个宝儿，到底在干什么？”弦皱了皱眉头，这种预感，很不好。
　　“你们一路追来，就没有看出些端倪？”
　　胡儿摇摇头。“一直以为宝儿只是贪玩，没想到竟会惊动蟠龙寺。”
　　弦闭上眼。“我的预感，很不妙……”
　　……
　　“哎呀我的天！”宝儿终于看见大街那头的泰康绸缎庄了，一脸的疲倦和无奈，“旋阳太大了！可把我这通好找！”歉意地看一眼斜倚着车门的莲，他却是因有宝儿在旁驾车而闲来无事闭目养神中。